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之後的記憶有些混亂，隻記得妹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血紅色開始蔓延。

再然後，就是一片空白，我也昏了過去。

 

等醒來，醫生通知我，妹妹已經去世，肇事司機酒駕，當場被捕。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反應很遲鈍，感官非常模糊。

 

直至妹妹葬禮那天，爸媽帶著各自的新歡來參加。

 

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虛偽地抹淚，還不時地打探著賠償款。

 

我暴怒，拿著包劈頭蓋臉地砸過去。

 

邊砸邊嘶吼：「滾，滾，都滾。」

 

我像個瘋子，或許就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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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嚇得逃命似的離開，而我的雙手從那時起，開始了不自控抖動。

 

頻率漸漸變高，又發展到雙腿，短短幾天，暴瘦十多斤。

 

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了很多，我隻記得一句：嚴重的抑鬱症軀體化。

 

醫生開了處方，我沒有去拿藥。

 

行屍走肉般地離開，然後聯系了爸媽。

 

讓他們用賠償款的一部分，買兩塊相鄰的墓地。

 

不知道是不是葬禮那天，被我的瘋狂嚇到，他們乖乖照做了。

 

這段時間，妹妹的骨灰，我一直隨身帶著，現在終於可以入土為安。

 

墓碑上的照片，妹妹依舊笑得燦爛，她相鄰的墓碑上，赫然放著我的照片。

 

我S掐著又開始抖動的雙手。

 

回到住處，寫了一封遺囑，交代好身後事，一個人恍恍惚惚出了門。

 

外邊華燈初上，美麗又迷茫，路上行人匆匆，都在往回趕。

 

他們都有家，有期待，有希望。

 

我沒有了，沒有了妹妹，沒有了家。

 

不知不覺，走上一座大橋，橋下河水湍急。

 

當時，我腦子是空的，很平靜地一躍而下。

 

再次醒來，我的身體變小了，隻聽見我奶著急的聲音：「生的是男娃嗎？」

 

7

 

「女孩，六斤一兩，家屬抱著孩子，再來個人，把產婦推去病房。」護士利索地指揮著。

 

我媽被推出產房時，我還在愣神。

 

這，我這是重生了？回到了我妹出生的這一天。

 

心裡有股熱浪在洶湧，我拔腿就去追抱著我妹的奶奶。

 

到了病房，我奶把妹妹放在了床邊，我著急湊過去。

 

是妹妹，她眼睛還沒睜開，眉眼輪廓分辨不出什麼，但左耳上的小紅痣和前世丁點不差。

 

我眼眶很熱，鼻子很酸。

 

此刻流淚很不合時宜，我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

 

媽媽還沒醒，我爸不知道去哪了，奶奶則不住地嘆氣，沒人注意到我的異樣。

 

我奶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她就是想要孫子，給老林家傳宗接代。

 

家裡隻有我一個孩子的時候，對我也不錯，後來媽媽生的是妹妹，她雖然失落了很久，但也沒虧待我們姐妹倆。

 

爸媽離婚後，我妹獨居，她去看望過，送過幾回糧食，也給妹妹買了新衣服，衣服裡偷偷塞著錢。

 

緩過那股勁，我湊到奶奶跟前，指著我妹說：「奶，妹妹真好看。」

 

我奶有氣沒力地說：「好看頂啥用，還不是個丫頭片子。」

 

「咋沒用，奶你看，妹妹這鼻子、眼睛，還有嘴巴，都像足了你，這麼好看，肯定有福氣。」剛出生的孩子能看出個啥，但是好話我張嘴就來。

 

「是嗎？」我奶提起興致，抱起妹妹細細打量。「還別說哈，真是有些像。」

 

「是特別像，一個模子出來的一樣，之前我聽李瞎子說過的，孫女像奶，是有大福報的，咱家長相都隨了我爺，就我妹像足了你，以後福氣肯定大。」我的聲音無比堅定。

 

我奶高興了，抱著妹妹得意地說：「那是，想當年你奶的長相，在十裡八村也是數得上號的。」

 

李瞎子是老家一個算命先生，有點文化，據說能講古，會掐算，村裡的老人都非常信他，不過，年前已經病S了。

 

而我，雖說年歲不大，但是脾氣S倔，一根筋，不會說軟乎話，不會討好人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所以我奶絲毫沒有懷疑，看我妹的眼神已經透露出絲絲的喜愛。

 

我微微松口氣，現在我還太小，有些事情是有心無力的，有了奶奶的喜愛顧著，妹妹應該能好過許多。

 

我爸不知啥時候進來的，也湊過來看。

 

我奶得意地和他復述著福氣論，他臉色也沒再那麼難看，還抱了抱妹妹。

 

8

 

我媽醒的時候，我姥和小姨正好拿著小米粥進來。

 

因為又生了個女孩，我姥笑得有些訕訕的。

 

我媽沒力氣抬手，可能是剛剛和我奶聊順了心，我爸親自給她喂粥。

 

或許沒有想到場面如此和諧。

 

小姨有些驚訝，她眼睛咕嚕嚕轉著。

 

「姐，天不早了，我帶媽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你，盼盼，跟小姨回去，你媽要照顧妹妹，沒空理你。」她開口說。

 

前世還小的時候，不懂事，隻覺得小姨和姥姥有時候說的話很怪，聽不明白而且心裡會不舒服。

 

後來大了，特別上大學的那四年，兼職無數，碰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懂了。

 

有些人，你就算稍稍比她強一點，她都會睡不著覺，會想方設法地讓你難受。

 

我媽比我小姨長得好看，我爸雖然隻是個小小的科員，但也是在機關單位，有編制。

 

小姨父對小姨倒是言聽計從，卻是入贅的，條件不咋好，長相和工作和我爸沒有可比性。

 

她有一點自覺比我媽強，就是生了個兒子。

 

表弟卻從小呆呆的，4 歲了，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說不了全乎話，不太能讓她顯擺，所以小姨一直不服氣。

 

前世我不懂她的意思，現在嘛，呵呵。

 

這是想挑撥我和爸媽離心，又讓我討厭妹妹吧，想要看姐妹成仇？

 

雖然我爸媽確實不是多負責的父母，可那又怎樣，他們無關緊要。

 

「小姨，我媽咋不管我了，她生妹妹很辛苦的，」我裝作天真，「我大了，可以幫媽媽照顧妹妹，妹妹長得漂亮又有福氣，和她一起我也能更聰明。

 

「奶，我要和妹妹還有你在一起，我多陪陪奶，沒準也能多像一點，多一點福氣。」我扯著我奶的衣角撒著嬌。

 

我奶覺得我和她親近，被哄得很舒坦：「親家，姐妹倆在一起感情才深，先前盼盼媽孕反大，怕有危險，盼盼就勞您照顧了幾個月，現在孩子生了，我多搭把手，照顧倆孩子沒多大事。」

 

我姥看我的眼神有些疑惑，但還是立刻說道：「那就勞您費心，我家二丫（小姨的小名）嘴沒個把門，您別介意。」又回頭對我媽說，「大丫（我媽的小名），媽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

 

說完拽著小姨離開，沒再搭理我。

 

切，我才不在意，前世爸媽離婚，她和小姨是知道的，直到我S前，都沒有問過我們姐妹倆一句。

 

前世妹妹出生前後，我姥是照顧了我一年多，後來聽我媽講，我姥和我爸談好價，收完錢才肯接我走的。

 

9

 

幾天後，媽媽可以出院了。

 

回到家，我發現爸爸和奶奶的臉色不對。

 

前幾天雖說也不是很開心，起碼臉色沒現在陰沉。

 

「奶，你咋了？」我偷偷問奶奶，順便賣個乖，「咋不開心，我聽話，還要攢錢給奶買汽水喝。」

 

我奶臉色還是不好，但也沒不理我：「哎，你媽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老林家沒後了。」

 

我奶有氣無力：「我也是，和你說這些幹啥，你懂個 6。」

 

我咋把這茬忘了，前世我媽不能再生，應該是我爸出去鬼混的原因之一。

 

我得想點招，這個家現在得穩住，至少在我有能力帶走妹妹之前，他們不能離婚。

 

我就是這麼自私，別和我談爸媽也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

 

我都能重生，我爸要是出去遍地撒種子，誰知道會不會出意外，早 N 年造出個兒子。

 

真等他有了，我和我妹還這麼小，連反抗都做不到，絕逼被拋棄。

 

他倆的幸福關我屁事，重生一次，我隻有一個目的：我能獨立之前，不擇手段綁著他倆，讓我妹餓不著，凍不著，能上學，平安長大。

 

等有能力帶我妹走，他倆愛幹啥幹啥，到他們老了，養老錢我會掏。

 

我看著奶奶，想了一下。

 

「奶，多大點事，不行就招上門女婿唄，我小姨不就這麼幹的嘛，小濤（我表弟）就是跟著我姥爺姓的。」

 

我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開始忽悠我奶：「你有倆孫女呢，怕啥的，老林家咋可能沒後。」

 

我姥猛地坐起身，盯著我看，然後笑了：「你這丫頭，還別說，腦子是靈光，我咋個沒想到呢，老林家香火能續上咯，我要去給你爸講講，他心裡不好受著呢。」

 

她快步走向爸媽的房間，喊出我爸，倆人去陽臺嘀咕。

 

等他倆進屋，我爸臉色好多了，還特意過來誇獎我：「長大了，懂事了。」

 

「那可不，蹭著我妹和我奶的福氣呢，再不長點腦子，福氣不就浪費了嘛。」我一臉得意。

 

我爸和我奶哈哈大笑。

 

應該暫時穩住了吧，我稍稍松口氣。

 

趁他們心情好，我趕緊解決下一個問題。

 

「爸爸，你給妹妹取名了嗎？」我裝作不經意問，「剛剛樓下小琴問我妹名字來著，我不知道咋說。」

 

我爸想了一會兒，說：「叫，叫林末吧。」

 

我心裡一緊，不行，末尾，最後，沒了以後，這輩子絕不可能讓我妹用這個字。

 

「MO，哪個 MO？是莫愁的莫嗎？爸，你取得真好，我妹是有大福氣的，可不就是不用愁嗎？」我快速接話。

 

我爸愣了一下：「啊，對，就是那個莫。」

 

「哪個莫愁？啥莫不用愁？」我奶不懂。

 

「奶，就是那個『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裡的莫愁，意思就是這輩子都不用愁。」我耐心解釋。

 

「這個好，這個好，二丫頭長得好，可不就應了不用愁嘛，哈哈哈，林莫，就用這個。」我奶特別高興，一錘定音。

 

「盼盼，你啥時候會背詩了？」我爸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天啊，忘了我現在隻有六歲，他們也沒教過我，裝小孩真難。

 

我轉了轉眼珠子，一臉得意：「還不是小濤，他話說得零碎，小姨著急，天天在家給他念古詩，教他說話，我都會背了，小濤還是學不會。」

 

「那可不，誰的種像誰，他爹就不是個聰明的。」我奶一臉看不上的表情。

 

「就是，咱老林家的都聰明，趕明兒我學學，天天給奶背古詩聽。」我順杆兒爬。

 

「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裡，和樂融融。

 

10

 

和前世一樣，妹妹喜歡黏著我。

 

其實也不太一樣，這一世，我陪著她的時間多了，更黏糊。

 

哭起來誰都止不住，我一抱，她就立馬消停。

 

奶奶嘖嘖稱奇，說：「這姐倆，前世緣分不淺。」

 

說得真對，是過了命的情分。

 

妹妹不挑嘴，我媽母乳不夠，奶粉喝得也香，胖嘟嘟的可愛極了。

 

總歸不是真小孩，我對於出去找小朋友玩這種事，敬謝不敏。

 

整天待在家看著我妹，再順手幫我媽做點事，我很滿足。

 

無心插柳，爸爸對我現在的「懂事」非常滿意。

 

人啊，闲得無聊，就會找事。

 

妹妹有我看著，洗衣服做飯奶奶都包了，我媽無事可幹，開始闲著找事。

 

這天和平時一樣，妹妹喝飽了，就不願讓我媽抱著，哼哼唧唧的，有點鬧人。

 

我趕緊接過去哄著，她瞬間開心了。

 

「這孩子，喝飽就不認人，親媽都不要，小白眼狼。」我媽恨恨地說。

 

「咋不認你，妹妹這是怕你累著，你再睡會兒，吃飯我叫你。」我抱著妹妹出去了。

 

我給妹妹拍出奶嗝，又和她玩了一會兒，她開始困了，秒睡。

 

我抱著妹妹輕輕放回我媽旁邊，見她在劃拉手機，沒說啥，出去幫我奶擇菜。

 

剛進廚房，就聽「哇」的一聲，是妹妹，我立刻衝回去。

 

我妹哭得撕心裂肺，臉漲得通紅，像要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