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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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家宴,是我隨侍,世子一眼看到柳小姐,就怔住了。柳小姐害羞地垂下眼眸,卻紅了臉。
聽孝安堂伺候的丫鬟說,這些日子老太太和姑奶奶已經商量定了喜事,連聘禮都開始準備了。
16
世子婚事有了著落,我更加謹言慎行,防著自己出差錯。
侯府的規矩,世子成親前,房裡必有兩個通房的。流芳已經破了身子,世子求了夫人,先給她個名分。
有了世子的支持,這些日子安分的流芳再次張狂起來。
世子下聘那日,一早出了門。我在屋內看賬,就聽著流芳使喚墨竹去澆花,又罵她穿得騷達,眼裡沒活。墨竹忍了幾句,也不肯認輸,回嘴「你不是也勾搭世子,還勾搭到床上去了」。
流芳動了氣,兩個人抓頭發撕衣服,在院子裡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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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動了氣,今日大喜的日子,才下聘就出了這樣沒臉的事,當即打了兩人十板子,要把她們都發賣了。
世子回來之後,立即趕去孝安堂,跪著求了許久的情,好話說盡,才保住了流芳。
隻可憐墨竹,打得像S狗一樣被拖走時,眼神還絕望地望著我。
可我救不了她,如同救不了我自己。
17
經此一事,老夫人嚴令,成親前不許流芳再貼身伺候。還吩咐崔嬤嬤:「需再得個穩妥的人,在世子身邊伺候。」
暴風驟雨之後是柳暗花明。
崔嬤嬤一臉喜色,說老夫人要見我,怕是讓我開臉去做世子的通房。
前些日子,院子裡春心浮動,滿眼看去花紅柳綠。唯有我還是穿著家常伺候的衣服,每日在小廚房煙燻火燎,盤算著世子的吃穿用度。
崔嬤嬤私下與我說,老夫人派人打板子那日,臨走前曾說:「這院裡,隻漱玉還算安分得用。」
我檢查了自己隨身穿著,妥帖幹淨、半新不舊的衣服,並不鮮亮,還算整潔,雙鬟髻上,幾朵不扎眼的小小珠花。
流芳被罰那日,我就已經有了準備。
進了正堂,我端端正正跪在一側,老夫人仿佛沒見著我,隻一味喝茶,半個時辰,才點頭示意嬤嬤讓我起來。
老夫人說我本分老實,伺候得也好,如今公子成親前按慣例,要放兩個房裡的人,流芳不中用,如今要我去,千萬別辜負了她的安排。
我磕頭,老太太賞賜下一副釵環衣裙,算是給我的體面。
這一關算是過了。
我如願以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但說句矯情的話,卻並不覺得輕松。
把命運交在別人手上,一步步謀算人心,看別人眉高眼低的滋味,並不好受。
何況,通房的路才剛剛開始。
18
夜裡,世子歸來,我已經沐浴,穿上老太太賞賜的衣裙。
鏡子裡,正值妙齡的十七歲少女,天然帶著蜜桃般的芬芳,換下平日暗沉的衣著,穿上耀眼奪目的衣裝,竟也有幾分動人。
世子見我,也愣了些時候,眼裡透出驚豔的神色:「漱玉,你甚少穿得這樣鮮亮,藕紫色溫柔,襯你膚色如雪。」
我含羞奉上一盞茶:「是老夫人賜我的。」
世子聰慧,我這一句,他就明白了——我是老太太給他選中的新通房。
他牽著我進了暖閣,在榻上坐下,又抱著我坐在他的膝上,溫柔地看著我。
我伺候世子三年,第一次與他這樣近,近到抬眼就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
「漱玉,這些年你待我用心又一直謹慎知禮,我原本以為你對我無意。我不願勉強,若你不願意,我原本打算過幾年就送你出府的。」
我心裡微微一動,可面上波瀾不驚。我原以為我一輩子出不了府的,可世子突然給了我另一條路。可出了府,我又能做什麼呢?
不,車到山前,不由得我改路了。
我微微仰頭,抿了一下嘴唇,深情地看著世子,我曾在鏡子中演習多次,這樣的我最動人。
「世子是我見過最好的男兒,侯府就是我的家,漱玉原本不敢僭越,隻要能伺候世子,我願意做一輩子灑掃丫鬟。
「如今老夫人願意給奴婢機會,奴婢怎會不願意,隻怕世子看不上奴婢。」
世子看著我,眼中滿是愉悅,他攬過我,輕輕一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19
一夜旖旎,醒來時,我竟睡到日上三竿。
我匆忙出門,收拾打點世子的食用之物。
崔嬤嬤笑著過來,說世子吩咐,讓我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搬到後院空著的那間西側房裡。
崔嬤嬤送來一碗避子湯,說這是老夫人讓人按溫補的方子開的,我笑著一飲而盡。府裡的規矩我懂,世子成婚前可以有通房丫鬟,萬萬不能有子嗣。
回丫鬟房收拾東西的時候,流芳恨恨地看著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的,一步一步地還是讓你爬上去了。」她挨了打,如今還是下床不便,隻能逞口舌之快。
這些年,我的東西,左右不過幾件衣服,一點首飾,剩下的,都換成銀子縫在舊衣服裡了,收拾了一會兒就妥當了,出門前,我給流芳倒了杯水:「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我們一起住了這些年,總不會害你。」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聽進去了,轉頭離開了。
20
當我來到自己的小屋裡的時候,我才真正感覺到,丫鬟的職場到這裡,已經落幕了。
西側房小小一間,屋裡通透,世子找人收拾過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梳妝臺和床榻櫃子半舊,被褥枕頭都是簇新,屋外一叢青竹,隔成一方小小天地。
這裡以後就是我的世界了,如果沒有意外,我會在這裡走完剩下的人生。
在那面有些斑駁的銅鏡裡,我第一次認真看鏡子裡與自己前世一樣的容貌。
十八歲那年我在幹什麼呢?我剛考上大學,壯志未酬,還有行遍千山的夢想。
可現在,我能選的最好的路,就是被困在這一間小小廂房裡。
21
世子和柳姑娘的婚期定在年底,青竹院的正院如今正在重新整修,為即將新入住的女主人煥發新的光彩。
柳姑娘不再入府,說是在家中繡嫁妝。
其實小姐的嫁妝不過是讓她們過過眼,自然有家裡的繡娘準備。
柳小姐身份高貴,陪嫁眾多,聽說陪嫁的貼身大丫鬟就有六個,柳府裡的工匠還來量了一趟正屋的尺寸,免得柳小姐的千工拔步床放不下。
世子得娶心上人,好事將近,最近嘴角總是壓不下來,對我們身邊這些伺候的人,也是多有賞賜。
世子血氣方剛,已通人事,夜裡總要人伺候,流芳養了兩個月傷。
通房丫鬟隻剩我自己,日日耳鬢廝磨。
我一改之前的妥帖守禮,無人處也開始嘮世子喜歡的嗑,與他也言談甚歡。
世子越來越寵著我,男人的寵愛很直觀,願意花錢,願意花心思。
世子開始頻繁送我禮物。珠釵繡帕,從坊間淘的做點心的秘方冊子。
比起珠釵繡帕,我更喜歡他送我的點心方子,私下總在自己屋子裡研究。
成了通房,我心裡不知怎麼的,心裡總是惴惴不安,通房和姨娘被發賣的不在少數,宅鬥文我看過,我這樣的通房,若是被主母不容,炮灰起來很容易的。
世子曾在情動時摟著我說:「漱玉,隻要你安安分分,我一定會一輩子疼你。」
我伏在他胸上,聽著他心髒咚咚作響,我相信他這一刻是真心的,可也僅限於這一刻。
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候,存在就是礙眼的不安分,這我並不能左右。世子也不能。
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把自己埋首於點心方子裡,日日鑽研。隻有做點心的時候,我才會忘卻煩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22
兩個月後,流芳穿一身月白衣裙,楚楚動人地跪在世子身前,為世子奉上一身她精心繡的裡衣。
世子憐惜地將她扶起來,從那天起,流芳就不離世子左右,我也主動退後,不再近前服侍。
流芳穿著世子賞賜的石榴裙在我面前揚揚得意:「終究還是我先。」
我一笑而過。那又如何。
臘月初十,朱雀巷十裡紅妝,世子夫人柳氏入府了。
23
世子開府,配置的是一整套的班底,世子妃陪嫁的班底更為龐大。
衣食住行,算賬管家,丫鬟們井井有條,各司其職。我幾乎插不上手,也不敢上前。
大婚之日,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鬟碧雲與碧月客客氣氣地盤問我半日,就接手了世子身邊的一應近身伺候的事務。
連端茶送水,也是我送到正院外,她們就接手送進去。
第二日,世子夫人接了流芳的敬茶,因為她的石榴裙是正色,訓斥了兩句,讓她脫下裙子,讓她在院中跪了兩個時辰。
唇亡齒寒,我再不敢在正院中冒頭,隻貓在自己的小屋子裡,祈求世子妃能千萬別想起我來。
24
七日之後,世子夫人第一次見了我。我換了身半舊衣服,戰戰兢兢地去見了她。
世子妃不愧是老夫人嫡親的外孫女,做派也是一樣,我端端正正在正堂跪了一盞茶的工夫,碧雲才讓我起來。
世子妃問:「怎不見我敬茶?」
我斟酌片刻,老老實實回答:「我隻是小小通房,不是姨娘,沒有敬茶的機會。」
世子妃一笑,說:「老夫人誇過你是個好的,本分不狐媚,既然已經服侍過世子,我與你開臉做個姨娘。」
我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忙跪下磕頭,向世子妃表了忠心,願意把手頭上的事都交出去,就老老實實回了自己的院子,深居簡出。
世子妃的敲打再一次提醒我,我想要的那種安分在主母底下混日子的想法不可能實現了。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
必須抽身止步,另想法子了。
25
世子妃入府,立威立得如火如荼。我雖然暫時沒有觸霉頭,難保日後不裝在她眼裡。
我深居簡出,卻也沒有闲著。
姨娘的路走不通了,我要另謀生路。如今的我,不算一事無成,多年鑽研,我做得一手好點心。
我自己那小屋子旁邊有個小茶房,我每日過去,做幾樣拿手點心,託崔嬤嬤的兒子成哥帶去附近的酒樓出售。
沒想到,六樣方子賣了八十兩,也算發了一筆橫財,真是喜出望外。
我感激地贈予崔嬤嬤十兩,讓她給成哥買酒吃。
26
這些日子,我心口總撲通撲通地亂跳,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流芳已經被發落了幾回,已經哭到太太眼前,說世子妃不容人。
世子妃哭哭啼啼去了老夫人處,求她做主,說實在是流芳不受管教才被發落,自己已經把兩個陪嫁丫鬟開了臉,伺候世子,絕不是不容人善妒之人。
世子見妻子哭得梨花帶雨,不由分說訓斥了流芳幾句,又讓她在廊下跪了兩個時辰。
夜裡,世子來了我這兒,我推說來了葵水,讓他走了,臨走前,他給我留下一枚金釵,是寶翠樓的,我不知道原本是想要送給誰,新妻舊寵,他的內心也是掙扎的吧。
可我沒空顧及他的感受,世子妃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哪一把就燒到我身上。
27
流芳挨了罰,人一日日沉寂起來。
一日,她忽然來我這裡看我,還送了我一個珊瑚手串。臨走前,她突然紅了眼眶:「若是我有什麼事情,我的東西埋在府裡東南角咱們一起玩耍的那棵樹下。我爹娘狠心賣了我為奴,我S了,也不讓他們佔你的便宜。」
我眼裡閃過過往,流芳傲氣,在院裡能說得上話來的,隻有我了。
她一定知道了什麼,才來做最後的告別,可我救不了她,如同我救不了自己一樣。
第二日,世子妃派人把青竹園伺候的人都叫到正院。我到時,流芳已經被按在長凳上挨了十幾板子,罪名是衝撞了懷孕的主母。
世子回來時,看著血肉模糊的妾室,雖面色不忍,也隻對世子妃說了句:「處置就處置。隻是流芳是母親賞賜,需得回稟一聲。」
世子與夫人正是新婚燕爾,他不會為個姨娘下世子妃面子,夫妻一體,沒人會在意下人的S活。
流芳原本還掙扎,見世子不肯護他,臉上一片灰白,咬緊牙關,再沒發出一絲聲音。
侯夫人趕在流芳被發賣前就趕了過來,鐵青著臉色帶走了隻剩下一口氣的她。
是我求夫人跟前的春蕊給報的信。
我不是聖母,可我這兩世裡,都學的是同一個道理,人命關天!
世子妃冰冷的目光從我們臉上一個個掃過,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她看向我時,我雖低著頭,也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流芳沒了,下一個就是我了。
28
侯夫人病了,要世子妃去伺候婆母。
她應該是很不滿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子妃發賣流芳,下的是她的面子。
世子妃站了兩日規矩,第三日就昏了過去,診出了懷孕。
侯夫人本想再賜人,世子妃又把手下的碧雲碧月都開臉做了姨娘。
婆媳鬥法給我留下喘息之機。
我過得如同一個透明人,一直待在後院茶房裡做點心方子。
崔嬤嬤常來看我,她哭著說:「丫頭實在委屈你了,早知如此,我不該勸你跟了公子,我那小子也是本分人,若求了老夫人,讓你跟了他也不必受這份罪。」
我擦了崔嬤嬤的眼淚:「事已至此,我這樣安分守己,也很好,嬤嬤不用傷心,做不了兒媳,我願意做您的幹女兒。」
隻可惜,安分守己的日子,世子妃也沒有容我過多久。
29
自從流芳走了,我夜裡總不能安睡,一日半夜,忽然聽到有人在院外活動。
我不敢點燈,偷偷摳破窗戶紙,看一人在一叢竹子下埋了些東西,那身形,似乎像是世子妃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
我不敢聲張,待人走了,我披上衣服出門挖來竹子,竟翻出來個木頭盒子。裡面竟然是個巫蠱娃娃,裡面刻了世子妃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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