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越，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嗎?」

沈青越的嗓音含了醉意，「顏漫漫你怎麼還在這兒?」

顏漫漫一陣委屈：「青越，我們倆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不是挺合拍的嗎?」

「反正她又沒發現，我們怎麼就不能繼續在一起了?」

我坐在黑暗裡，聽著這些話，心底像山崩海嘯一樣。

沈青越靜了半分鍾，似乎是怕驚動我，他壓低了聲音道：

「行了，你趕緊離開我家，她就在臥室睡著，要是把她吵醒了，我們就真的完了。」

「所以，你並沒有真想和我分手?」

顏漫漫的聲音裡有些欣喜。

黑暗裡傳來寒寒窣窣的聲音，似是衣服布料的摩擦。

咔嗒一聲。

我顫著手按下遙控器開關。客廳瞬間大亮。

我看著沈青越怔愣的表情。我看著顏漫漫難掩得意的眼神。我看著他們擁在一起的身影。我看著他們雙唇相貼。

7

一股反胃的情緒突然在我的體內蒸騰。

我猛地起身衝向廁所，早上喝的雞湯全都湧了出來，一點兒不落地吐了出來。我吐得撕心裂肺，眼淚順著臉頰滴下來，半天都喘不過氣來。沈青越跟了過來，面色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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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

我卻在看見他的瞬間，想起他臨走前落在我唇角的吻。

胃裡再次翻江倒海，一陣惡心。

我又俯身吐起來，直到吐無可吐。

沈青越面色難看至極，他無措地想靠近我，卻被我縮著身子躲開。

我淚眼蒙朧地抬起頭來，視線越過他落在顏漫漫身上。

年輕女孩的確容貌姣好，抬眼看我時眼角飛得老高，手上還不忘風情萬種地捋一把劉海兒。

我看著她耀武揚威的笑容。

忽然覺得很好笑。

「搶別人的男朋友上趕著當三兒，你很得意是嗎?」顏漫漫一怔，她居高臨下看著我，咬牙道：「姐姐，是你自己守不好青越，這可不能怪我。」

「夠了!」

沈青越回頭狠瞪了她一眼，嗓音冰冷不耐：「顏漫漫，你給我滾出去，我們徹底完了!」

「沈青越!」

顏漫漫似是不敢相信，她指著我吼道：「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比我好了?你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還沒膩嗎?」

「你他媽有什麼資格跟她比，滾，你給我滾出去!」

顏漫漫扯了扯唇，有種瘋癲的破碎感，「沈青越，你還不清楚嗎?你已經失去她了。」

「你以為這次你還能彌補嗎?」

「不，不可能的，」她撥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幾道顏色淡淡的吻痕，「我早就把這些你在我身上弄出來的痕跡發給她看了。」

「你啊，現在可就隻有我了——」

啪的一聲打斷了顏漫漫的聲音。

她被沈青越一耳光扇偏了臉，劉海兒都跟著上下一飛。

沈青越一臉暴怒地看著她，咬牙切齒道：「你他媽怎麼敢背著我做這些事!」顏漫漫捂著臉頰緩慢抬起頭來，眸子裡都是淚，語氣悲愴道：「沈青越，我也會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嗎?」

周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我突然明白了。

「一個好的結婚對象?」

我拍了幾下手，掙扎著站起身來。沈青越抬手想扶我，被我躲開。

我抬眼看他，譏諷道：「我在你眼裡，就隻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嗎?」原來不止我一人是奔著結婚去的啊。原來沈青越也想跟我結婚啊。原來..…他也僅僅是想跟我結婚而已啊。

8

我瞥了眼顏漫漫敞露的脖頸，「真可笑，我還以為那些照片是假的。」她加我好友後就給我發來幾張照片。

照片上隻有吻痕和她自己，沒有沈青越的身影。

我存了一絲僥幸的。

沈青越對我這麼上心，他怎麼會有其他心思?

可事實是，我沒有看清過他。

我才終於明白，沈青越這樣的人，做任何事之前都會權衡利弊。

女同學找他闲聊浪費了他的時間，他會不留情面地逼退她。

顏漫漫與他的苟合被我發現，他會失去我這個絕佳的結婚對象，所以他第一時間掛斷電話並當著我面刪了她。

他做得很決絕。

因為孰輕孰重，他向來很清楚。

恰好合拍的愛情，沒有半分阻撓的門當戶對，多年磨合的情誼，互相扶持一同創立的公司...

這些都是一時偷歡比不了的。隻是我太自信。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他利益天平上的砝碼之一。沈青越愛我嗎?

愛，但不多。

他的心早已出現了偏移，不管是一時的新鮮感，還是暫時的心動。他不光允許了別人的越界，還允許了自己的越界。

說到底，他愛上了別人。

卻又不能失去我。

他知道的，我和他早已彼此糾纏相融，真要分開，各自身上都要斬掉無數血肉。沈青越不會做這樣損害自己的事。他不想失去我，但他也貪戀別人。他會及時認錯，但他一定還有下一次。欲望是個無底洞，他明明知道的。

「沈青越。」

我抬眼看他，輕聲問道：「偷吃的，香嗎?」

沈青越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寸寸龜裂，嘴唇張了張，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攥緊成拳的指骨泛著青白色。

「聽雨，對不起..」

我搖頭，「對不起沒用的。」

我和他糾纏多年，真要分開，各自身上都要斬掉無數血肉。

沈青越不會做這樣損害自己的事。

但我會。

「沈青越，」我目光淡漠地看著他，語氣平靜，「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感覺。」「以後在我這兒，你不會再有機會偷吃了。」

「我們分手吧。」

9

痛。

頭痛欲裂。

高燒讓我的感官遲鈍起來。

直至此刻，所有積攢已久的情緒排山倒海向我壓來。我頭暈目眩了一瞬，身形有些站不穩。沈青越抬手想拉住我，被我再度躲開。

「你別碰我。」

他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緊盯著我離去的背影。直到關上臥室門，將他的視線徹底隔絕在外。我終於松了口氣。

其實….…我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

我背靠著門，緩慢蹲下身體。

手掌捂住心口，用了很大力，直拽得那處衣物皺皺巴巴。

一片狼藉。

就像我和沈青越的這些年。

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明明一開始，我和他也是年少情深的。

那時我們還在大學校園。

我們相遇在一堂選修課的同一小組。

圓桌上，我和他相對而坐，一抬眼就對視上。情愫就是這樣悄然滋生的。

在人聲鼎沸中，我們明目張膽地一次一次抬眼，闖進彼此眼中。後來我陷入人生低谷，所有的一切都摔得稀巴爛。

我獨自坐在學校後山的涼亭裡，迎著風流了滿臉淚。

那時我年輕，永遠認為非黑即白。

身處黑暗中就以為再也見不到光明。

我突然很想念小時候的自己。

她優秀聰慧，總是光彩奪目。

不像現在，拼盡全力卻終將失去想要的一切。

我站在山頂。

有那麼一瞬間，很想不顧一切地跳下去。可是沈青越在身後喊住了我。

彼時的他剛創業成功，一身西裝，意氣風發少年郎。

他站在我身旁，一本正經地問我：「你聽說過熵增定律嗎?」

我沒理他。

自顧自歪頭偏向一側，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淚。沈青越也不在意我的反應。

他似是無意說道：「世界就是一個徹底的熵增輪回，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走向混亂無序，走向毀滅。」

「但這也正是我們重新整合一切，重新開始的機會。」

「嶽聽雨，」沈青越看向我，手指著遠方天際，「你知道嗎?」「雨過天晴的時候，那兒能看到彩虹。」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竟真的看到了一道彩虹。

新雨初霽，彩虹當道。

美得人心醉。

我猛地回頭看他。

山風帶著潮湿的清冽，拂起他白皙額頭上黑色的發絲。他的眼裡是純粹的亮，倒映出一整個我。

早已滋生的情愫紛至沓來。

我突然很想笑。

也就笑了。

沈青越望著我一挑眉，也彎了嘴角。

從記憶裡回神，我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臉，冰涼而又湿潤。

我沒忘。

我沒忘記二十歲出頭的我們，將彼此視作靈魂知己，在人群沸騰中攜手踏上理想主義者的道路。

我一直以為，我們雙方都是有原則知界限的人。可是現在，我的理想主義者臣服於利益，敗給了欲望。

10

第二天一早我打開門，提著行李箱出來時。

顏漫漫早已不見蹤影。

隻剩下沈青越。

他頹然地蹲坐在門口，抬眼看我。

才一晚上，沈青越好像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臉色很差，眼裡滿是紅血絲，下巴泛著淡青的胡茬。身上摻著酒氣和香水味的衣服倒是都不見了。我沒說話，拉著行李箱徑直越過他。才剛走出一步，手腕被沈青越攥住。

他仰起臉盯著我，語氣透露出些許的小心翼翼，「聽雨.…我已經把被她弄髒的衣服全扔掉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能不能別走?」

他抓住我的手很涼。

涼得我不太舒服，動了動手想掙開。

沈青越卻越箍越緊。

我嘆了口氣。

「沈青越，我疼。」話音剛落，他就松了力氣。

我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如果那天晚上我沒聽見那通電話。我和他不會是這樣的。可是.…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他確確實實背叛了我，即使他仍然對我很好，仍然愛我。

這根刺已經深深扎在我心底，每見他一面，每想起曾經的他一次，就深一寸，就疼一分。

「沈青越，」我垂眸看著他抓住我的手，嘲諷一笑，「在你眼裡，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你憑什麼以為你做出這種事後，還能挽回我?」

沈青越的臉色隨著我的話一點點發白，他牙關緊咬，聲線顫得不成樣子：

「我沒有這樣想你…

「我隻是.」沈青越身子驀地一僵，手下不受控制地抓緊我，「聽雨，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的感情，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眼睛突然澀得厲害。

我松開行李箱，一根指節一根指節地掰開他的手，「原來你也知道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啊?」

我輕笑了一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沈青越眼圈突然紅了，伸手就要來抓我的手。我躲開了。

「沈青越。」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極力克制著語氣，「是你犯了錯。」「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們的這些年。」

11

兩家長輩們知道我和沈青越分手的事後。

我爸媽氣得臉色鐵青，差點暴走。

沈父沈母也氣得不輕，一向儒雅的兩位高知分子差點就破口大罵了。

「沈叔叔甚至氣得動手了!」

閨蜜一來我家就趕緊查看我的情況，見我面色紅潤精神正常就松了口氣。

「沈青越真是個傻叉玩意兒，我真是要被他氣死了，虧我之前還經常幫他說好話!」

「那女的也不是什麼好鳥，仗著自己年輕就可以胡作非為啊?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這倆人還真是破鍋配破鍋蓋….」

「好了好了，」我點了下鼠標，把剛做完的工作保存下來，「你省著點勁兒吧，我這不是好好的?」

閨蜜啞了幾秒。

她一把掏走我的手機，一臉氣憤道：「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

等我拿回手機時，就看見公司大群裡一片混亂。

一看是閨蜜創了個小號，拿我的手機把她自己拉進群，然後將顏漫漫發給我的那幾張照片全轉發進群後隨即逃之夭天。

人在家中坐，八卦群裡來。

我哭笑不得，「你這招也夠狠的。」

閨蜜很不以為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讓她知道知道什麼叫社會險惡!」

我點點頭，伸手抱住閨蜜。

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我突然就感覺松了口氣。

那顆壓在身上的大石頭，好像也沒這麼重了。

沈青越有他無下限的追求，我有我必須堅守的原則。

我沒有錯。

是他錯了。

明明一切都平穩地向未來推進。

明明我們的未來已清清楚楚地印在眼前。是他要半路停下，去追逐他的欲望。是他在擁有我的時候，還想著去牽別人的手。

12

這天下午我去了趟公司。

畢竟轉讓股權的事，還需要我親自出面。沒想到剛出電梯，我就遇見了顏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