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還記得八一年的時候播大俠霍元甲，那一年父親剛剛出事，李芬蘭去廠裡處理事情，她和明城像是被扔到樹下的雛鳥，彷徨失措到隻覺著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是張阿婆端了菜和米飯過來，她邁著小腳打開了鐵門，照亮了那片黑暗。張叔媳婦不情不願地把他們姐弟領到樓上，語氣也不怎麼溫柔：“放著電視劇吧，你倆坐在這裡看，別瞎想了！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呢！”

雖然那個時候沒有心情看，但她永遠記住了那抹色彩，也記住了那個主題曲：萬裡長城永不倒……

第24章 要不是真窮不會這樣

李芬蘭覺著自己好像有些奇怪，女兒要離婚她沒有半點憂愁，反倒這兩天的笑容比在雲舒剛結婚的時候還多，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訴自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你這丫頭真敢想！電視抱回來，陸知行能願意嗎？”她笑著搖頭，隻當謝雲舒在說笑：“媽又不是小孩子，看什麼電視呀！”

謝雲舒哼哼一聲：“反正他也不看，再說了他欠我錢，我搬他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以前是喜歡他，甘願拿賢惠的外套往自己身上套，現在都要離婚了，錢對她才是最重要的！

李芬蘭心中隻覺著她在說笑，還沒離婚呢，這東西哪裡有往娘家搬的？

她說著把土豆一股腦倒到盆裡：“行了，趕緊去睡覺，白天累了一天不嫌累得慌！”

謝雲舒把土豆袋子折好放在一旁，把李芬蘭也拉起來：“你也去睡覺，明天還得幫我幹活呢！對了，以後不準去洗衣服了，還不如給你閨女我打工呢，我給你開一天一塊錢的工資！”

“又瞎說！”李芬蘭笑著拍她一下屁股，像小時候那樣：“門檻精丫頭，和親媽還算賬呢！我可不要你的錢，以後留著當嫁妝！”

有了昨天的經驗，謝雲舒今天幹活麻利了許多。

剛剛十一點來鍾，她就騎著三輪車到了工地門口，也沒急著吆喝，而是坐下來把帽子和圍巾都摘下來，然後倒了一大杯熱水冷著。一會忙活起來，連倒水的功夫都沒有！

今天又多了一個大瓷缸子，除了辣椒油她還腌了一大缸子辣蘿卜鹹菜，誰樂意吃就送上一筷子，反正這東西不值錢。

在工地幹活的都會過日子，但同樣的都是大老爺們，愛佔便宜的人雖然也有但並不多，想吃她的辣椒多少都要買點東西，哪怕不舍得吃葷菜，至少也要買個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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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買也是要花錢的，從她這裡買還是熱乎的呢！

她一個小姑娘來這裡賣盒飯，也沒人會天天佔她這點辣椒鹹菜的便宜，就算有也得放寬心。做生意嘛，凡是斤斤計較就掙不了錢的。

一大杯子熱水涼得很快，謝雲舒剛剛喝了幾口，那頭就來了七八個男人，一看全是熟面孔。

“丫頭，今天做的什麼？”

為首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昨天也是他領來了一大幫子人，見到謝雲舒很自然地咧嘴笑笑：“今天我們可都沒帶米飯，菜和幹糧都得要！”

“土豆粉皮燉豬肉，還有一個幹煸蒜臺，味道都好著呢！”謝雲舒朝幾個大男人璀璨一笑，紅撲撲的臉蛋帶著熱情，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掀開鍋蓋就是香噴噴的肉菜味，謝雲舒手腳麻利地接過缸子：“大哥，今天還鹹菜吃呢！不要錢，但一人就隻能夾一筷子哈，我切蘿卜條切了大半天呢！”

落落大方，沒有半點扭捏。

李勝利哈哈笑了：“你放心吧，我們可不是那愛佔便宜的！”

有肚子餓的，也不在乎形象，直接就蹲在路邊開吃，熱乎乎的飯菜有家的味道，年紀小點的淚花子都要冒出來了。從家裡跋山涉水千裡迢迢到這邊打工幹活，他們也不知道多少天沒吃上口熱乎菜了，現在有肉有菜，價格還便宜，幹活都有勁！

剛忙活完那邊又來了十幾個吃飯的人，基本都是昨天的熟客，還有幾個新面孔……

謝雲舒一邊盛飯收錢一邊心裡面盤算，看這架勢今天四十個人的飯菜又能早早賣完！果然，不過半個來小時土豆燉肉就快見底了，炒的醋溜白菜也就隻剩下三四份了。

這時又來一個熟人，正是昨天蹭辣椒油的強子，今天他倒是拿著錢呢，但也隻有一毛錢。

“同志，我，我要兩個馍馍……”雖然不好意思，但他還是抿著唇看了一眼那鹹菜缸子：“是不是鹹菜免費，我夾兩刀放饅頭裡頭行不？”

他還真是會省錢！

謝雲舒無奈嘆氣：“我剛剛就說了，這鹹菜雖然免費，但蘿卜條也是我自個買的，一個人就免費夾一筷子，都這麼夾人家還吃不吃了？”

蘿卜雖然便宜也是要錢的呀！再說了，別人都是買菜還買米粉饅頭，她才大方送鹹菜的，這人就要兩個饅頭，單算成本她頂多掙他兩分錢，還好意思多要鹹菜？

在旁邊蹲著吃飯的漢子頓時跟著大笑起來：“強子，你要點臉吧！人小姑娘的便宜也佔，買一毛錢的東西咋好意思讓人送鹹菜的？”

“姑娘別搭理他，就是蹬著鼻子上臉呢！一分錢都得掰開兩下子用，慣他臭毛病嘞！”

“這大冷的天，要不是為了生計誰願意出來賣飯呀，強子不舍得花錢就少吃兩口！”

強子一張黑黢黢的臉頓時漲紅，他唯唯諾諾把掰開的饅頭收回來，露出一個尷尬的笑：“那，那我不要鹹菜了，這馍馍蒸得軟和，就這麼吃也好吃。”

說完把饅頭踹兜裡，也不和其他人一樣蹲在這裡吃飯，而是慢吞吞往工地走去。

謝雲舒皺了皺眉頭喊了他一聲：“等會！隻說讓你少夾又沒說不給！”

“不用了……”強子大概也覺著不好意思了，他連忙擺手：“我這兩天嗓子不大好，不吃鹹的了，就吃馍馍就挺好……”

謝雲舒沒好氣地開口：“那你剛剛還要兩筷子鹹菜？到底還吃不吃，不吃以後饅頭也不賣你了！我忙著呢，趕緊的過來別耽誤我做生意！”

工地上的人穿得都不好，但至少都穿得暖暖和和的，大冬天真要凍感冒了生病耽誤幹活不說，還要花錢買藥。也隻有這個強子身上的棉袄不僅不合身，還破破爛爛。

要不是真窮，不會這樣。

強子窘迫地回過身厚著臉皮把饅頭拿出來：“給我一點就成……”

“多要也不給你！”謝雲舒哼哼一聲，直接一大筷子蘿卜放他饅頭上，又挖了一勺子辣椒放上去，兇巴巴開口：“一樣一點，可別想佔我便宜。”

這一筷子鹹菜比人家兩筷子都多，強子愣了一下，默默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轉身離開了。

李勝利已經吃完了，他站起來嘆口氣：“強子家裡有個生病的閨女，得拿錢吊著命，花錢自然摳門一點，你別介意……”

強子是這個工地上最會過的人，連身上的棉袄都是撿得人家不要的，他是南方人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海城冬天也這麼冷，身上短褂頭薄外套一件又一件穿上，還是凍得打哆嗦，就這也不舍得上街買件棉袄穿。

還是他看不過去，就把自己穿爛的一件棉袄故意扔了，才讓強子披上了能過個冬。這工地上幹活的兄弟家裡都不容易，但像強子這樣的還真難找，大家都難，他又能幫幾個？

謝雲舒挑了挑秀眉：“我介意什麼呀，他買饅頭了呀，又不是白給的！”

李勝利對她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一會又笑起來：“明天做什麼菜？得多弄點，這工地上至少得有五六十號兄弟吃飯，你整這麼一點不夠吃呀！”

謝雲舒看了看所剩無幾的大鍋，不確定：“做多了剩下賣給誰呀！”

她才開始試著做買賣，真沒想過一開始就這麼順利，也沒想過一個工地竟然有這麼多人幹活吃飯。

李勝利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指了指被圍起來的工地：“這裡是南方大老板投資建的樓房，裡頭光是我們這種幹苦力的就好幾十個，打地基的、拌混凝土的、開吊車的，還有不少戴藍帽子和白帽子的，哪個不得吃飯？你聽我的，明天備上六十個人的飯，保證賣個幹幹淨淨！”

六十個？

謝雲舒微微瞪大眼睛：“大哥，你別坑我！”

李勝利無奈：“我坑你幹啥，反正我們二十來個綁鋼筋的弟兄肯定天天來吃，搞地基的今天不也來了好幾個？”

這姑娘做的飯好吃，又香又實惠，不比天天啃幹饅頭強呀！

謝雲舒還沒來得及在心裡算賬，吃飯的工人又來了四五個，很快最後幾份菜也賣完了……

她看了看手表，才剛十二點十分，有吃飯晚的估計還沒出來，這麼想的話，那這大哥說的話也有道理。

要不，明天整上六十個人的飯量？

謝雲舒收拾著鍋盆，心裡快樂開花了，六十個人那就是一天差不多七塊錢的利潤，賣得越多毛利潤就越高……

隻是這比她預想的要多做一半的飯，在自己家就有點不方便了，因為做飯的陽臺太少放不開大鍋，而且接水也太麻煩，長期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但不管怎麼說她兜裡面現在有錢！

三輪車被她蹬得飛快，李芬蘭在門口等著她，見面就問：“賣完了？”

“完了！”謝雲舒回了一句，眼眸掃過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故意大聲開口：“一點沒剩下呢！媽，我剛剛在菜市場回來買了塊排骨，咱們晚上燉排骨湯喝！”

謝雲舒被包裝廠開除，有覺著她可憐的，自然也有幸災樂禍的，尤其是知道她竟然準備和陸知行離婚，自己一個人單過時，都等著看笑話呢！

什麼去賣飯，給一群外來的爛汙泥腿管子做飯，不嫌丟人的，一天掙上快把錢能幹什麼？

現在聽到謝雲舒才做兩天生意，就要買排骨吃了，住二樓的劉姐頓時教訓起來她：“雲舒呀，你掙了兩天錢夠不夠買一頓排骨吃呀，過生活得省著點呦！你現在可不像我們有正式工作，花一分錢也要算計好的，不然以後要後悔的！”

聽著像是為她好，實則在諷刺她丟了工作以後沒好日子過。

謝雲舒衝她一笑：“劉姐，買排骨才花多少錢呀！我明天還要買牛肉燉著吃呢！哎呀，你該不會連排骨都不舍得吃吧，明明很便宜呀！”

一斤排骨要一塊二毛錢，一家人想要吃一頓至少也要兩斤，要不是過節過年的特殊日子，他們可不舍得經常吃。

劉姐知道她是個口齒伶俐的，但還是被氣到了：“吃呀！有本事你天天吃肉！”

謝雲舒才不理她，把買好的排骨肋條拿出來放李芬蘭手上，然後路過張阿婆門口的時候，還特意敲了敲門：“阿婆，晚上我給你燉紅燒排骨吃呀！燉爛乎乎的！”

張阿婆聲音從門裡頭傳出來：“那阿婆蒸好米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