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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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小麥還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他們聽到動靜出去看時,顧尋的爸爸滿臉都是血。


  但是顧尋沒把這些話告訴嶽千靈。


  即便這樣,嶽千靈整個人也跟著莫名一沉。


  顧尋沒再說話,又播了個電話過去。


  那頭沒人接,他的眉心便蹙得更緊,盯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麼。


  嶽千靈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衝動,突然踮起腳,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


  想撫平他眉頭的沉重。


  指尖觸碰到他肌膚的那一刻,顧尋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就在昨晚,他還想著嶽千靈不小心碰他一下他就躁動。


  可現在,她主動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不僅沒有躁動,反而讓他平靜了下來。


  不過嶽千靈隻是輕輕摸了一下就有點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那你現在怎麼辦?”


  顧尋面色沉重,想了一下,說:“我回去一趟。”


  嶽千靈點頭:“嗯,那你快去。”


  她當時也沒想太多,以為顧尋嘴裡的“我回去一趟”就是開車幾個小時的事情。


  卻沒想到顧尋立即就打開了訂票軟件。


  已經中午十二點,不過顧尋運氣還算好,買到了當天下午三點的一趟航班,晚上六點半就能到。


  兩人匆匆吃了午飯,期間顧尋也沒怎麼說話,之後直接就動身去了機場。


  飛機上沒有通訊,顧尋聯系不上任何人,沒辦法知道他爸的情況,隻能睜眼看著窗外的雲層,一秒秒地數著時間。


  可惜老天偏要跟他作對似的,飛機降落的時候遇到大霧,又在上空盤旋了半個小時。


  七點,濃雲壓著天際,整座城市都陷入霧蒙蒙的壓抑中。


  顧尋終於落了地,打開手機,發現好幾通小麥的未接電話,心裡越發焦急,立刻給他爸打了個電話過去,結果還是沒人接。


  此時艙門已經打開,乘客在過道上排隊準備下機。


  顧尋沒帶什麼行李,空著手一路擠出去,期間給小麥回了個電話。


  幾秒後,小麥接起。


  聽到他那邊有點吵鬧,便問:“你在哪兒呢?剛剛給你打電話怎麼打不通?”


  “在飛機上。”


  說話間,顧尋已經走出飛機,踏上了甬道,“我爸怎麼樣了?”


  “噢,林叔叔他沒啥事。”


  小麥以為顧尋是去出差或者旅行什麼的,沒聯想到他已經回來了,語氣就比較輕松,“就是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著鼻子流血了,結果他伸手一摸,搞得自己滿臉是血,我們還以為怎麼了呢。”


  “然後就是腳踝崴了,敷著藥呢,其他也沒啥,夏天穿得少,一些磕磕碰碰的皮外傷。你也別擔心,他都回家了,沒啥事兒。”


  在小麥說話的期間,顧尋腳步已經慢了下來。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出口,沉沉地呼了一口氣。


  八點,夜幕初垂。


  顧尋還是回了這個闊別好幾年的老小區。


  自從他跟著顧韻萍離開,仔細算算,差不多快五年沒回來過了。


  他捏著那把陳舊的鑰匙,上樓的步伐有些沉重。


  這幾年他和他爸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時間更少,平時也沒什麼電話聯系,對他的近況了解幾乎全靠小麥和駱駝闲聊中提起,隻知道他離婚後徹底沒了束縛,過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回家,顧尋產生了點兒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不知道一會兒該說什麼。


  甚至不知道這幾年他爸有沒有換過鎖,他還開不開得了這扇門。


  這麼想著,他還是走上了四樓。


  鑰匙順利入孔,鎖被轉動的那一瞬間,顧尋松了口氣。


  但下一秒,他打開門看見眼前一幕,剛買進去的一隻腿就頓在原地。


  客廳裡昏黃的吊燈全開著,麻將撞擊的聲音清脆響亮,林宏義背對著大門,和三個朋友圍坐在客廳中央,含著一根煙,正打得熱火朝天,笑罵聲不斷,絲毫沒有注意到門口站了個人。


  直到坐林宏義對面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胡了一把牌,仰頭笑了起來,才看見顧尋。


  她頭一偏,驚詫過後,“哎”了一聲,大喊道:“喲!小尋回來啦?”


  林宏義聞言也跟著回頭,捏著一張牌的手懸在半空中。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林宏義額頭上還貼著一塊兒紗布,鼻子上有一道紅痕,右腳架在一隻小凳子上,腳踝被裹得像粽子。


  即便這樣,也沒忘記他的麻將。


  顧尋緊抿著唇,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似的別開了臉。


  而林宏義沒等到顧尋的回答,便把手裡那張牌打了出去,才又回頭問:“你在那兒站著幹嘛呢?學校放假了嗎?今兒個怎麼突然回來了?”


  顧尋就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放假了麼。


  原來連他今年已經畢業都不知道。


  顧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垂了垂眼,再抬頭時,已經沒什麼表情。


  “回來拿點東西。”


  說完,他穿過煙霧繚繞的客廳,朝自己房間走去。


  林宏義沒想明白,這都幾年沒回來住過了,東西也早就清空了,怎麼突然又要拿東西。


  於是他一邊洗牌一邊朝房間裡喊:“你還有東西留在這裡?”


  在嘈雜的洗牌聲中,顧尋關上了房間門。


  離開這幾年,房間似乎沒什麼變化,家具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隻是床上早沒了床單被套,堆放著大箱大箱的雜物。


  書桌也塞滿了亂七八糟的袋子,上面落滿了灰。


  他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幾分鍾後,空著手走了出來。


  “你忘了什麼東西?”


  林宏義見顧尋出來,視線跟著他走,手上卻不忘砌牌,“找到了沒?”


  顧尋丟下一句“沒找到”,也沒看林宏義一眼,直接朝大門走去。


  “哎你這就走了?”


  林宏義覺得許久沒見的兒子這次回來莫名其妙的,想起身攔一攔,奈何身上掛了傷。


  等他一隻腿站起來時,顧尋已經反手關上了門。


  “哎喲,孩子大了脾氣也大啊,瞧這冷言冷語的樣子。”


  “兒子都這樣,要不怎麼說現在的人都喜歡女兒呢,那多貼心啊。”


  “小尋不是在江城嗎?怎麼今天回來了?這什麼情況?”


  在朋友七七八八的說話聲中,林宏義重新坐下,把牌一碼,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不用管,他從小就這樣,我都習慣了。”


  -


  夜裡九點多,嶽千靈的線稿已經初具雛形。


  她看了一眼時間,也不知道顧尋這個時候是不是還在醫院,他爸爸的情況嚴不嚴重。


  躊躇了一會兒,嶽千靈還是決定問一問他。


  剛拿起手機,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微信裡就彈出他剛發來的消息。


  【校草】:睡了嗎?


  【糯米小麻花】:沒,你爸爸怎麼樣了?


  【校草】:沒大礙。


  【糯米小麻花】:那就好。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思忖著再說點什麼。


  不過還沒等她打字,顧尋又發來了消息。


  【校草】:今晚江城有月亮嗎?


  【糯米小麻花】:沒有啊,今晚下雨了。


  剛發出去,他就打來了語音通話。


  嶽千靈沒有遲疑,立刻接通。


  緊接著,聽筒裡傳來顧尋有些低落的聲音。


  “沒有月亮,聽聽你的聲音也行。”


  嶽千靈眸光微閃,盯著手機上那個頭像,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沒怎麼。”


  “就是,”他沉沉地說,“想你了。”


第50章 抱抱。


  顧尋不太記得他爸爸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家庭越走越遠的。


  大概是七歲, 或許是八九歲。


  總之在他開始記事的時候,父親這個角色便在他的生活中漸行漸遠。


  直至現在,連記憶也開始模糊。


  印象關於父親最為清晰的印象是小學四年級的一天, 顧韻萍要去外地出差一周, 打算拜託駱駝的父母幫忙照顧他。


  那天林宏義晚上回來聽說了這個事情,不滿地提出反對, 覺得老麻煩鄰居也不是個事,自己家裡又不是沒人了。


  那時候顧韻萍和林宏義的關系已經很差, 雖然每次爭吵都刻意躲著顧尋, 但他不是完全看不出來。


  畢竟沒有哪家父母在飯桌上互相不說話的。


  但或許是為了孩子, 顧韻萍再一次讓步, 選擇相信林宏義。


  而且顧尋也不是一個費事的孩子,照顧他無非就是放學回家燒一頓飯, 晚上熱點牛奶,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於是顧韻萍把一整周要吃的蔬菜、牛肉以及雞蛋牛奶都準備好了放在冰箱裡,又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細細寫成一份清單交給林宏義後, 才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家。


  人剛走,林宏義就把清單隨便扔到桌上, 大剌剌地往沙發上一坐, 對顧尋說:“兒子, 這幾天爸爸給你做飯, 周末帶你去科技館。”


  其實那兩年林宏義回家的時間已經越來越晚, 也和顧韻萍分床而睡, 他就像個酒店旅客一般, 隻把這兒當個睡覺的地兒,一個月下來顧尋和他都不一定能碰上幾次面。


  所以他這麼一說,顧尋暗自興奮了一晚上。


  結果第二天下午, 顧尋放學回來,卻沒見著林宏義的人。


  顧尋以為他隻是路上耽誤了,總會記得回來給他做飯。


  然而就這麼等到了夜裡十點,別說人影了,連個電話都沒有。


  雖然年紀小,但面子也是要的,顧尋就沒想過又去鄰居家蹭飯,這個時間點也挺麻煩。


  於是他就吃了一周的泡面,還安慰自己,大人總是忙的,得賺錢養家。


  畢竟嗨惦記著周末的約定。


  也是因為抱著對科技館的期待,顧韻萍每天晚上例行打電話問顧尋吃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下意識撒了謊,害怕顧韻萍又去跟林宏義爭吵,把他最後這一點期待都擊碎。


  到了禮拜天,林宏義睡到中午起來,看顧尋穿得好好得坐在沙發上,眼巴巴地看著他,才想起了承諾過科技館這回事兒。


  這次他倒沒想失約,於是父子倆一人吃了一桶泡面就開車出門。


  隻是逛了十來分鍾,林宏義就覺得無聊了,中途又接了個電話,半推半就地說了幾句話,轉頭就告訴顧尋自己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讓他自己玩一會兒,下午六點就來接他。


  顧尋也信了。


  不過下午六點他並沒有等到林宏義。


  找路人借了手機打電話,對方也沒有接。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顧尋那天就特別執拗,一個人在門口等到了九點。


  最後還是保安看不下去了,騎著摩託車把他送回家。


  顧尋剛進門沒多久,顧韻萍也出差回來了,她看見兒子跟平時一樣一個人在房間裡看書,也沒多想。


  直到她去廚房,發現冰箱裡的蔬菜都爛了,而垃圾桶裡則堆滿了泡面桶。


  那天晚上,顧韻萍終於爆發,激動的情緒下忘了刻意躲著顧尋。


  他在房間裡把父母的爭吵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顧韻萍罵林宏義嗜賭成性,成天就知道打牌,輸光了家裡積蓄不說,連兒子也不管了。


  顧尋這才知道他爸每天不回家的真正原因。


  而後,他清晰地聽見林宏義拍著桌子怒吼:“你好意思怪我?!我他媽當初讓你去做手術,結果你非要生下來!要不是因為孩子,我能放棄去老挝做生意的機會?!人家現在回來都是大老板而我他媽還是個業務員!我這輩子都被你們母子倆禍害了!”


  顧韻萍大概沒想到林宏義會這麼說,整個人目眦欲裂,但第一反應還是主動休戰,並悄悄推開顧尋的門觀察他有沒有被吵醒。


  看到顧尋安然地閉著眼睛,她才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並不知道,林宏義那天晚上說的話就像個魔咒一般,在顧尋耳邊縈繞了好多年。


  雖然年紀小,很多事情沒聽說過,但他能從前後語境推測出“做手術”是什麼意思。


  原來,他的出生對林宏義來說不僅不是驚喜,還是個禍害。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顧尋一看到林宏義,腦海裡總會回響起那句“我他媽當初讓你去做手術”。


  每當他試圖靠近一點林宏義時,那句話就像一隻冷冰冰的手摸了一下他的心口,冰涼的觸感頓時拉扯住他所有的衝動。


  所以——


  有人說這世上隻有父母會無條件地愛你,這根本就是幸存者偏差。


  隻有被愛的人才有資格這麼說。


  顧尋是那個不幸者。


  在他這裡,血濃於水和愛不愛,根本就沒有半毛錢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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