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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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安淡淡地將視線收回,回高氏道:“侯爺出徵前給兒媳留了些金銀,所以在蜀中時,兒媳就給羲兒請了個開蒙的夫子。”


  高氏點了點頭,又道:“嗯,你倒算有心,沒將我們霍家的孩子耽擱了。”


  “不過你也該知道一句老話,過惠易折,霍羲年幼聰穎雖是好事,可你也得讓他多注意身體,不能將他逼得太緊。”


  賀馨若見著阮安在聽見“過惠易折”這四個字後,纖美的柳眉立即就顰了起來。


  她唇邊漾起了一抹諷笑,也添了句:“是啊大嫂,你應當也聽過曹衝稱象的故事,魏武帝最寵愛的兒子曹衝自幼天資易於常人,可十二歲那年卻不小心被毒鼠咬死……”


  “哗啦——”一聲。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是在咒我兒早死麼?”


  賀馨若的話被阮安發狠的嗓音打斷,她亦將手旁的茶水往她臉上猝然潑去


  有幾枚綠色的茶葉黏在了賀馨若的臉上,茶水亦衝淡了她面上的脂粉,賀馨若還未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便見阮安溫弱的杏眼中倏然閃過一抹銳色。


  賀馨若和她身後的丫鬟都被阮安難能凌厲的目光震懾,未能立即擦拭面上和發上的茶水。


  “大嫂!我隻是在和婆母一起勸你,你怎能用茶水潑我呢?”


  賀馨若適才說的話就是在有意挑撥,想刻意拱火,亦將禍水東引,讓阮安在高氏的面前發火。


  畢竟先提起過惠易折的,是高氏,而不是她。


  卻沒成想這房家表妹竟直接對著她來了。


  高氏也對阮安的行徑倍感震驚,一時間,也忘了該說些什麼。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賀馨若屬實不該在房家表妹的面前這麼說話,她那些年畢竟是一個人將霍羲養大的,她和霍羲之間的感情也比尋常的母子更為深厚。


  人都有舐犢之心,賀馨若這不是在戳她的心窩嗎?


  高氏想到這層,也不敢再當著阮安和其餘下人的面,對賀馨若有所偏移。


  “老二家的,你趕緊給你大嫂賠個不是,你怎麼能糊塗到說這種話呢?”


  高氏說罷這話,原以為阮安就能消氣。


  未料當賀馨若極不情願地從圈椅處起身,要對阮安揖禮賠不是的時候。


  卻見美人兒看向她的眼神,帶著與年紀不符的陰冷,頗似幽不見底的古井,透著股鬼氣,看得她心中驀然一悚。


  房氏的年紀不是還沒到雙十嗎,怎麼會有這種如此瘆人的眼神?


  這樣帶著幽怨眼神,合該是飽經滄桑的老婦才會有的。


  賀馨若的背脊不禁冒了層薄薄的細汗。


  “下回再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潑你臉上的,就不會是這種溫度的茶水了。”


  阮安的語氣不復平日的溫軟和煦,反是很顯生冷。


  賀馨若的眼眸不禁瞪大了好幾分,見著高氏也不肯幫她說話,隻得顫聲反駁道:“大嫂,你也太跋扈了,我好歹也是這家嫡出的媳婦,你怎能如此羞辱我?”


  “我是定北侯夫人,也是你長嫂,你出言無狀,我還不能教訓你了?”


  “我……”


  賀馨若一時語噎,再回不出一句話來。


  阮安轉而看向坐於上首的高氏,語氣還算恭敬道:“婆母,今兒個賀氏當著我的面,說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您若不罰她,或是罰她的方式令我不滿意,我就得跟侯爺好好說說這事了。”


  高氏多少有些慌了陣腳,畢竟過惠易折這話頭是她先拋引而出的,若是讓霍平梟或是相爺知道這件事,她也會受到牽連。


  賀馨若怎麼就這麼沒腦子呢,好端端地,她招惹房家表妹做什麼?


  她是這家的主母,也是長輩,可以提點阮安幾句。


  可憑賀馨若的身份,她還真沒資格在阮安面前這麼說話。


  思及此,高氏無奈地回道:“房氏,你也消消氣,你看這樣行嗎?將賀氏禁足一月,再罰她抄寫一百篇經文,去去口孽。”


  “既然婆母提起,要罰賀氏抄經文,不如幹脆減了她的膳例,禁足的這月隻許吃素,這樣更能清心靜氣,免得她再出言無狀,什麼話都敢說。”


  “唉,這樣也好。”


  高氏嘆了口氣,這樣總好過房氏將事情捅到霍平梟那處,再鬧得她們府宅不寧。


  她也真是沒想到,這平日溫軟嬌怯,像隻小白兔一樣的房家表妹,生起氣來,也這麼可怕。


  看來她跟活閻王待久了,也多少沾了些他囂張的氣焰。


  惹不起,惹不起。


  掛於賀馨若面上的茶水已然劃進她衣襟,聽著高氏和阮安幾句話就將她的懲罰給安排好了,賀馨若的身體不禁氣得發抖。


  房氏這個賤人,仗著長嫂身份罰她禁足抄經也就罷了,竟還要減她的膳,讓她茹素一個月?!


  賀馨若自小也是被錦衣玉食的被嬌養長大,賀母在吃食上就從來都沒苛待過她。


  可她迫於情勢,也隻得咬了咬牙,在對阮安低頭認錯後,領下了一切的責罰。


  “大嫂…今天是我說錯了話,請您見諒……”


  賀馨若說這話時,垂下了頭首,眼中也閃過一抹恨意。


  也是,房家表妹以後就霍羲這一個寶貝兒子了,她這麼護犢子,就讓她護著去吧。


  ******


  霍阆在通鑑園的書房裡和僚臣談完政事後,已是深夜。


  蘇管事一臉急色地進內,恭聲道:“相爺,小世子夢魘了,乳娘怎麼哄都不肯睡下。”


  “怎麼回事?”


  霍阆的語氣還算平靜,抬手示意下人推輪椅。


  蘇管事焦急地回道:“唉,老奴也不知是怎麼了,小世子今日就說肚子疼,連國子監都沒去,晚上回來後也沒用晚食。”


  霍阆神情幽深地轉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待下人將他推出書房,到了室外,卻見隔著那道粉牆,離通鑑園不遠的高氏院裡竟是突然掌了燈。


  霍阆瞧見了高氏院裡的異樣,對蘇管事命道:“派個人去主母院裡問問,過了府禁的時辰,為何要突然掌燈。”


  “是。”


  等到了霍羲的院子裡後,霍阆隔老遠就聽見了男孩嗚嗚的哭聲。


  待輪椅行至霍羲的面前後,霍阆眉宇輕蹙,沉聲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大半夜的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男人說話的語氣雖然帶著長輩的嚴厲,卻還是衝著霍羲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身前。


  霍羲噙著眼淚走了過去,霍阆又問:“你做什麼噩夢了?”


  “嗚嗚嗚,我夢見娘懷了我的妹妹。”


  “這不是好事麼?”霍阆不解又問。


  霍羲卻連連搖著小腦袋,哽聲回道:“不,不是好事,我娘生我時就差點難產,嗚嗚嗚,我剛才做的夢就是娘又難產了,她喝錯了東西,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嗚嗚嗚,妹妹沒有了,娘也沒有了……”


  霍阆用眼神示意蘇管事給霍羲擦拭眼淚,淡聲道:“隻是夢而已,你娘在定北侯府,和你爹在一起。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兒個散學後,我讓下人早點將你送到你娘那兒。”


  “嗯~”


  霍羲烏黑的眼睛依舊淚意汪汪,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等蘇管事拎著霍羲去寢房後,被霍阆派去高氏院裡的人回來稟話道:“相爺,是二房院裡的賀氏半夜突覺不適,便派了個下人去主母那兒請示一聲,想獲得夜半出府的令牌,主母院裡這才又掌燈了。”


  霍阆的眸色漸變得幽深,又問:“賀氏哪裡不適,你問了嗎?”


  “問了,聽說是突然腹痛難忍,對了相爺,今兒個在正堂裡,房夫人還跟賀夫人起了些衝突呢,聽說是賀夫人出言無狀,主母便罰了她禁足。”


  “她們發生爭吵時,小世子在場嗎?”


  “沒有,小世子今日確實在正堂待了一會兒,等給他看病的大夫走後,主母便命乳娘將她抱走了。唉,說來今晨小的在茶水房外看見小世子時,他還好好的,賀夫人同他和三公子說了幾句話後,三公子就牽著小世子出府了。”


  聽罷這話,霍阆眯了眯眼,嗓音幽幽地道:“我病了幾日,堆積了許多政務,後院裡的那些女人,看來也沒怎麼消停。”


  下人覺出霍阆隻是在自言自語,隻附和地輕噯了一聲。


  “連夜派人去茶水房查一查,我府裡,還容不得這些陰司伎倆。”


  “是。”


  ******


  次日一早。


  霍長決還有公務在身,已經出府去了京兆府廨。


  賀馨若的小腹痛了一夜,她本就有些月事不調的毛病,賀母每年都會花高價給她請大夫調養身體,這些年,她已經很少會有經痛的毛病了。


  哪兒成想這回來月事,小腹卻痛得跟穿刺似的,可她卻不能臥床靜養,因為她還得起身抄經。


  這一百卷經文,她每日至少要花六七個時辰,才能將將誊抄完三卷,容不了耽擱功夫。


  丫鬟遞來了昨夜熬好的藥,恭聲道:“夫人,這是昨夜醫師開的藥,您快飲下吧。”


  賀馨若唇瓣泛白,虛弱地點了點頭,待接過藥碗後,隻覺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從床上站起來了。


  剛飲了幾口苦澀的藥汁,卻聽寢房外的丫鬟恭聲稟話道:“夫人,通鑑園裡的蘇管事來了,說要在會客廳見您一面。”


  蘇管事?


  他來尋她做什麼?


  賀馨若心中備覺疑惑,但蘇管事畢竟是霍阆最信任的人,她不敢怠慢,隻得忍著腹部的痛意,讓丫鬟將她攙到了偏廳。


  等到了偏廳,賀馨若剛要尋個圈椅落座。


  再不坐下歇歇,她都快疼得斷氣了。


  蘇管事面色平靜,卻道:“賀夫人,我們相爺說,今兒個他交由老奴轉交給您的話,您得跪著聽。”


第30章 二更


  -“霍家容不得這些陰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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