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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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我媽許諾會好好和我媽過日子。
他說到做到,在那之後,再沒去呂二叔家。
天天圍著我媽轉,我媽想吃啥,他都給做。
家裡不能做的,他去縣裡買。
姥姥來看我媽,她對我說:「清清啊,你看你多有福氣,你媽這麼大年紀還給你生弟弟,以後你就有了依靠。」
我面現憂鬱:「老師講了,歲數大了生的孩子,患病的概率很高。」
姥姥狠狠瞪了我一眼。
媽媽氣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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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罵了我。
是真狠,從晚上八點,罵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
直到把我罵昏S過去。
她才停了下來。
她又用銀針把我扎醒。
反復給我說,她罵我不是因為我詛咒弟弟。
而是我對姥姥頂撞。
姥姥對我那麼好,我怎麼這麼狠心去頂撞她?
12
姥姥對我好嗎?
腦子裡突地浮現兩件事。
第一件。
八歲時,我想像別的小孩子一樣去河網裡洗澡。
我媽不讓。
可我真的好想。
姥姥來我家,罵了我媽。
說孩子喜歡,為何要攔著?
她帶著我去的,我玩得很歡,姥姥一直坐在河網上,全程看著我。
晚上怕我媽打我,我跟著姥姥去了她那兒。我挨著姥姥睡,姥姥在我身後,一下一下輕撫我的後背。
我媽從未那樣對過我。
我從來不知道被撫觸,會讓人感覺到接觸到了幸福。
後來在新生兒科實習,護士教新手媽媽給嬰兒做撫觸。
我才知道,孩子像需要牛奶一樣需要被媽媽愛的撫摸。
那時,我才明白,為何姥姥就輕輕撫觸了我十幾下,我就懷念了一輩子。
每次想起她,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件。
第二件。
有一陣子,同學都從家裡帶瓜子到學校吃。
我沒有,在旁邊聞著那種香味,渴望像藤蔓一樣纏上我的心。
回家我和我媽要。
我媽說不行,不年不節的吃什麼瓜子?
姥姥聽說了,背著我媽給我炒了一鍋,讓我帶著。
我把瓜子藏在我的枕頭下,每天揣一小把帶到學校。
那種香味伴隨了我幾十年。
我媽生下弟弟後,姥姥來給她伺候的月子。
出了月子,我媽好多次,要我發誓,我無論如何,都要愛姥姥。
我沒答應。
我媽說我心狠。
可在舅媽以姥姥的名義要我家房子的時候,我沒有拒絕。
姥姥讓我回來了。
我動力不足,也回來了。
還有。
這天,琴琴來到我和姥姥的屋子,哭著來的。
鄒文沒看上她,她去找他,他就躲掉。
她躺在我姥姥懷裡,對著我說:「清清姐,你看我是不是就像看個笑話?」
姥姥給我使眼色,希望我能給點安慰。
於是我說:「看你不是,你看媽是。」
琴琴哇的一聲號啕大號:「清清姐,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媽。」
「我知道我媽有很多問題,但她……」
「停。」
我打住了她將為她媽展開的無腦辯解。
我嚴肅地對她說:「你怎麼想你媽,不必對我說。」
「我隻看她怎麼對我姥姥的。」
琴琴霎時不哭了。
我的姥姥是她的奶奶。
姥姥疼我一分,就疼她十分。
在她心裡,她媽與她奶等重。
她可以站在她自己的立場上為她媽辯解。
但她無法站在她奶奶的立場上替她媽辯解。
她媽愧對我姥姥。
琴琴爬起來,趿拉著鞋就跑了。
我護著姥姥。
但姥姥並不高興。
她說:「琴琴是你舅舅的孩子,你要與她搞好關系,將來遇到事,也能有個照應。」
「我媽S後這些年,舅舅都沒想起我在外地一個人會不會遇到什麼事?他的女兒會想起我?」
我不作更多闡釋。
壓下心口的窒悶。
穿上衣服和鞋出了門。
一聲嘆息從後面傳來。
我往西走。
忍不住回想我媽。
我媽罵我是非分得太清。
她說:「人無完人,誰都有好有壞。」
那是她難得耐心教我的時刻。
那時我上初二,有了很強的辨別力。
我問她:「媽,你的意思是若一個人對你好過,哪怕她以後做了對不住你的事,也不要恨她,要想起她的好,是嗎?」
我媽點頭。
那一刻她很自豪,她覺得把這個舉世真理教給了我。
我會因此變得寬容大度。
我告訴她:「媽,我二舅爺家的五姑對我奶罵你小心眼、小氣、吝嗇、摳門……」
我媽立刻放下簸箕,扯開嗓子痛罵我五姑又黑又醜、S胖子……
足足罵了一下午。
她平時與五姑玩得最好。
五姑經常幫她幹農活。
她經常念叨五姑是個好人。
可她隻聽了我幾句話,連驗證都沒驗證,就恨S了五姑。
罵了還不解氣,她又去媒人那兒,告訴對方我五姑這人挑撥離間,誰家娶了她,家庭難安。
嚇得媒人不敢給五姑做媒。
那天,我媽給我上了生動一課。
一個人的惡抵消不了他的好。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
各報各的。
13
離過年還有兩天。
家家戶戶開始購買年貨,布置房屋。
我和姥姥說要去一趟縣裡。
她以為我要去買糖果,給我塞了一百塊錢:「去吧,買點你願意吃的大蝦酥。」
我接過揣到兜裡。
這是弟弟來了之後,第一次收到壓歲錢。
小時候最盼望的就是過年爸媽給壓歲錢。
我爸會給我二十,我媽會給我十塊。
除夕揣到兜裡,一直樂到十五。
弟弟來的第一個年。
我以為爸媽會像之前一樣給我壓歲錢。
可我爸說:「清清,你現在得給你弟弟錢了。」
我很不是滋味,看我媽。
我媽說:「以後,你也是大人。」
「咱們家就你弟弟是小孩。」
見我像個木頭一樣不動。
我爸說:「還有半年,還有三個月,你就滿 18 歲,按照法律規定,父母養你到十八歲就是完成任務。」
「之後,你得自力更生。」
我媽橫了我爸一眼:「那是沒本事不疼孩子的家庭才那麼幹,咱們家不能。」
我爸沒有反駁。
我媽抱著弟弟,對我說:「清清,今年的年夜飯你和你爸做吧。」
「我帶你弟弟,一天天地腰疼。」
她話說得很軟。
我乖乖地跟著爸爸去了廚房。
我燒火,他掌勺。
菜也是我洗的,水很涼,凍得我手快僵了。
我爸說我矯情,我媽哪年冬天,不是這樣過來的?
我不接受。
我媽的苦,我為什麼要傳承?
我燒了點熱水,加入涼水裡,水變溫後,把菜洗了。
吃飯時,媽媽抱著弟弟,模仿小孩的語氣:「姐姐,我要壓歲錢。」
我忍著痛,給了他十塊。
我媽又說:「姐姐,太少了,我可是你最親的弟弟。」
迎上我媽審視的目光,又掏了十塊。
弟弟左右手都有票子,樂得手舞足蹈。
我媽說:「這是滿手錢,但兜裡還空著。」
我又拿出來四十,二十一張的,給我弟弟的兩個兜都裝上。
我媽才滿意。
抱起弟弟去找爸爸要。
全程,我弟弟連看我一眼都未曾。
就盯著錢。
那一刻,我是什麼心情?
其實沒什麼心情。
隻是手腳冰涼。
14
路上我遇到了小井。
他興高採烈,走路帶風。
個子很高,身體很壯實。
個性卻依舊柔和,說話不大聲。
他也要去採買,騎了個電三輪,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本想等公交車。
但一想要等很久,抬腿邁上了他的三輪後車廂。
他開得很慢。
幸好也沒風,不算冷。
很快就到了縣裡,他停好車。
笑著問我:「在城裡,都是坐的小汽車,坐不慣三輪吧。」
我說我不坐車。
我住在學校,走路上下班。
他說:「你一直都有本事。」
我不想廢話,提出和他分開。
他說一起買唄。
我說買的不一樣,都逛了太費時間。
他想想也是,與我約定好聚合地點後,各奔目的地。
幾個小時後,我們各自提了一大包聚在他的三輪車處。
他說:「先吃點飯吧,空肚子坐三輪車更冷。」
我同意了。
我們在一家飯館裡,要了一個菜,小雞燉蘑菇。
我請的他。
他很開心。
一大盆上來,我們夾一筷子聊一句。
他說:「上高中時,我們宿舍的人經常談論你,好幾個都想追你,可誰都不敢,說你太冷,不好接觸。」
我有點詫異,高中時,我成績突出,但樣貌並不突出。
我記得那時候,男孩子看到漂亮女同學,都吹口哨,激動得手腳並用。
看到我這樣的,無風無浪。
他說我就從表面看男生。
男生其實喜歡兩種,一種是漂亮的,一種是腦子好的。
我屬於後種。
甚至比漂亮的更往男生腦子裡鑽。
他說:「那時隻有章老大膽子大,下課了就往你面前湊。」
「章楓?他不是來問我數學題嗎?」
小井哈哈大笑:「章老大聽到了不得怄S。」
「他以為你沒看上他,哪知道你壓根就沒 get 到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那時他不是在追一班的化學課代表嗎?」
章楓是我們班的化學課代表,舍友說過,他喜歡隔壁的化學課代表,我聽過一耳朵。
小井驚愕不已。
他說:「原來你不是看不上章老大,你也能看上我們這樣的平凡男生是嗎?」
我說:「談不上看得上看不上,那時我就想多考點分,考個好大學。」
「哦。」
接下來,小井安安靜靜吃雞。
吃完後,他去開三輪。
我叫住他,遞給他一副手套:「我看你那副有洞,給你買了一副新的。」
小井顫著手接過。
一路無話,三輪車開得比去時快。
把我送到家門口後,我謝謝他。
他滿眼誠摯地問我:「清清,你會去別的城市嗎?」
「比如?」
「柳城。」
柳城是他考的那所監獄所在地,離我所在的楊城有上百裡地,不算遠,也不算近。
我輕輕對他說:「不會。」
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他說:「我知道了。」
語氣充滿失落。
15
姥姥見我買了兩大包東西,說太浪費。
她用不了這麼多東西。
我說:「不是給你的。」
姥姥極為尷尬。
我淡定地從隨身包裡掏出一包無糖糕點,遞給她:「我給你買了蛋糕。」
姥姥表情好了點。
她接過蛋糕。
眼睛掃向那兩大包,悻悻地說:「不給我,那是給誰?」
我沒答。
鋪開買來的紅包紙,用毛筆寫祝詞。
姥姥湊過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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