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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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太子蕭崇看向阮安的目光帶了些直白的覬覦,李淑穎不禁眯了眯眼眸。
前陣子她還從賀馨若那兒聽聞,房氏和高氏的關系極為不睦,可短短幾個月過去,房氏和高氏之間怎麼變得這麼融洽了?
那種和睦是裝不出來的。
看來房氏當真是個有手段的,連高氏這種難纏的婆母都能搞得定。
第45章 燒尾宴(一更)
夜色漸濃, 華燈初上。
今日千秋佳節,皇後過壽,皇帝亦命膳食局的人備了燒尾宴。
壺門高桌通長數丈, 阮安隨著一眾命婦坐於批錦長凳, 滿桌的食器皆由琉璃、玳瑁、五色玉、火澤等華貴寶石打磨而至,鑲玉的犀骨筷箸正在朦朧的月光泛著瑩潤的光芒。
不遠處的博山爐裡焚著瑞麟龍腦金鳳香,宮宴其餘各處的布景亦都處處彰顯著皇家的煊赫氣派,絳羅綺繡, 瑟瑟生輝。
禁廷的宮人們陸續端上了各式各樣的珍馐佳餚。
為保這次宴事不會出錯, 阮安在侯府時就命澤蘭打聽了以往的宮廷食賬, 宮宴上的許多佳餚大都是從民間傳來,而燒尾宴的許多菜式, 她其實一早就見識過了。
畢竟在相府生活的那段時間, 霍平梟為了將她喂胖,讓人給她備的每餐飯食, 都是照著幾百兩花的。
先上的菜餚都是些點心,有金乳酥、圓花七返糕、玉露團、水晶龍鳳糕等, 共十三樣。
緊接著上來的菜式,一道比一道的做法都要繁復精細。
過門香這道菜, 要擇用當季最新鮮, 品質最上乘的時蔬, 裹上面糊炸制而成,外酥裡嫩,極其考驗火候。
五生盤菜如其名, 是將豬、牛、羊、鹿、熊這五種動物的肉切成薄片, 佐以特質的醬料。
蕃體間鏤這道菜, 其實就是醬牛肝, 隻不過需要匠人在上面雕刻花紋,樣式精美漂亮。
而暖寒花釀驢則是用紹興花雕酒蒸熟而制的驢肉……*
看著這些精致的佳餚,與阮安坐在同一張席面的命婦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驚奇的神情。
阮安的神情卻很平淡,她坐於暖黃色的宮燈旁,襯得肌膚更如雪玉般白皙,質麗貌柔,儀態委委佗佗,氣質若月下寒蓮般冰清玉潔。
高氏坐在阮安的身側,也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她當然看出阮安的妝束同從前不一樣了,這房家表妹一夜之間,就變得會打扮了,雖說老話常講,人靠衣妝,馬靠鞍妝,但也不得不承認,房家表妹的底子卻然是極好的。
這再一好好地打扮打扮,容貌就更出色了。
到底是房家出來的姑娘,且高氏瞧著,阮安跟太子妃李淑穎和霍平梟的生母都不是同一類型的美人兒,自有種獨特的韻味在,無論坐在哪兒,旁人的目光都會首先被她吸引。
說到底,房家表妹畢竟是她的兒媳,是小輩。
阮安在宮宴上如此奪目的美貌,也讓高氏覺得很有面子。
若是帶著賀馨若過來,可吸引不了這麼多的目光。
她雖然是房家的遠房偏支,嫁進霍家是有些高攀,門第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拋開過往的恩怨不提,高氏倒是覺得,阮安身為兒媳,性格溫順有禮,不爭不搶的,同她相處起來也很自在舒服。
高氏忽然懊悔地想,如果阮安是她的親兒媳就好了。
同席而坐的貴婦,還有英國公的嫡女邵氏。
高氏對邵氏其人略有印象,上次在伯府,她就沒少尋過阮安的麻煩,本以為在宮宴上,邵氏能安分些。
未成想,皇帝剛開聖口,說要開宴,隔老遠的邵氏就看向了阮安,面帶笑意地問道:“房夫人,你上次說的那家藥堂,我尋人去看過了,可是那個阮姓醫姑,怎麼不常在那兒坐診啊,下人去了好幾次,都沒見到她。”
阮安淡然一笑,溫聲回道:“長安城中又不是隻那一間藥堂,邵夫人大可以尋別家。”
瞧著邵氏吃癟的模樣,高氏露出了贊許的神情,阮安這話答得不卑不亢,笑著就把邵氏懟得無言以對了。
邵氏盡會拿活閻王跟那女醫姑的事來刺激房家表妹,仿佛就不會用別的手段了!
思及此,高氏將話題岔開,當著熟識貴婦的面兒,又稱贊起阮安來:“我這兒媳倒是跟尋常的女郎都不一樣,她在蜀中時也習過醫術,尤擅治婦人病。”
說罷,高氏持著手中的絹紗團扇,往邵氏的方向幽幽地瞟了一眼。
邵氏的目光與高氏對上後,即刻就會出了她的意圖,面色登時變得難看了許多。
同席的女眷也都抿唇一笑,自是清楚高氏這話是一語雙關,蘊含的諷刺意味極濃。
女人堆裡是非多這句話自然不是假的。
像邵氏這種婦人,犯得婦人病當然是善妒且好吃味兒,且喜歡無端招惹是非。
高氏這也是在反諷,她們霍家的媳婦,並不會將你那些小伎倆放在心上。
邵氏被霍家這兩個夫人連續懟了後,心中也是倍感納悶。
怎麼上次在伯府時,高氏對房家表妹的態度還不冷不熱的,這回在宮宴上,高氏就幫著說話了?
另廂的阮安壓根就沒將邵氏的話放在心上,不過倒是用餘光瞥見了周遭不少的不善目光。
李淑穎的、蕭崇的、蕭嫣的、皇後的……
可不知為何,今世再進到這幽深的宮廷中,從前夜裡那些擔憂和懼怕也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哪怕眼下,她可謂是被群狼環伺。
思及此,阮安輕微地自嘲一笑。
人的毅力當真是不容小覷,前世的許多夜晚,她覺得再也撐不下去,或許明天就會在哪處宮角病死,成了一隻黃泉路上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
可第二天,一旦見到了初冉的太陽,她還是能再爬起來,意志從未被徹底摧垮過。
前世她是貌醜眼瞎,滿身餿味的掖庭洗衣婢,旁人對她避之不及。
今世卻是權門貴妻,侯府夫人,雲鬢衣香地同全長安出身最顯的命婦們坐在同一張席面上,還受著許多人的殷切討好。
如此強烈的對比下,阮安的神情卻很淡然自若。
阮姑也好,沛國公府的遠方表妹也罷,無論以哪種身份示人,她都是霍平梟的妻子。
按照前世的軌跡,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注定是要與蕭氏一族做敵人的。
隻眼下,阮安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骊國沒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前,她都會盡好自己的本分,秉持著大醫精誠的理念,治病救人,懸壺濟世,彌補她前世的遺憾。
阮安不想浪費食物,也將腦海中的那些前塵舊怨拋了拋,準備好好地享用這燒尾宴。
不遠處的高臺上,舞伎正隨層層疊進的鼓點,跳著從上楚流傳至今的儺面舞,她們妝容濃重,雙眼上方的垂珠眉譬若寒蟬。
濃重的妝容掩不住她們面龐上生動的顰笑,表情滑稽又妖媚,既似神靈,又似鬼魅,帶著神秘又詭異的美感。
亦有樂人在吟唱著楚人屈原寫的那首《山鬼》——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如此熟悉的歌聲讓阮安驀地有些恍惚,她撂下手中筷箸,面色沉重地看向了坐於上首,皇帝身旁不遠的陳貴妃。
見陳貴妃已然懷胎九月,腹部高高隆起。
阮安顰眉算了下時間,今年是玄康三年。
玄康三年的千秋節,皇後過壽,陳郡公獨女,亦是貴妃陳氏在宴上被樂音驚厥,胎死腹中,難產而亡……
如果按照前世的軌跡,那豈不是……
倏地,嘈嘈切切的琵琶上漸漸染上了殺伐之氣,在場諸人亦都聽見了琴弦猝然斷裂的嗙音。
——“貴妃娘娘見紅了,快去尋太醫!”
傳令太監說話的聲音高亢且尖銳,樂聲終磬,舞伎亦隨之紛紛而退。
任誰也沒想到,好端端地來參加個宮宴,竟會發生這種事。
空氣中的醇酒香摻雜了些許的血腥味,阮安隨著一眾命婦從壺門高桌前站起了身,瞧著上首那處已經亂成了一團,前世的那些遠古記憶也逐漸被喚醒。
禁廷的所有宮人皆都心知肚明,皇後和太子妃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好。
前世的這場千秋宴,皇後也早就內定好了良娣的人選,準備用她制衡東宮的李淑穎,以防她在東宮獨大。
皇後算準了一切,故意提前支走了陳貴妃信任的章太醫,今日在太醫院當值的杜太醫則有把柄被捏在皇後的手中。
杜太醫與麗貴嫔有私情,且阮安在前世得知,麗貴嫔所出的公主,也並不是皇帝親生女兒。
而皇後雖知實情,這麼多年卻裝作看不見的緣由,也是想將這招棋下在關鍵的位置上。
阮安回過神後,見匆匆而來的太醫果然是杜太醫,看來皇後就是利用了杜太醫做死士,無論如何都要將陳貴妃和她的孩子作掉。
巧的是,陳貴妃去世後,宮人們都在傳,那個死去的孩子果然是個已經成形的小皇子。
思及此,阮安漸漸攥緊了拳頭。
她該怎麼辦?她不想見死不救,可她現在的身份不同,在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霍家,如此,她又如何能去救陳貴妃?
但她畢竟是醫者,上天已經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難道這次,她還是要選擇,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鮮活的生命流逝在她的眼前嗎?
另廂的陳貴妃倒於血泊,見著來的太醫竟是杜太醫,而皇後看她的眼神雖看似帶著焦急和憐憫,卻隱隱透著一絲狠絕。
陳貴妃的心中登時被某種深重的絕望包裹。
杜太醫來此根本就不是來救她的,這人怕是報了必死的決心,他一定有把柄落在皇後的手中,事成之後也隻會說是自己的失誤,絕對不會把皇後供出來。
陳貴妃嘗試著做最後的掙扎,有氣無力地對皇帝央求道:“皇上…皇上,不要讓這個太醫和他身後的穩婆為臣妾接生,去請之前照顧臣妾的章太醫來……”
皇帝蹙眉道:“你現在不要胡鬧,章太醫一時半會過不來,杜太醫也是德高望重的醫者,他一定會保住你和朕的孩兒。”
陳貴妃哽聲央求道:“不!陛下,臣妾絕對不要讓杜太醫醫治,換誰都行……”
皇後低聲斥道:“陳貴妃,你平日驕縱任性便也罷了,眼下皇嗣為上,還容不得你放肆!”
“來人,將貴妃就近抬到附近的宮殿去。”
正此時,英國公嫡女邵氏忽地心生一計。
高氏不是在她面前炫耀她兒媳懂醫術嗎?霍家這兩個女人讓她在別的命婦那兒下不來臺,也別怪她不客氣。
既然得不到霍平梟,幹脆毀掉好了,如果能趁這場千秋宴,讓霍家擔上罪責,或是失勢,邵氏都是樂見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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