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而作為年級前三的李春紅，王老師也隻是看著成績單嘆氣。

 

「部分女同學不要因為現在的成績而得意，現在學的知識都是皮毛，你們認真學才能學懂，人家男同學都不稀罕學的。他們男生的後勁強，等到高三就會超過你們啦。」

 

還有一次，班裡有個很漂亮的女生新剪了劉海，但是因為不適應就總是用手去撩頭發。

 

王老師目光如炬，一個粉筆頭立刻丟了過來。

 

女生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惹了老師生氣，便慌忙道歉。

 

誰知王老師卻並沒有翻篇的意思，徑直走下講臺拿剪子把女生的劉海貼著頭皮絞了個幹淨。

 

女孩子愛美，臉皮也薄，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邊哭邊跑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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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把剪子重重甩在女生的課桌上，聲音透著嘲諷：「某些女同學，心思用在正地方上，家長送你們來學校是來讀書的，別總賣弄風騷勾引男生！」

 

她的目光在李春紅等長相清秀的女生身上掃了一圈，然後自顧回到講臺。

 

迫於老師的威嚴，沒人敢說一句話。

 

李春紅一直不是很喜歡這個老師。

 

她認為最起碼一個老師不應該對學生說出這種話。

 

原本，王老師時不時冒頭的惡意尚未找到一個準確的合適對象。可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她的針對就有了人選。

 

那是一節體育課，李春紅作為物理課代表臨時被老師在課後叫去分卷子。

 

由於工作量較大，她錯過了上課的時間，在上課鈴打響後才踩著鈴聲進的班。

 

好巧不巧，這節剛好是王老師的數學課。

 

於是李春紅便順理應當地被攔在了門口。

 

她捧著好幾摞厚厚的試卷，整張臉都幾乎要被遮了個徹底。

 

李春紅骨子裡很叛逆，但表面上卻還是乖乖女的好學生模樣，這也是其他老師都特別喜歡她的緣故。

 

於是，她清楚地和王老師解釋了遲到的原因。

 

誰知王老師隻是冷笑：「怎麼就找你不著別人啊？」

 

李春紅也在心裡冷笑：廢話嗎？因為我是課代表啊！！

 

但她還是和和氣氣道：「卷子多，陳老師忙不過來，就找課代表幫個忙……」

 

「李春紅啊，你這是不尊重我知道嗎？」王老師擺手打斷了她。

 

「下節數學課，你忙著化學老師的事？老師作為師長好心提醒你哈，人家陳老師是有家室的！」

 

教室裡頭頓時騷動起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生朝她吹著口哨。

 

李春紅站在門口臉色白了白。

 

王老師流露出看穿一切，了然於胸的勝利神色，剛要開口乘勝追擊，門口卻傳來了一聲渾厚的男聲。

 

「報告——」

 

王老師頓時轉怒為喜，笑道：「你們幾個男生幹什麼去啦？不知道這節是數學課？」

 

為首的高個子是個體育特長生，他抱著個籃球憨憨一樂：「嗐！王姐，上節體育課我們哥幾個打球忘記時間了。」

 

王老師撇撇嘴，故作驕矜：「那不行，你們這是遲到哦！」

 

後面幾個男生突然夾著嗓子撒嬌道：「哎喲王姐，我們知道錯啦！好姐姐就讓我們進去吧～」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行行行，快回座吧，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王老師目送那幾個高大陽光的體育生回到座位，欣賞的目光都快要從眼裡溢出來了。

 

餘光掃到還在站著的李春紅，她的笑容逐漸冷了下來。

 

她意有所指道：「真不是我說，我最討厭女生小家子氣的那個樣。

 

「你看人家男同學，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找借口。不像某個女生，遲到了還非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真以為自己是什麼『老師的好助手』？！」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書本走向講臺。

 

「呵，幫老師分卷子，笑S我了……」

 

她沒有讓李春紅回座位的意思，自顧自地說道：「把書翻到 101 頁，我們復習一下上節課的內容……」

 

李春紅捧著厚厚的化學卷子，默默站在教室的門口聽了一節課的課。

 

自那之後，李春紅就和這位新老師較上了勁兒。

 

她坐了近半年的冷板凳，怕我擔心一直不告訴我。

 

煙也是那個時候撿起來的。

 

最後，李春紅在期末考試的數學試卷上故意做了些手腳，導致自己的數學成績沒有及格。

 

這是她面對不公時倔強的抵抗，但也因此差點被末位淘汰出重點班。

 

我對這份成績單表示很吃驚。

 

但李春紅卻沒說什麼，隻叫我去參加明天的家長會，一切就都知道了。

 

講臺上，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笑道：「這次咱班的數學成績有了明顯的進步，接下來請我們的王老師進行總結。」

 

王老師在掌聲中上了臺。

 

「這次家長會，有的同學成績有了明顯的進步，尤其是一些男同學，從最後一個考場直接考到了第二考場！非常值得表揚。」

 

王老師驕傲地說：「男同學的確是更有潛力的，相信咱們班級今年肯定能出幾個大學生！」

 

我看到李春紅在旁邊撇了撇嘴。

 

那幾個後排受到表揚的男生則是朝著其他家長揮了揮手，也不知道偷來的答案換來的成績能不能撐到高考。

 

李春紅告訴我，這個王老師特別信任那幾個男生，把辦公室的鑰匙都交給他們保管方便讓人家跑腿。

 

結果為首的高個子卻悄悄潛進去把答案偷了出來。

 

做了壞事反倒不心虛，特別張揚地在班級裡炫耀，和他們關系好的可以免費拿到答案，關系一般但動了歪心思的就得花錢。

 

這個年代能讀到高中的，成績往往都不錯，但是倘若一步錯步步錯，結局可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可惜啊。我心裡嘆道。　

 

李春紅垂眸，似乎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

 

接著，王老師話鋒一轉：「但是，也有部分同學耍小聰明，把考試當玩笑！成績明顯退步……」　　

 

我心道：難道那幾個男生偷答案的事情被發現了？

 

但我忽而發現，那道犀利的目光好像是落在我的方向。

 

「李春紅家長，麻煩結束之後來一下我辦公室。」

 

說罷，她趾高氣昂地走了，隻留下班主任上臺打圓場。

 

「春紅媽媽，春紅在學校的表現還是不錯的，但數學這一科的確有點退步，王老師是新來的，說話語氣可能沒那麼注意，您別放心上。」

 

家長會結束後，班主任叫住正要去辦公室的我解釋道。

 

我微微點頭，她放下心來：「數學組的辦公室在東邊最後一個屋子。」

 

我和李春紅到門口時，王老師已經坐在辦公桌前喝上了茶。

 

見了我，她憂心忡忡道：「春紅媽媽，孩子愛耍小聰明是走不遠的。」

 

我徑直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心中納罕。

 

論小聰明，誰能耍得過你的那幾個男寶啊……

 

我不語，隻是默默拉過李春紅的手，看她下一步的動作。

 

王老師果然把試卷拿了出來。

 

「您看看李春紅答的是什麼東西？！單選答案是 a 的，她選 bcd。多選答案是 abc 的，她選 d！這不成心搗亂嗎？！」

 

我歪歪頭，故意道：「這不是挺有創意的嗎？而且顯然我們春紅的答案是對的，是你判錯了。」

 

王老師皺起眉：「您這叫什麼話？難道她高考也能這麼寫嗎？！」

 

我笑道：「她又不蠢，肯定不會啊。隻是偷來的答案，以後能不能寫在高考卷子上，可就不得而知了。」

 

我看熱鬧不嫌事大，幹脆給她透露了點信息。

 

但王老師顯然不信。

 

「春紅媽媽，嫉妒是人之常情，但平心而論誰能永遠第一呢？您不能看不慣黑馬就詆毀吧？！」

 

好吧，我可是好心提醒。

 

既然不信，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我嚴肅起來，挑眉道：「王老師，嫉妒黑馬的好像另有其人吧。」

 

王老師憤怒反問：「這位家長，你什麼意思……」

 

未等她說完，我便打斷道：「反正您今天不來找我，我也是要來找您的，有些事我們可得好好聊聊。

 

「我聽說，您總是明裡暗裡針對我們家孩子，把她趕出教室不讓她聽課，動不動就羞辱體罰她，還編造了莫須有的事情，汙蔑她和化學老師的關系……

 

「她已經 17 了，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您這麼做合適嗎？」

 

「老師教育學生天經地義！我這是為了讓她成才！」她依舊嘴硬。

 

王老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春紅，冷笑道：「更何況，青春期的女生對異性產生好奇很正常，我隻是好心提醒她，師生戀要不得！」

 

這無疑是已經給李春紅判了罪名。

 

我臉色陰沉得厲害，李春紅卻SS按著我的手。

 

可王老師依舊喋喋不休：「您也別覺得我針對她，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那我怎麼就不針對別人呢？」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我立刻掙脫李春紅的束縛，抡圓了手賞給她一記脆的。

 

我冷笑：「一個巴掌響不響？這不是挺響的嗎？！

 

「向李春紅道歉。」

 

她捂著臉氣急敗壞，想要衝過來打我，但李春紅卻衝了出去，SS摟住她的腰。

 

她嘴裡依舊叫罵道：「我錯哪兒了？我為什麼要道歉！再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說過的話？！

 

「告訴你，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外站著許多女孩們。

 

她們文靜、木訥、沉默寡言，但此刻稚嫩的臉上都刻著堅定的神色。

 

王老師顯然不滿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窘狀，擺起了老師的架子。

 

「你們來幹嗎？！出去！！」

 

沒有一個人後退。

 

「我證明。」有一個女孩先開口。

 

她的劉海短短的，像掃帚似的翹著——那是被迫剪發的女孩。

 

「我也證明！」又一個女孩站了出來。

 

接著，一個接一個的女孩紛紛爭著衝到最前面。

 

「我證明！！！」

 

「我也證明！」

 

一句句「我證明」交織著響起，女孩們拉起彼此的手，用她們稚嫩的身體連成了一堵人牆。

 

人牆之下，流言蜚語插翅難飛。

 

李春紅攥著衣角，別過頭遮掩著微紅的眼角。

 

「我也證明——」

 

最後一句來自一個陌生的女人，齊耳短發，模樣嬌俏。

 

許多學生都曾在陳老師辦公桌上的合照裡，看到過那個女人。

 

她是陳老師的未婚妻——霍瑾。

 

她風塵僕僕，手裡舉著一個 U 盤，朝著李春紅安慰似的笑了笑。

 

她看向王老師，面露冷色：「沒想到吧，上次你給我們家老陳吹耳邊風的時候，被我錄下來了 。」

 

霍瑾的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為人師表竟然這樣汙蔑自己的學生，還敢拿莫須有的事敲詐我們老陳！

 

「我已經實名舉報，相關材料早就寄到了教育局，王老師——提前找好律師吧！」

 

13

 

王老師受到了處分，辭了職。

 

李春紅迎來了一個新的數學老師。

 

嚴肅刻板，態度認真。

 

她的日子重歸於平靜。

 

她沒有那麼喜歡喝牛奶了，放學回來總是會剩下小半瓶。

 

李春紅總是把剩下的牛奶倒進小龍的奶盆裡。

 

小龍是大龍送給李春紅的小貓，這是根據他的原主人大龍的名字起的昵稱。

 

聽說大龍輟學之後在自己的家裡開了個動物收容所，養了一院子的貓貓狗狗。

 

大家笑他傻，說他把狗肉店的肉狗當成了寶貝。

 

他不理，隻是憨憨地樂著，抱著小狗神色平和。

 

李春紅說，大龍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我深以為然。

 

春去秋來，葉子綠了又黃，轉眼就到了炎熱的六月。

 

六月是一個收獲的季節。

 

我裁了一件紅色的旗袍，把李春紅送到了高考的考場。

 

當時還不流行「旗開得勝」這個概念，連送考的家長都很少。我和李春紅走在街上，收獲了不少人的注視。

 

警戒線外，人流湧動。

 

她逐漸松開了我的手。

 

望著李春紅的背影，我驚覺原來她已經長這麼大了。

 

那個跟在我身後崇拜地看著我的小屁孩，已經比我要高了。

 

挺拔，秀氣，無須化著飽滿的紅唇，就有著天然的自信。

 

這樣的李春紅特別美。

 

我和其他家長被攔在警戒線外，眼巴眼望地瞧著她越走越遠。

 

李春紅消失在人群中，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明白，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

 

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家裡又一次地支起了銅鍋。

 

隻是人更少了些，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熱鬧。

 

青龍互助學習小組走的走散的散。

 

山雞決定復讀閉關，周大米去了南方沒了消息。

 

桌子上隻剩大龍和刺頭默默地喝酒。

 

小龍「喵」的一聲扒著大龍的褲腳，大龍嘿嘿一樂，把大胖貓抱在懷裡。

 

霧氣蒸騰，我覺得兩眼發酸，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流失，連眼前的場景也模糊了。

 

我知道我喝多了。

 

最後，李春紅獨自把醉醺醺的我扛到了床上。

 

我雙臂環在她的脖子上，意識已經渙散。

 

奇怪，我之前明明千杯不倒的……

 

看著李春紅忙前忙後照顧我的樣子，我感到異常的幸福。

 

於是呢喃道：「真好……特別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娘的……」

 

……

 

錄取通知書到來的時候，李春紅還遮遮掩掩的，生怕我看到。

 

她連志願報的是什麼都沒告訴過我。

 

我為此特別悵然：孩子大了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