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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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緩緩露出一絲笑容。
江書易的眼中浮現出淚意。
他一定是以為,我笑出來,是因為看到他毫發無損。
不,並不是。
我露出笑容,隻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手臂。
一枚破碎的玻璃片扎了進去,血從傷口中流下來,蜿蜒如同暗紅的小蛇。
眼前的光影漸漸昏暗下去,我在江書易的呼喚聲中閉上了眼睛。
心裡隻滑過一個念頭——
這一次,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8
我睡了很沉、很長的一覺。
夢裡是我和江書易的第一面,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我背著書包走出教室,看到穿著白襯衫的男孩斜挎著書包,在班門口等我。
逆光中,他朝我走來,白襯衫清澈又幹淨,領口卻松松的,帶著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朝我淡淡地笑,問:「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周圍傳來一片小小的起哄聲,很多人停下腳步往這個方向看來。
不怪他們這樣驚訝,那時候的江書易,已經是風靡全校的市一中校草,又有著江家大少爺的身份,每天櫃子裡都塞滿各個年級女孩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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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那時候還沒長開,戴著牙套和黑框Ṱŭ₎眼鏡,再加上父親一直教育我在外不可炫耀家境,因此很多同學都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於是江書易在班門口堵住我的那一刻,我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但他單手拽住我的袖子,笑著說:「幹嗎急著走啊,不好好看看未來的未婚夫帥不帥嗎?」
我抬起眼睛,撞上少年一雙帶笑的眼睛,午後的光影搖搖晃晃,都盛在那一對清澈見底的眸子裡。
從那之後,江書易一直對我很好。
我在校運會跑八百米時摔倒了,他立刻從觀眾席上跳下來,把我直接抱起來,一路往校醫院飛奔。
有隔壁班的壞學生悄悄議論,說江書易的未婚妻是個可笑的牙套妹,江書易帶著人把他堵在了樓梯間裡,把對方的門牙揍了下來。
那個被打的孩子也頗有背景,江家花了不少錢,才把學校對江書易的開除處分改成了記大過。
我想,他對我這樣好,我自然也應該對他好。
他打籃球受傷了,身為好學生的我第一次翹課,翻牆去外面給他買藥。
他大手大腳提前揮霍完每月的零花錢,我便把我的錢全都轉給他,從未要他還過。
他和家裡吵架,他爺爺要拿龍頭拐杖揍他,也是我擋了上去,用自己的後背接了一杖。
畢業時,我已經出落得很漂亮,站在江書易身邊時,每個人都會感嘆我們是如此般配。
如果生活一直如常地進行下去,我和江書易大概會有很幸福的人生。
直到傅清雪的出現。
這個實習生從進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把項目的重要文件弄丟了,導致全組人不得不連夜加班。
而她對此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穿著玩偶服,在深夜亮著燈的辦公大樓裡放起音樂,說要跳舞為加班的大家加油打氣。
我氣得當場要掏出電話給人事部,但站在身邊的江書易按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頭,發現他正笑意吟吟地看著穿著小熊服跳舞的傅清雪。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
我約人事部主管面聊。
「傅清雪的簡歷我看了,她無論是學歷、經驗還是技能,都完全達不到我們對實習生的招人標準。」
我的指節敲擊在桌面上,心頭第一次湧上如此多的不安:「我想知道,是誰給了她面試通過的許可?」
人事部主管臉色煞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對我說:
「岑總,你說的我們都清楚。」
「但是,江少親自帶她來的,我們……」
後面人事部主管再說什麼,我都聽不到了。
心頭最壞的預感成了真,我就知道,沒人能在我嚴格管理的公司裡塞進關系戶。
除了江書易。
嘴裡不斷泛起苦味,穿慣了的高跟鞋第一次變得如此磨腳,我艱難地走向江書易的辦公室,推開門——
卻隻聽到裡面尖叫了一聲。
正在幫江書易脫襯衫的女孩像隻受驚的小鹿般蹦了起來,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原本正在輕笑的江書易則驟然收斂了笑容,他看了一眼門口,緩緩扣上扣子。
「岑晚,你來幹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
喉頭的苦味越來越重,我艱澀道:「江書易,現在是辦公時間,你在幹什麼?」
傅清雪的臉越來越紅,她的眼眶中飛速地積蓄起了眼淚,江書易安撫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皺起眉頭,淡淡地對我道:「清雪把咖啡撒到我身上了,我讓她幫我換一件。」
我站在原地,胸中有無盡的質問,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江書易的語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不耐煩:「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這裡是我的私人辦公室。」
沉重的大門在我身後關上的那一瞬,我聽到了傅清雪的啜泣聲。
我站在門口,呆呆地聽著裡面,女孩一聲一聲的哭訴和男孩溫言軟語的安慰。
江書易哄她:「怎麼啦?」
傅清雪哭著說:「我好怕岑總。」
「岑總好像很討厭我,我在她那裡,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對我很兇,從來不給我好臉色看。」
江書易的語氣變得很嚴肅:「你是我招進來的人,無論誰對你不好,你都跟我說。」
「可大家都說,她是你的未婚妻……」
屋內沉默了很久,我數著自己的呼吸,一下,兩下,三下。
三下之後,我聽到江書易淡淡的回答。
他漫不經心地說:「哦,那是我家老頭子定的娃娃親而已,我本人可從來沒答應過。」
……
那一晚,我和所有第一次失戀的女孩一樣,流了很多眼淚。
我花了很久的時間走出來,而這段時間裡,江書易和傅清雪的感情飛速發展。
每當我打開朋友圈,都能看到他們兩個的九宮格圖片。
江書易曾經許諾和我一起去看櫻花、看流星、看極光,他也的確去了,隻不過陪在他身邊的,都是傅清雪。
我想要逃離,想要解除婚約,想要帶著自己的團隊和股權和江家做切割,從此以後再也不必見面。
系統的警報音就是在這一刻出現的。
它尖嘯著提醒我:「宿主,不可以偏離原定軌跡,否則將被強行抹殺。」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的整個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
無論我多麼優秀、多麼努力,我唯一的作用,都隻是成為襯託江書易和傅清雪偉大愛情的工具人。
我至今記得,在江書易第一次為了傅清雪,潑了一杯酒到我頭上,而我在系統的要求下完全不能發火,還要反過來低聲下氣地向他道歉時——
江書易的眼神起初是震驚,漸漸地,染上了無窮無盡的玩味。
「岑晚。」他叫我的名字,「怎麼,那份婚約,原來讓你這麼當真啊?」
「還是說,你愛我愛到了這種完全沒有底線的地步,所以無論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我沉默,眼淚一串串往下掉。
沉默是系統的要求。
眼淚則源於我內心深重的無力感。
然而這一切在江書易看來,就如同是默認了他的話。
於是他放肆地笑起來。
「岑晚,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愛的人,叫傅清雪。」
「但如果你執意要留在我身邊,我也不攔你。」
「我倒要看看,你的底線到底有多低;但我也提前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我最後娶的人都不會是你。」
……
夢境散去了。
我就像是溺在深水中太久的人,終於呼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
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我的手臂。
很好,那裡纏著繃帶,依稀可以看到滲出的血色。
不是假的,第一百個傷口如此真實地存在在那裡,提醒著我——一切都過去了,我終於擺脫了命運的軌跡。
幾乎就在同一刻,病房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了。
我立刻抬起頭,期待著看到江書易。
然而進來的人是傅清雪。
她仍然是一襲白裙,通紅的眼眶卻糊著眼淚。
「有意思嗎?」她問我,眼中含淚,充滿憤怒和委屈,「書易他根本就不愛你,耍這種心機手段,把他強行留在你身邊,有意思嗎?」
也許是終於擺脫了命運讓我心情大好,風變得更輕柔了,花變得更香了,連傅清雪這ťů₆樣的腦殘,都願意讓我多對話幾句了。
於是我心平氣和地對她笑笑:「我聽不懂,麻煩你講清楚點。」
「別裝傻了!」
傅清雪眸光冰冷,看向我的目光如要噬人:「你不就是在賣慘搏可憐嘛,利用書易的善良,讓他因為愧疚不得不和你完婚,岑晚,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死纏爛打的女人!」
也許是太激動了,她猛地一抬胳膊,我的輸液瓶被掃了下去,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的臉色猛地變了。
抬手摁下床頭的通話鈴,我冷冷道:「護士站嗎?有不明人員闖入我的病房,請從速叫人帶她離開。」
安保很快上來了,他們拉住傅清雪,要將她帶離房間。
傅清雪不肯走,她拼命掙扎,試圖甩脫安保人員的手:「岑晚,你敢讓別的男人碰我,書易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突然伸手制止了安保。
他們拉著傅清雪站在門口,我緩步走上去,在傅清雪面前站定。
傅清雪看著我,她笑了,臉上帶著得意。
「怎麼,害怕了?」
「隻要書易在,你到底是不敢把我怎麼樣……」
傅清雪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她整個人的頭都偏了過去。
她喘息兩秒,不敢置信地瞪向我,像是無法相信我會出手打她。
連安保人員都驚呆了,畢竟眾所周知,岑家大小姐溫柔知禮,脾氣內斂,是隻哪怕Ṭű̂ₑ急了都不會咬人的兔子。
江書易就是在這一刻推門進來的。
傅清雪像是驟然看到了救星,她掙脫兩個安保的控制,撲進了江書易的懷裡。
「書易,我隻是來看望一下岑總,結果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生氣……」
傅清雪抬起左臉,將紅腫的手印展示給江書易。
江書易怔住了,隨即抬眸望向我,冷聲道:「岑晚,你打她了?」
我懶得去看哭泣不休的傅清雪,隻是淡淡後退一步,指指滿地的狼藉。
「江書易,你自己看,什麼普通的看望,是在我沒有允許的情況下直接闖進病房,還把我的輸液瓶直接打碎的?」
江書易垂眸望了眼地面,傅清雪立刻含淚拽住了他的袖子。
「書易,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一直毛手毛腳的……」
「毛手毛腳?」我聳肩,「傅小姐,你是猴子嗎?」
「岑晚!」
江書易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喝。
「你別跟我說別的,我隻問你一句。」
「你是不是打清雪了?」
我走上前去,站到江書易面前。
他垂眸看著我,眉頭微蹙,神情冷厲。
這一套對我很有效,在過去的很多年裡,隻要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就會低聲下氣地道歉,求他不要再生氣了,一切都是我不好。
而此刻……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病房內響起。
江書易愣住了,他喘息了兩秒,伸出手觸碰自己的臉頰,感受著那裡的一片滾燙。
而我則站在原地,輕輕地笑了。
「是啊。」
「我不但打了她,還打了你。」
9【江書易】
江書易感覺,自己像是突然不認識岑晚了。
那天病房中的鬧劇以他拉著傅清雪拂袖而去告終,臨走前,他特意當著岑晚的面,伸手撫摸傅清雪紅腫的臉頰。
他表面上在問傅清雪痛不痛,餘光卻一直瞄著岑晚。
他期待看到岑晚臉上刺痛的表情。
然而並沒有,岑晚不但沒有像平日那樣露出隱忍欲哭的神情,相反,她對這一幕完全無動於衷,甚至目光忍不住移向了窗外的兩隻貓咪。
就好像貓咪打架,都比病房內的江書易和傅清雪更能引起她的興趣。
江書易拉著傅清雪離開,他甩下一句話——婚約取消,他改娶傅清雪。
傅清雪高興極了。
江書易陪著她試婚紗、試戒指,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轉圈,但注意力卻完全集中不起來。
他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岑晚怎麼還不來找他?
這不可能。
那個溫柔的、沉默的少女,從認識的第一面開始,就始終不離不棄地跟在他的身後,無論他怎麼傷害她,她頂多隻會跑到角落裡默默消化一會兒痛苦,就很快又會回來找他。
這次已經六天了。
她還沒消化完嗎?
說起來自己這次並沒有做什麼特別過分的事,不過是幫傅清雪問了句話而已,和之前做的各種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她到底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江書易想不明白。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想不明白,他越心慌。
心髒像是有一塊角落突然缺失了,一個無底的黑洞橫亙在那裡,墜得他渾身難受。
最終,他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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