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對我爸的關心，時墨白不以為然，扯著嗓子繼續大叫：

「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你叫林風眠出來！」

 

我爸苦澀一笑，眼神有些憐憫地道：

 

「墨白，眠眠三年前就已經S了。」

 

時墨白根本不信，嘴巴張了張還想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叫：

 

「是真的！這裡有個戶口本，上面印著S亡。」

 

眾所周知，戶口本不能做假！

 

時墨白僵硬地回頭，目光落在那兩個大紅色，很扎眼的字體上，下面還有一行黑色的小字。

 

2021 年 6 月 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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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證明我爸沒有撒謊。

 

這下，時墨白慌了，聲線輕顫道：「怎麼可能？她才二十幾歲……她……」

 

「開玩笑的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時墨白反復地向我爸確認。

 

我爸眼底掠過了一絲不忍，最終還是狠下心點了點頭。

 

「不可能！你騙人！」

 

時墨白輕微後退，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毫無生氣。

 

我以為他聽到我S亡的消息會很開心，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難過。

 

難過到有些不理智。

 

他抓著我爸的手，一邊往外拉一邊自顧自地說：「走，我們去你家裡找找，或許林風眠她就藏在家裡！她一定就藏在家裡！」

 

「墨白！」

 

眼看著他就要走到門口，沈嬌嬌終於坐不住了。

 

她幾步上前，拉住了時墨白，想讓他留下來。

 

他卻猛地回頭，冷冷地呵斥：「滾！」

 

沈嬌嬌愣住了，怯怯地松了手。

 

見狀，沒有人敢說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時墨白帶著我爸離開。

 

我怕出事，趕緊跟了過去。

 

時墨白開車很快，不要命似的。

 

我爸被他嚇得不輕，抓著安全帶瑟瑟發抖。

 

見狀，我氣呼呼地在時墨白的耳邊不停地喊他慢點慢點。

 

盡管我在咆哮，可是他一點都聽不見。

 

幸好我家離這裡不是很遠，幾分鍾就到了，不然我一定會被他氣活過來！

 

一下車，時墨白就悶頭自顧自地往前走，絲毫不理會跟在後面的我爸。

 

到了門口他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隻能尷尬地站在原地等。

 

我忍不住笑話他，跑那麼快還不是要等我們。

 

等我爸把門打開，時墨白立馬就衝了進去。

 

他風風火火地在各個房間裡尋找著我的蹤跡，就連冰箱和洗衣機裡面都不放過。

 

我翻了個白眼，不是大哥，就算我還活著也不能藏在這些地方吧？

 

6

 

一頓翻找無果後，時墨白頹然地往後退，整個人緊緊地貼著牆壁，就好像被某種遲來的痛苦漸漸籠罩。

 

終於，他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她……是怎麼S的？」

 

我爸幾乎沒有猶豫，溫聲答：「抑鬱症。」

 

「什麼？」

 

時墨白被這個答案驚呆了，滿臉的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眠眠她明明那麼……」

 

那麼開朗，那麼樂觀，那麼堅強。

 

我不用思考就能猜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樣子，隻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後來的我又經歷了什麼。

 

想到自己之前的態度，時墨白一臉懊惱：

 

「對不起叔叔，……剛才在酒店裡……我……」

 

爸爸抬起手，像從前無數次安慰我一樣，輕輕地拍了拍時墨白的肩膀：

 

「沒事的，我不怪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眠眠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這些年，她一直都掛念著你。」

 

「對了，她每年都會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就在房間的抽屜裡，你自己去拿吧。」

 

時墨白的表情已經頹然到了極點，聽到這句話後眼前一亮。

 

他轉身進了我的房間，顫抖著打開了床頭櫃下的抽屜。

 

那裡滿滿當當放著五個盒子。

 

時墨白把它們搬出來，一份一份地拆開。

 

第一份是一個長命鎖。

 

那一年我們失去了聯系，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祝他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第二份是一套西裝。

 

穿上它就意味著一位 18 歲的少年從他的青春期走向了成人，而這個過渡，我不希望自己錯過，雖然我還是錯過了。

 

第三份是我爬了三千步階梯，一步一叩首求回來的佛珠，據說可以保佑一個人平安順遂。

 

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時墨白可以萬事如意。

 

第四份是一隻手表。

 

那是我給時墨白準備的最後一份禮物，我祈禱他能在手表停止轉動之前回到我的身邊。

 

可是三年過去，盒子裡的手表早就停了。

 

第五份不是禮物，而是一個殘忍的真相。

 

當時墨白準備把它打開的時候，我的心髒突然緊張到了極點。

 

我無法想象他看到了會怎麼樣，因為裡面還有一些我的個人猜測。

 

極其惡毒地猜測！

 

如果當年的事真的如我所猜想的那樣，那對墨白而言，將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我突然就不想讓他看了。

 

反正我都已經S了，不如就讓一切到這裡終結吧……

 

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因為我現在隻是一個靈魂，根本阻止不了他。

 

最終墨白還是打開了盒子，看到了我留下來的日記本。

 

但他猶豫了，指尖在封面上慢慢地摩挲，遲遲沒有打開。

 

我松了一口氣，心想：「也許他不會打開。」

 

可是下一秒，他卻打開了！

 

7

 

他坐在地上，一頁一頁地翻看，臉色越發蒼白。

 

高二那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我爸從工地的架子上摔了下來，住進了醫院，而老板隻肯賠兩萬塊。

 

為了籌備醫藥費，我跟老師請了長假，每天忙得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

 

第二件事是為了打造最幹淨的綠色城市，各個企業聯合高校舉辦了一場全國性的比賽。

 

主要以生活垃圾分類為主題，面向社會徵集了相關的分類動態海報、表情包以及文創周邊設計等！

 

獲獎者最高有五千塊獎金拿。

 

時墨白很喜歡畫畫，於是也報名了這個比賽。

 

誰知，他連軸熬夜畫出來的作品竟然跟同校另一個男生的一模一樣。

 

抄襲事件爆出來後，校方當即就找了兩人談話，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時墨白堅持自己沒有抄襲，並要求校方徹查到底。

 

他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還自己一個公道，沒想到對方卻拿出了初稿，直接就坐實了他的抄襲。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嘲笑時墨白「求錘得錘」，隻有我如墜冰窖！

 

因為他把那份初稿交給了我來保管。

 

可我整日在我爸的病房裡忙碌，又為了醫藥費心力交瘁。

 

根本沒注意到那份初稿丟了。

 

怎麼丟的？

 

我不知道。

 

所以我沒有辦法跟他解釋這件事，也解釋不清楚。

 

就在這時，沈嬌嬌帶著一個男生來找我。

 

她說想讓我當她的出氣筒，報酬是我爸的手術費。

 

我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因為爸爸出事後，所有的親戚朋友都遠離了我們，我根本就借不到錢。

 

就算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醫生，求他給我爸一條活路，也沒用。

 

醫院不是慈善機構，白衣天使們也無動於衷。

 

講難聽點，我還要感謝沈嬌嬌，如果沒有她，我爸恐怕連手術都做不了。

 

隻是等爸爸做完了手術，我也終於有了時間，再想要找時墨白解釋時，他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

 

手機打不通，微信沒有回復，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我們從此斷了聯系，我也開啟了噩夢一般的人生。

 

沈嬌嬌不高興的時候會撕我的作業，用剪刀剪我的頭發，帶著全班人一起孤立我。

 

甚至在我進入廁所的時候，一桶冷水直接就兜頭澆了下來。

 

我不敢反抗，每天都狼狽得像一條狗，可隻要一看到爸爸還安然無恙地在我的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後來，我們畢業了，長達兩年的霸凌終於迎來了句號。

 

沈嬌嬌要出國留學了，在臨行的前一晚，她約了我出來，將一切都告訴了我。

 

她說從我們得罪她的那天起，她就在醞釀著怎麼報復我們。

 

「你們不是很喜歡粘在一起嗎？那我就把你們拆散，讓你們這輩子都不能在一起。」

 

8

 

沈嬌嬌的計劃很周密。

 

她說我的弱點是又窮又慫，所以她就買通了爸爸的工友，讓他想辦法把我爸從架子上推下去，最好是落個半身不遂。

 

這樣我就不得不背上巨額債務，也不得不心甘情願地受她侮辱！

 

至於時墨白，她本來打算通過折磨我的方式來讓他痛苦的，沒想到老天爺給她送來了機會。

 

那位「被抄襲」的男生正是她的追求者，我曾經見過他！

 

就在沈嬌嬌找我當她出氣筒那天。

 

不過，我沒想到她會喪心病狂至此，竟然連我爸都不放過。

 

一想到我們現在的痛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我就氣憤不已，衝過去就要打她。

 

她卻輕飄飄地問我：

 

「難道你不想知道時墨白去了哪裡嗎？」

 

這句話確實鎮住了我。

 

我多害怕她會像害我爸一樣害S時墨白。

 

我甚至都擔心他已經被拋屍荒野了。

 

所幸，沈嬌嬌說那樣太便宜了我們，她要我們反目成仇，一方永遠恨著另一方。

 

可她依然沒有告訴我時墨白去了哪裡，隻留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她說：「或許有一天，他會主動聯系你。」

 

之後沈嬌嬌就走了。

 

我拼命地找時墨白，可我找了四年都找不到他。

 

這期間，總有一些海外的號碼給我發信息，都是我被霸凌期間拍下的視頻和照片！

 

那些痛苦的過去讓我發抖，焦慮，夜不能寐。

 

我才意識到，沈嬌嬌對我的霸凌仍未停止。

 

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記的痛苦，她總是時不時地翻出來，反復折磨我。

 

有時候還會加上幾句嘲諷。

 

「今天睡得怎麼樣？還記得那次狗屎的味道嗎？」

 

「這張照片拍得真好，身材真棒！特別是你胸口的痣。」

 

「有點好奇時墨白看到這些視頻，會怎麼看你，他還會喜歡你嗎？」

 

……

 

那些話好像一柄刀子，一下一下地剜著我的心。

 

好幾次，我都忍不住嘶聲大叫了起來，想要把手機給扔了，可最後關頭我都止住了。

 

因為沈嬌嬌說過，或許有一天時墨白會主動聯系我，所以我不能丟掉我們唯一的聯系方式！

 

我怕他找不到我。

 

於是，我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等時墨白回來就好了，等他回來就沒事了。

 

可是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好像病了。

 

我聽到信息聲就會忍不住發抖，眼淚也會莫名其妙地流。

 

最嚴重的時候，我精神恍惚，每天像丟了魂一樣。

 

我害怕爸爸發現，就自己一個人偷偷地跑去看醫生。

 

確定是抑鬱症後，我開始大把大把地吃藥。

 

盡管渾身疼得厲害，可病情依然沒有好轉。

 

我變得越來越糟糕，有一天醒來竟然發現自己大小便失禁了。

 

也是在那一天，我意識到自己真的撐不下去了。

 

七年了，我受夠了，也沒有臉再活下去了。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我想起了時墨白。

 

我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再見他一次！

 

可是我好像等不到他了，怎麼辦？

 

想不到我們竟然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我才二十四歲啊，在這之前從未認真考慮過S亡這件事。

 

所以當它降臨，我又變得無法平靜。

 

萬千思緒在內心翻滾。

 

什麼面子啊，什麼人情世故啊，都不重要了。

 

在S亡面前，我接受了自己的殘缺，同時又生出了幾分勇氣，突然敢於向時墨白坦白那些不堪的過去。

 

反正我都要S了，恨也好，愛也罷，終究是感覺不到的。

 

這樣一想，我索性將他不曾參與的四年，通通都寫了下來。

 

然而，在記錄的過程中，我的腦袋異常地清醒，甚至還縷出了一個駭人的真相。

 

那就是……

 

時墨白看到這裡，瞳孔猛地放大，一雙大手緊緊地捏著單薄的紙張，似乎不敢相信他看到的內容。

 

許久，他才緩緩地起身，做了一個讓我震驚的舉動。

 

他穿上了我買的西裝。

 

把手表和佛珠都戴在了手腕上。

 

最後是長命鎖。

 

他將我給他買的禮物全部都佩戴上身後，才匆忙地跟我爸告別。

 

9

 

我追隨著他來到了機場，就在我停住腳步打算目送他離開的時候，突然一股蠻力將我拉了過去。

 

我的靈魂被迫跟著時墨白一起飛到了海外。

 

一下飛機，他就直奔附近的一棟別墅，熟練地打開門進去。

 

屋內燈火通明，一對夫妻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聲音猛地轉過頭來，眼神裡充滿了驚訝。

 

「兒子，你不是回國參加同學聚會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嬌嬌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時母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茫然。

 

時墨白沒有回話，他緊繃著一張臉，神色愈發陰沉。

 

夫妻倆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起身朝著他走過來。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碰到時墨白的衣袖時，他冷冷地開了口：

 

「你們為什麼要幫著沈嬌嬌冤枉我？」

 

「什麼……」

 

時母張了張嘴，還沒搞清楚狀況，時墨白就崩潰了！

 

他紅著眼睛逼問道：

 

「我當年明明沒有抄襲！你們為什麼要偷走我的初稿？為什麼？」

 

幾乎在一瞬間，夫妻倆就明白了這些年他們苦苦隱瞞的真相已經被兒子發現了。

 

但時母很快就給出了理由：

 

「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沒有嬌嬌，你怎麼能出國接受這麼好的教育，怎麼能有今天？」

 

「而且，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要出錢資助你的，我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再說了，現在你倆互相喜歡，情投意合，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