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兒啊，以後我楚家斷後了呀……」

我高高翹著蘭花指走到我娘眼前：「楚夫人，咱家的大肘子呢？」

我娘擦擦眼淚，拉著我往廚房走：「兒啊，多吃點吧，缺啥補啥，也算是為娘對你的一份心。」

我找了個幹淨食盒裝了兩個肘子，徒手啃了八個，心滿意足地要回宮。

「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傻了，你真的要去給皇上做太監？」

我掃了一眼候在遠處等我回宮的小太監們，壓低聲音。

「娘，我想好了，我這性子，不惹禍是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

「與其在外邊給你跟我爹找麻煩，不如入宮做太監。

「以後我再惹什麼事，有皇上當靠山，誰敢說什麼？

「我做太監總管，對咱們家的地位可謂是如虎添翼。

「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皇上給我爹穿小鞋了，我貼身伺候，我耳邊風吹死他！」

我娘沉思了一會兒，覺得我句句在理，憂愁頓時煙消雲散。

「如此倒也不錯，你爹這些年給你收拾爛攤子收拾得早就煩了。你換個人禍害，你爹也清靜清靜，原本想著讓你去禍害齊王府，誰承想……」

我娘又想起齊若谷，狠狠踹了一腳趴在窩裡睡得正香的狗，這狗是之前齊王妃送的。

「狗東西，去，給你狗主子送信去，告訴她，我閨女出息了，她那狗兒子，等著後悔吧！」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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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食盒帶著一群白面擦了好幾層的太監，氣勢十足地出了府。

好巧不巧，遇到了正下值回府的齊若谷。

幾日不見，竟然恍然隔世。

我一直當他死了，原來他還活著。

「怎麼穿成這樣？」

齊若谷皺眉，他每次不高興，都會這麼微微皺眉。

若是從前，我定然會撲上去撫平他的眉頭，想法子哄他開心。

可是如今……

呵。

我小腰一掐，蘭花指一翹，嗓子一夾。

「呦～還不是託世子的福，咱家現在是皇上親封的大內總管，按照規矩，小世子該給咱家請安才是。」

齊若谷愣愣看著我，直到兩個太監強勢地走過去，硬是按著他的頭給我行了個板板正正的大禮，才氣鼓鼓說了句。

「楚垂容，你瘋也該有點底線，花錢僱太監做總管，你也不怕你爹被參！」

我懶得聽他廢話，一個眼色，幾個太監將他狠狠推到一邊讓出一條寬敞的路，我才理理寬大的衣擺，帶著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過去。

狗東西，等著吧。

敢招惹太監，你死定了！

11

我在街上逛了一個時辰，想著以後出宮不容易，便買了一堆平日愛吃的點心和零嘴。

回宮的時候，天都黑了。

累了一下午，正準備回去歇息的時候，就見一小太監搓著手在宮門不遠處來回轉。

看到我，眼都亮了。

「楚公公，您總算回來了，快跟奴才去大寶殿看看吧。」

沈天祁又生氣了。

這次還跟我爹有點關系。

之前就說，朝中有不少大臣之前都多多少少與太子有那麼點關系。

太子死後，沈天祁又殺了不少太子門客，他們自然戰戰兢兢。

直到我爹面對沈天祁的質問，不卑不亢，反倒加官晉爵，這些朝臣便以為正是我爹忠心不事二主的態度才得以被重用。

於是他們摒棄諂媚附勢之心，刻意讓自己的女兒在選秀上表現得懷念前主，個頂個做足了被強迫的態度。

哪承想，適得其反，女兒被殺。

朝臣們得知消息後，個個嚇得不行，午後齊刷刷跪到大寶殿殿外大談想為新朝鞍前馬後之心。

結果，再次適得其反，沈天祁大怒。

12

我進殿的時候，沈天祁正坐在桌案上寫寫畫畫。

整張桌子堆疊滿白紙，凌亂不堪。

我提著食盒走過去，放在沈天祁眼前晃了晃。

「皇上，你聞聞香不香？」

沈天祁頭都不抬。

「朕不吃。」

一聽這話，我趕忙把食盒放到遠處。

「沒說給你吃，隻是給你聞聞，這是我娘做給我的。」

沈天祁繼續圖畫，不說話。

我低頭一瞧，好家伙，滿目都是大王八。

「皇上這些年畫技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瞧這腿畫的，真醜。」

沈天祁氣得把筆扔到一旁，黑墨濺得到處都是。

「楚垂容，朕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柔弱可欺的八皇子了，朕是皇帝！你對朕尊重一些！」

「是是是，您現在是皇帝，奴才是您的太監總管，奴才心裡尊重您著呢。」

沈天祁哼一聲，冷笑。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想什麼，嘴上說得好聽，心裡指不定罵朕是狗呢。

「你年紀也不小了，齊家一直忙著準備你和齊若谷的大婚，眼下一入宮，大婚就得無期限推遲，是不是心裡很氣？」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又自顧自道：

「活該，讓你爹站沈無垠那蠢貨。朕當初那麼討好你們，你們隻當個笑話看，現在後悔了吧？朕告訴你，你後悔的日子在後邊呢。」

13

說起這事。

我還真有那麼點印象。

七八歲的時候，齊若谷作為前太子伴讀，日日都要去國子監上課。

我想跟他一起玩，便讓我爹求了先帝把我也送了進去。

能念國子監的基本都是皇家宗室子弟，沈天祁跟齊若谷年紀差不多，自然也在國子監讀書。

那時候的沈天祁就是個小透明。

畢竟沈無垠太耀眼了，先皇嫡子，文治武功又過分出色，母家也強勢。朝中大多數朝臣都扶持皇權正統，不用他多費心，身邊便能輕而易舉聚集一幫人才。

而沈天祁，就顯得特別孤苦伶仃。

我在國子監時調皮得很，和所有孩子打成一片，自然同沈天祁也有幾分交情。

我娘隔三岔五送些好吃的進國子監，我吃不了，便也會分點給沈天祁。

對於當時的我而言，分他點東西不過是為了不浪費罷了，但是沈天祁很高興，總說要跟我做好朋友。

我哪有空跟他做朋友啊，我朋友實在太多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大多數時間都跟在齊若谷屁股後邊。

沈天祁為了討好我，時不時就送我些小玩意，約我玩了幾次。隻是玩了沒一小會兒，齊若谷就會擰著眉突然出現。

到了無人處，齊若谷輕輕捏我的小臉，不高興地教訓我。

「小阿容，你日後是要嫁給我的，不可以和別的男子走得近，尤其是八皇子。他母子倆狼子野心，迷得皇上五迷三道，還多次迫害太子，你不準和他親近，不然以後我娶旁人啦。」

我那時年紀小，並不懂這些，隻知道齊若谷說的便是對的，因為他從小到大一直保護我，我當時想嫁給他。

我點點頭，之後沈天祁再送我小玩意，我就不收了，再約我，我也不會答應。

之後很久便沒了沈天祁的消息，再見竟然是在我家。

他求我爹幫他，因為他娘死了，沒人能護著他了。他說如果我爹不幫他，可能他也活不久了。

但我爹沒答應，我爹說他隻忠於正統。

沈天祁離府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我怕齊若谷生氣，原本不想管他，但雨實在是太大了，我還是跑了過去，將傘舉在他頭頂。

沈天祁側目看我，眼圈紅得不行，但是沒再落淚。

「雨太大了，不撐傘會生病的，安妃娘娘去了，你要好生照顧自己。」

之後幾年，我便沒再見過沈天祁。

直到先帝臨終之際，沈無垠突然被殺，沈天祁就像是暗夜裡衝出來的黑馬，以一種強勢不容置疑的姿態劃破黑夜，把自己亮成當晚京城唯一一束光。

他再次來府，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

我至今仍記得那夜，沈天祁居高臨下地俯視我爹，我爹雖然口氣生硬，可仍要跪地迎接。

我便知道，沈天祁，早已不是從前的他。

14

「與其說我爹忠於前太子，倒不如說我爹忠於這個國家。

「無論太子是誰，隻要他一日是太子，我爹都會盡心扶持。

「莫說重來一次，重來一百次，也是一樣的。」

「那你呢，後悔嗎？」

沈天祁大概以為我會跟我爹一樣有骨氣。

但是，顯然，這種東西，我有，但不是任何時候都沒有。

至少，在齊若谷這件事上，就沒有。

我狠狠捶了捶桌子，咬牙切齒。

「我特麼悔得腸子都青了，我怎麼就當初眼瞎以為他是個良人。

「但凡老天給我個機會讓我回到過去，我一刀捅死他你信不信。」

沈天祁愣住，作為新帝，他日理萬機地同老臣們鬥智鬥勇，自然不知道我跟齊若谷這檔子小破事。

「你移情別戀了？」

我猛地回頭，竟然在沈天祁原本平靜的眼神裡看到了興奮且八卦的光。

這可真是個眼瞎的世道，就因為齊若谷一副溫潤如玉的姿態示人，就連幹了這種缺德事，都讓人以為是我背叛了他。

呵呵。

為了不讓沈天祁聽得太興奮然後嘲笑我，我三言兩語將事情大體說了說，但是略去了齊若谷買通教坊司假死的事。

這可是死罪，不能一下子玩死他。

大體聽完後，沈天祁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這麼說，朕讓你入宮做總管，不但沒對你產生困擾，反倒還成全你了。」

我噎了噎，當然不可能承認。

「別胡說，我好好個黃花大閨女，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還願意進宮伺候你，你祖上燒高香了知道嗎？」

沈天祁哼一聲：「你娘給你做了什麼好吃的，拿來朕嘗一嘗。」

我：……

15

「你吃一個就夠了，另一個我留著明天熱一熱吃。

「別太過分，這是我娘做的。

「你想吃什麼讓御膳房給你做啊，搶太監的飯吃，這人幹的事？」

沈天祁啃完兩個大肘子，一把扯過我的袖子擦了擦滿嘴的油，心滿意足道：

「楚公公，你怕是對太監有什麼誤解。朕的貼身太監，人都是朕的，更何況一點吃的？」

「太監是你的，太監的娘也是你的？」

「可以是。」

……

16

因著過往十多年一直走紈绔的路子。

我很快適應了太監總管這個作威作福的職位。

第二天，就在大寶殿門口支了個攤子，收起了保護費。

「楚公公，這是小的的孝敬錢。以後您就是小的們的親爹，小的們伺候您必定比伺候親爹還盡心。」

「那是那是，隻要爹您吱一聲，吃的兒子給您喂嘴邊，喝的兒子給您吹涼。您就是夜裡想尿尿，兒子也把尿盆給您端床邊。」

「是是是，兒子們以前都是無根的草，爹您一入宮，兒子們也算是找到大人了。以後咱們再也不是孤苦伶仃的苦命孩子了……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