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我以為風波已經平息的時候，背後卻被人捅了刀。

「老師，方慧作弊。」安靜的月考中，一個聲音突然在教室裡炸開。

 

沙沙的做題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我身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孫茜從旁邊站起，走向監考老師。

 

「我舉報，方慧夾帶小抄！」

 

昨天幫孫茜抄的筆記，怎麼就成了小抄？

 

我又氣又惱，卻又百口莫辯。

 

孫茜究竟發什麼瘋？

 

我正想拉住她問個究竟，可她卻面無表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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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孫茜的告發，我被定性為作弊，「人贓俱在」。

 

無論我怎麼解釋，也無濟於事。

 

雖然隻是月考，但因違反校規，教務處給了嚴重警告處分。

 

就算我千防萬防，可還是萬萬沒想到，最狠的刀子，來自最信任的人！

 

曾經我唯一的朋友，曾經我奮力想保護的人！

 

我真的好想問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我沒有機會了。

 

因為從那一天起，孫茜就再沒來過學校。

 

高考一天天臨近。

 

保送生公示，卻遲遲沒有下來。

 

我想，八成是黃了。

 

7

 

從校醫的口中，我知道了程靜，也就是我那張課桌原來的主人。

 

她聰明，漂亮，多才多藝，卻突然有一天在學校裡發瘋，被強行送進精神病院。

 

我不知道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但是校醫室的登記表上，我查到那天陪同去醫院的人，就是江楠。

 

這件事，一定沒那麼簡單！

 

市精神衛生中心的特護病房裡，我見到了校醫口中的程靜。

 

她嚴重發胖，全身浮腫，頭發被剃光。

 

那時她剛剛接受電療回來，頭上插滿了管子，推搡護士，歇斯底裡的嘶吼：

 

「我沒有病，我要出去。」

 

「我要S了你……」

 

幾個護士手忙腳亂，把她強行摁住。

 

一針扎下去，她癱軟下來。

 

護士們趁機把她綁在病床上，掛上吊瓶。

 

我呆呆站在病房外，忍不住地發抖。

 

開學時的那一幕，又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

 

孫茜欲言又止的樣子，江楠意味深長地笑，校醫口中的「壓力太大，腦子壞掉了」。

 

這些片段拼接在一起，好像有一根線穿其中。

 

「這小姑娘家的，得了這個病。」

 

「哎喲，整天喊打喊S，嚇S個人……」

 

兩個護士推著藥品推車出來，嘴裡嘰嘰咕咕。

 

我趁機叫住她們：

 

「請問……她喊的那個人，是不是江楠？」

 

8

 

當天晚修，我手裡的試卷合上又打開，筆蓋在手上扭來扭去，怎麼都學不進去。

 

腦子裡，全都是程靜慘叫的模樣。

 

我索性合上資料，一個人去操場上溜達。

 

美麗的一中，全省最好的中學。

 

記得幾個月前，我還是無比的興奮與期待。

 

十八年來，我都是老師眼中的優秀學生，是家長口裡的別人家孩子。

 

可是幾個月，就幾個月的時間，我被記打架一次，作弊處分一次。

 

我忽然明白了，一中為什麼要去「掐尖」。

 

雖然這裡有高樓有空調，有 400 米的標準跑道，有全省最好的教學資源，但是高考數據依舊每年下滑。

 

聽說，黑暗的地方，會滋生罪惡。

 

或許那些看似光明的地方，也一樣。

 

我的眼前，仿佛看見了孫茜，看見了程靜，看見了一路走來越來越癲狂的自己。

 

如果一直留在這裡，下一個瘋掉的人，會不會是我？

 

正當我思緒飄忽的時候，一輛黑色小汽車，幾乎擦著我的衣服經過。

 

嚇得我趕緊閃到路邊。

 

車上下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江楠，另一個是……校長！

 

校長明顯帶著醉意，向著另一個中年男人點頭哈腰。

 

中年男人握住他的手，道：「這回楠楠保送，多虧了你……」

 

江楠？保送？

 

公示不是還沒下來嗎？

 

再說了，她也不符合條件啊！

 

我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前面發生的這一樁樁意外，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我把車牌號抄在手背上，拼命奔去電子閱覽室，搜索到教育廳網站。

 

一條條新聞往下拉，一個標題赫然出現眼前：

 

「2014 年 XX 省保送生名單公示」。

 

我明白了！

 

公示，其實早就出來了！

 

隻是學校，根本沒有發出來。

 

點開文件，密密麻麻的名單裡，我看到熟悉的名字：

 

XX 省第一中學，江楠。

 

9

 

我明白了，為什麼她要攔著我交資料，又為什麼搞出打架的鬧劇。

 

為什麼上次月考，我會被誣陷作弊。

 

原來她不僅僅是要讓我背上處分。

 

這一切都不是簡單的霸凌。

 

我又想起了程靜，眼前出現她頭上插滿管子的恐怖模樣。

 

此刻，我隻覺得後背發涼……

 

江楠，覃老師，還有校長，他們的影子在我的眼前扭曲，疊加，變形。像黑暗中幻化出的一隻大手，掐滅了月亮的光芒。

 

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沒個能說理的地方！

 

既然學校一手遮天，那我就去找教育局！我要直接投訴到省裡，高考這麼大的事，看看有沒有人管！

 

我打印好公示名單，又在班級檔案裡，調出江楠全部的成績單，還有拷貝有 MP3 錄音的 U 盤，以及我搜集到的所有證據，認真寫了一封舉報信，按照公示上的地址寄過去。

 

我要讓教育局領導們知道，這個被保送的學生，不僅成績不達標，還存在嚴重的行為問題。

 

校園霸凌，學校不管，我就不信沒人管！

 

公示期已經過了半個多月，不知道這封信還能不能收到。

 

但不管怎麼樣，我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的投訴信，沒有石沉大海。

 

很快，教育局就帶了督導組來學校。

 

那天正好是周一升旗講話，校長剛講完《考前誠信教育》，就被督導組的人帶走。後面又叫了覃老師和江楠談話。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反正三個人出來的時候，臉全是黑黑的。

 

校長跟在那群人身後，依然還是點頭哈腰。油光锃亮的腦門上，滲了一圈汗。稀疏的幾根頭發，隨著他不斷鞠躬而上下抖動。

 

最後教育局發文，全省通報批評：

 

舉報情況屬實，保送資格取消。

 

校園安全問題，限期自查整改。

 

正義，雖然來得晚了一些，但終究還是來了。

 

我可以想象江楠氣急敗壞但又不敢發作的樣子，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高興了！

 

世界，終於又變回我想象中的樣子。

 

「這是個美好的世界，我愛這個世界……」

 

又到了下午放學時間，校園廣播響起。

 

我忍不住跟著輕聲哼唱。

 

同學們收著書包，教室裡喧哗起來。

 

有的人嬉笑打鬧，相互分享零食。

 

而我卻看見，窗外的校長，一臉怒氣的臉。

 

「方慧，你來一下！」

 

為什麼突然找我？校長從來不會找我。

 

難道發現了什麼？

 

校長這次沒有喝酒，但是依然面色通紅。

 

他背著手，上下打量我一番：

 

「你的城府很深啊……

 

「沒想到，你能做出這種事！」

 

還沒等我解釋什麼，

 

「啪」的一聲，一個熟悉的文件袋，甩在我面前。

 

天哪！這不是我寄出去的那個嗎！

 

悄悄寄出去的舉報材料，竟然回到了校長手裡。

 

連同我的舉報信，還有二十多份佐證材料，全都原封不動地，交給了校長！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麼拿到的？

 

校長敲著桌子，眼睛裡濺出火星：

 

「你別以為寫封舉報信，就能翻得了天？

 

「告訴你，再大的事情，我都能扛下來！」

 

從校長室出來的時候，我看見江楠抱臂側倚在牆邊，眼角閃過一絲寒光。

 

當天晚上，她的報復就來了。

 

晚修回家的路上，幾個染著黃毛的小混混，堵在我面前。

 

「聽說，你很會舉報呀！」

 

「讓你舉報！舉報！」一個酒瓶迎面砸過來。

 

另一個黃毛，狠踹我肚子。

 

我一時間疼得爬不起來，口裡滿是鹹腥味。

 

還沒等我掙扎著坐起來，一隻高跟鞋，踩在我手背上。

 

「你不是很會寫舉報信嗎？」

 

「你再寫呀……」

 

「我看你怎麼寫！」

 

我的右手，被她踩在腳下，鞋跟幾乎碾進肉裡。

 

鑽心的刺痛像鋼針一樣扎進身體，我幾乎能聽見骨頭的咯吱聲。

 

路燈昏暗，光影流動。

 

世界變得扭曲，不真實。

 

在昏暗的燈光裡，我看到江楠猙獰的臉。

 

「你不是舉報我霸凌嗎？」

 

「那我可要真的霸凌你了哦！」

 

「以後我會慢慢地折磨你，讓你生不如S。」

 

她拽著頭發，把我拎起來。

 

「你，去抽她的嘴。」江楠命令道。眼裡，寒光四射。

 

一個矮胖的身影，來到我面前。

 

定睛一看，

 

她不是別人，

 

竟然是孫茜！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倆再一次見面，竟然是這種方式！

 

我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光。

 

孫茜低著頭，不敢看我。

 

「還愣著做什麼？打呀！」江楠尖聲催促。

 

孫茜緊咬住嘴唇，閉上眼……

 

一個耳光抽過來。

 

「一下，兩下，三下……」

 

周圍的嬉笑聲，江楠的咒罵聲，摩託的轟鳴聲，混雜在一起。

 

血迷住了眼睛，周圍一切變得模糊……

 

「你們幹什麼！」巷口傳來一聲怒喝。

 

阿爸舉著拐棍，衝過來！

 

可他哪裡是小混混們的對手啊！

 

他們操起磚頭，一擁而上。

 

一陣悶響，血光四濺。

 

阿爸拼命把我護在身下。

 

正在絕望之時，突然警笛聲響起，小混混們作鳥獸散。

 

「剛才誰打的 110？」

 

10

 

深夜的派出所，一個發福的中年警察，給我們做筆錄。

 

「警察同志，我女兒就要高考了，能盡快破案嗎？」

 

警察抬眼看看我們，嘆了口氣：

 

「那個路口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破案哪有那麼容易。

 

「你們的報案，我已經記錄下來了。你們先回去吧……」

 

阿爸擔心再出意外，每天揣著把水果刀，守在校門口接我。

 

我恨不得多長出幾雙眼睛，能夠眼觀六路。每一秒鍾我都提心吊膽，不知道意外又會在何處降臨。

 

一天一天的折磨，我幾乎神經爆炸。

 

睡覺的時候，周圍稍微一點風吹草動，我就會猛然驚醒。

 

在有一天深夜，我聽見門外又是窸窸窣窣。

 

我橫下一條心，提起菜刀，猛地打開門。

 

那個身影嚇了一跳，一溜煙跑了。

 

門腳下，多了一個信封。

 

我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封信和一個 U 盤。

 

信的落款，竟然是孫茜。

 

方慧，對不起。

 

我知道我沒有臉再見你。

 

這段時間，我很痛苦。

 

但我不敢反抗，江楠會S了我。

 

那天，江楠的暴行，我全部都拍下來了。

 

在這個 U 盤裡。

 

你拿去給警察，她至少能關 15 天，足夠撐到你高考。

 

等考完，你就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

 

我要去國外念書，也不會回來了。

 

感恩曾經遇到你，讓我沒有對這個世界絕望。

 

希望你，能開啟新的人生。

 

真心地祝福你！

 

我的心裡，五味雜陳。

 

我，還有新的人生嗎？

 

十八年來，我所建構世界，已經支離破碎。

 

曾經的那個我，也已經埋在了過去。

 

此刻我的心裡，隻有仇恨。我必須和過去做個了結。

 

我不知道江楠的背後，究竟站了有多少人。

 

但是這一次，我決定不忍了。他們每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

 

孫茜，再見。

 

以後，也許再也不會見了。

 

但是我希望你，也能開啟新的人生……

 

11

 

一中這幾天，頻頻有記者前來拍攝。

 

校領導們滿面紅光，接受採訪。

 

可能是為挽回聲譽，也可能是為了來年的招生宣傳。

 

最近好多報紙上，都大力宣傳著一中五花八門的教學成績。

 

我嘗試偷偷給記者遞小紙條，希望他們也能採訪採訪我。

 

可是他們隻歌功頌德，採訪完領了錢就走。

 

看來這條路，也走不通。

 

現在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手頭有的，隻有江楠施暴的視頻。

 

孫茜的信，也許能成為佐證，但效力很弱。

 

學校方，肯定不會給我作證。無論是覃老師還是校長，他們背後很難說沒有利益聯系。

 

班上的同學，一個個都是明哲保身，恨不得躲得遠遠的，誰願意牽扯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