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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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隨我進京。」霍衍朝我伸手,我固執地搖頭。
「來人!」霍衍眉間一擰,竟要強行逼開謝容時。
而這時,從遠處疾馳來一匹駿馬,馬上之人慌亂地滾下來,在霍衍的耳旁低語。
霍衍的神色赫然一變,目光在我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動,最後才道了聲:「走。」
霍衍的人馬走後,我才驚覺後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問道:「他為何突然走了?」
謝容時低頭看了看衣袖,笑道:「還記得你給我的那張紙嗎?大約他哪個據點的暗兵被人偷襲了罷。」
可他怎麼就能算定,霍衍會在這時來呢?
其實我並未想到的是,謝容時算的不是時間,而是人心。無論霍衍是何時現身,都會有部下來報,因為這個人是早就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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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拘於是哪個地方的暗兵,既然是暗兵,隻要有人報出事,那霍衍必定會走。
而這次,也僅僅隻是開始,真正的戰爭還未見刀刃,待到了上京,霍衍才有得鬥。
而我此刻,也隱約明白,相比於前世多了三年的蟄伏,今生的霍衍依靠前世的記憶,自以為能算無遺策,所以他狂妄無畏。
甚至在謀天下時,也迫不及待地謀取我。
可他不知,我也重生了,縱然我手無縛雞之力,可我身邊的謝容時並非常人。
所以,霍衍,這一次,你真的還能那樣順利地奪取天下嗎?
11
到了上京,謝容時送我至宮門口,我要依聖旨進宮面見皇後。
「我很快便來接你。」他叮囑著,「若有意外,吹響我給你的哨子,會有人來救你。」
「好。」我點點頭,移步轉身離去,最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還站在那兒。
這宮中,一磚一瓦都與前世相同,待在這裡,我每時每刻都能想起那些日子,我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裡。
如今的皇後娘娘便是前世的太後,她膝下並無親子,霍衍起兵時,在外有兵馬抵宮城,在內則有內侍、禁衛軍聯合,尤為重要的便是,皇後也在最後站在了霍衍這邊。
所以,後來的霍衍對太後尤其尊重,除了起兵時的相助外,也是因太後背後的世家之力,前世的宛貴妃便是太後的侄女。
按照前世霍衍起兵的時間來算,現在的霍衍應當已經與現今的皇後暗中聯系。
我握了握手中的哨子,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加快步伐才行。
在宮中住的這些日子,我不常見到皇後,倒是偶然一次見到了前世的宛貴妃,她現在還是駐國公千金。
見到我時,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衍哥哥求娶的便是你?我等了他許多年,可他一回來便求娶你。我知道這不該怪你,可我還是見你就討厭。
「你心裡也是想嫁他的,是嗎?」
「不,我不想。」我立馬搖頭道,她的臉總讓我想起黑乎乎的棺材,我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如果可以,我也不願嫁到上京。」
「你好像很怕我?」她有些疑惑,「我也不至於因為衍哥哥要娶你,就S人滅口,總歸我與他無緣,不強求便是了。」
原來,那個曾經面目可憎的宛貴妃,從前也並非是一開始便是惡心腸的女子。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變成那樣了呢?
我從前總以為,宛貴妃針對我的種種,皆是為了聖寵,可如今看來,比起聖寵,或許她更想要的是霍衍的心,由愛生出的嫉妒,常常令人面目全非。
可我依舊不能原諒她,我也想要她嘗嘗那樣痛苦的滋味。
重活一世的弊端也在這,明明是前世害得你身魂俱滅的人,此刻什麼都還來不及做,無辜地站在眼前,你卻找不到任何可以發泄仇恨的手段。
宮宴前夕,我曾委託謝容時的護衛散發在京中小巷的流言愈演愈烈,其中不乏謝容時的手筆。
於是,關於霍衍手握兵權、意圖造反之事,愈演愈烈。
宮宴上,再度見到霍衍時,他的脊背都有些微彎,想來是近日的事,讓他多有煩憂。
於是,在皇帝假借酒意,提起秦王的婚事鬧了烏龍時:
「朕真是糊塗了,秦王你也是,那趙家姑娘原就許了人家的,你也不打聽清楚,反倒鬧了笑話。剛好,朕擬那旨意時,也是醉醺醺的,作不得數,作不得數。」
霍衍跪於堂下,渾身僵硬,他的父親從未愛過他,棄他如敝履,連他這樣小的心願都要為旁人讓路。
霍衍不甘心,哪怕知曉現下自己四面楚歌,處在多說一句話,便能喪命的時候。
他低垂著頭,目光直直地盯著地面,咬著牙道:「聖旨既下,趙氏月瑤是兒臣的妻子,兒臣要娶她。」
「怎麼?你這是想抗旨?」崇元帝眯著眼,試探地打量著他。
有太多的目光盯著這個剛從西北回來的皇子,他提前三年回來,本身就是個錯誤的選擇。
再加上我為了逃開他,所做的種種,霍衍已經無路可退了。
我亦不信,他會為了我,拋棄他圖謀天下的目標。
果然,霍衍叩拜道:「兒臣不敢。」
崇元帝為表關懷,還特地命人給了我賞賜,宮宴結束後,我被準許出宮。
宮娥提燈送我出宮門口,遠遠地,我便看見掛著謝家旗幟的馬車候在那兒。
我屈身行禮後,提著裙子便朝謝家馬車走去。
謝容時早已候在馬車邊上,見到我時,笑著伸出手:「恭喜你,阿瑤姑娘。」
我仰著頭看他,嘴角漫上笑意,將要開口時,卻忽覺得身後有一道如有實形的目光,隻是轉過頭去時,卻什麼也看不見。
「怎麼了?」
「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謝容時眯了眯眼,看向走遠的馬車,那是易國公府的馬車。
「大約是看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謝容時將我安置在了淮陽侯府,那是他姑姑的府上。
謝家姑姑一見到我時,不知為何,眉眼都笑開了花,要我在上京好好遊玩幾日。
至於……至於我和謝容時的婚事,大約也作不得數,隻是已在聖上面前過了話口,隻怕有心人翻來倒去地說。
12
然而,未及我擔憂崇元帝會不會發現我與謝容時欺君時,天下局面一觸即變。
雖前世的日程提前,可霍衍依舊發動兵變,哪怕之前出了那麼多事,可他憑借著前世的記憶和謀略手段,依舊能將一切拉回正軌。
隻是這一世,除了殘盡手足,霍衍多了一項罪名——弑父。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彼時我還在淮陽侯府,已經多日未曾見到謝容時,淮陽侯府也早被霍衍的兵馬圍住。
真正的戰鬥在宮牆之內,霍衍一如前世,帶兵勢如破竹地進入宮內,於城牆上射S了太子霍啟和三皇子霍玉。
原本,他應該直取承天殿,拿下他早已命人偽造好的聖旨,聯合已經歸順的四大家族,直登皇位。
可這次,他的身後沒有謝容時。
他早已在起兵時,便派人截S謝容時,這一世他不會用他,旁人也休想用。
況且,謝氏子猖狂,敢覬覦他的阿瑤,非S不可。
就在霍衍以為,憑著兩世的累積,他應當毫無阻礙時。
謝容時帶著先祖皇帝曾留下的謝家軍,擁護著年僅七歲的十一皇子霍桓,與霍衍迎面而戰。
這一場兵變最終以謀逆者失敗告終,霍衍帶著剩餘兵馬正緊密退到吳中,預計不日內便可另立一朝。
若是霍衍南下成功,從此,以金洹水為界,天下一分為二,北面是安國,謝氏容時位至丞相,輔佐幼帝登基,重理江山滿目瘡痍。南面是洛國,先秦王霍衍,擁兵自立,隻待來日再戰。
前世,霍衍醉酒時,曾無意透露過,他預備起兵時,並無十足把握,所以他早早便備下了一個應對失敗的法子,那便是過金洹水,再起爐灶。
所以,他這一世,走了上一世失敗的那條路。
我在淮陽侯府數月,自霍氏禁軍被謝容時驅逐,現在府外守衛著的都是謝家軍。
那是自先祖時就以驍勇善戰、精銳無二著稱的天下第一軍,也正因此,沒人會想到,兵敗的霍衍,能從這銅牆鐵壁般的千軍萬馬中,將我擄走。
13
連日作戰,他的黑金盔甲被血跡掩蓋,看不見一絲原樣,高高束起的發髻也有些散亂,硬挺凌厲的面龐上盡是疲憊。
「你要帶我去哪?」我問他。
兵馬休整時,霍衍尋了一塊幹淨地,抬起手想擦拭,卻發現身上比地裡的石塊更髒汙,於是他將手伸到內襟處擦了擦,再用手掌將石頭上的灰擦拭掉。
「霍衍!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將我放在石頭上,一言不發,我又懼又急,反復問了幾遍。
以他的用兵手段,大軍南下時,必定分兩路。
而他所在的這一路,我沒猜錯的話,是極少人知道的,可以從巨鹿山穿過無人之地,直達吳中,這也是霍衍上一世作戰時發現的。
如果是這樣,謝容時想必已經追著另一路兵馬去。
想到這裡,我越害怕,便越提醒自己鎮定。
「阿瑤,你上回說不認識我,可你分明認識我,你知道我叫霍衍。」他蹲在地上,比我身下坐的巨石還高大。
他笑,毫無兵敗的失意:「我要帶你南下,要你做我的皇後。」
「我,我已許了人家,你不能這樣,你放過我。」明明知道他這樣的人,前世今生都不會對我這句話有所憐憫,可我還是開了口。
「你是我的,活著是我的人,S了也是我的,連屍首也得埋在我身邊。」他像是魔怔了,眼底有病態的瘋癲,令我心生絕望。
我搖頭,絕望而平靜道:「我不要在你身邊,你當真要我S在這裡嗎?如果非要這樣,那你便隻能帶著我的屍首南下。」
他闔了闔眼,忍住酸澀感,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輕顫:「阿瑤,我們本該是夫妻的,你知道嗎?你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們會長相守,共白頭,可你為什麼不願嫁給我呢?」
「霍臨山!」我咬牙叫出前世,他曾私下裡要我叫他的名字。
他僵在那裡,後知後覺臉色蒼白,最後將從未低過的頭顱,埋在雙手之下,兩肩微微顫動著。
這個走過兩世風霜的男人,在這一刻,像是被萬千風雪催倒,直欲取百片心肺,痛到難以自抑。
「阿瑤,你可曾有一刻喜歡過我嗎?」他近乎執拗地問,眼尾都泛著紅。
「從未,」我堅定道:「你仗著權勢,對我做了那樣的事,還妄圖我會喜歡你,霍衍,我是人,不是物件,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你從未尊重過我。愛是強硬的,不愛也是強硬的,你將你的政治手段施展在情愛上,你從未問過我,願不願意。」
他伸出手,輕輕碰著那垂到地面的裙擺,靜止著,不敢再往前一步:「阿瑤,我已經在學了,我很早便在學如何愛你,可我還沒來得及學好。」
「我的母妃自小便告訴我,喜歡的東西要爭要搶,不爭不搶隻會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所以,她一個低微的庶女爭搶到了入宮的機會,搶到了生下皇子的機會。父皇有太多太多的兒子,我要搶,才能讓他多看一眼。可即便這樣,我依舊得不到他一個的眼神。」
「後來,我母妃教我,身在皇家,權力寵愛就那麼點,不是給你就是給他,所以他給了別人的東西,自然也可以搶來。直到,我從八弟那裡,搶來了一隻狸奴,我悉心照料它,它乖巧聽話,我很是喜歡,連睡覺都要抱著一起。直到有一日,我母妃親自下廚,我欣喜若狂,哪怕那道菜的味道怪異酸澀,十分不好吃,我依舊將它吃得幹淨。」
「後來,她問:『衍兒,你的狸奴好吃嗎?』」
「『衍兒,你將來是要當帝王的人,你怎麼就學不會將軟肋收好?若是你不對它那般好,我也不至於這麼做。』」
「阿瑤,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搶來的,活著的機會是搶來的,這條命是搶來的,這天下也是搶來的,就連你……」他悲愴至極:「都是我從旁人那裡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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