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我沒想到，我不去記恨花玉，她卻要來惡心我。

自那天後，花玉每天都要來這邊祈願。人類有八卦之心不能免俗，我便也時刻關注著。

 

隻聽得她的語氣越來越激烈，甚至脫口而罵任何接近她口中沐劍哥的女性，我就知道她這事多半是告吹了。

 

而終於有一天，她口中的內容變了。

 

「賤人！都是因為你！」她惡狠狠地將一東西摔在地上，「若不是你劃傷了我的臉，沐劍哥怎麼會不愛我！」

 

她摔出那東西的時候就讓我的心猛然一跳。我在這世上記掛的東西不多，唯有幾件，放在心尖尖上珍藏，唯恐褻瀆。

 

而此刻她獰笑著喊：「就這麼S了真是便宜你了！這牲畜不是喜歡你嗎，就讓他和你一起做伴吧！」

 

我聞言，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不敢置信地去看地上。

 

隻見那素來活潑搖尾巴的身影，此刻毫無生機地躺在地上，甚至被開膛破肚，S前定是遭到了好大一番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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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狗是……我人生前半截黑暗中，唯一可以透過門縫看到並回應我的生命。

 

花玉仍在那洋洋得意：「它可是滿懷著希望等你，在門縫前搖著尾巴呢！被我用石頭砸的時候還強撐著不咽氣，估計是等你來救它呢！」

 

「真可惜啊，你早就S了。」

 

一瞬間怒氣衝刷了我的理智，我憤怒地想要穿過界限去報仇，卻被怨靈和眾多生靈紛紛拉住。

 

「不可以從這出去。」它們說。

 

「山神不偏不倚。」

 

「你不能代表山神的立場。」

 

於是直到花玉走後，我才得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顫抖著手捧起早已幹涸的屍體。

 

也正是這一次，我的怨氣再次空前暴漲。

 

一切都前功盡棄。

 

我黑著眼睛，哭著將頭埋在小小的屍體裡，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要，報仇。」

 

9

 

山神領著生靈，將小狗恢復原狀，然後把它體面地下葬了。

 

我沉默地看著一切進行。此刻我的樣子也不好看，怨氣到達了一個空前的程度，從前黏著我的小生靈都退避三舍。

 

做完一切後，山神溫柔地安慰我：「如果你想留下來，這兒是不會趕你走的。」

 

我搖了搖頭：「我要報仇。」

 

盡管離開這裡，我依然還是那個弱女子，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我想過了，如今我怨氣過重，山神不會再吃我。但我做不到忘記這些仇恨，沒心沒肺地苟活。

 

山神就如同我初來時一般，神色未變地點頭：

 

「你是人類，這境界攔不住你，往那一直走，便可以出去。」

 

說著，他就要攜眾生靈離去。

 

怨靈與我相處了多天，到底不忍，回頭頻頻看了我好幾眼，拉了拉山神的袖子。

 

山神扯住它，微笑道：「你知道的，山神不偏不倚。」

 

說完，他抬起眼來看我，微笑著再次對我重復了一遍：

 

「如果你在這裡，我自然會護著你。」

 

「但我不會幫你，要復仇就自己去。」

 

我沒有回答，而是鄭重地跪下去，朝他叩了三下：「謝謝您，山神大人。」

 

他神色未變，隻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看來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離開了。

 

就在他即將要消失在我視線的最後一刻，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住他：「山神大人！」

 

他停下來看我。

 

這時候風恰好吹過我的發絲，我站在花海中笑著說：「我知道，您原本一定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神明。」

 

「如果有下輩子，您也有幸碰見我的話，請一定要留下我。」

 

「我希望能侍奉您左右，為您驅散人間加諸的戾氣。」

 

我看見他素來平靜無波的目光此刻好像被什麼東西打碎了，但我來不及想那是什麼，隻是背過身去，離開了我生命中為數不多溫馨的地方。

 

「珍重，山神大人。」

 

10

 

出去之後，我也不算完全沒有思路，我打算先去找花玉口中的沐劍哥。

 

村裡的人一定會忌諱我這個被退回的祭品，隻有他這個村外人還可能去向世人揭發這個村子的真相。

 

我叩開他的房門時，他的目光滿是驚訝：「花玉姑娘？」

 

但隨即，他又驚疑不定起來：「你的臉好了？」

 

我朝他露出一個笑：「我不是花玉，我叫花珏。」

 

說這話的時候，我尚有些心虛，畢竟山神大人不要我了，可我還是私心能留下點他給我的東西。

 

這時我聽到屋內傳來了一點窸窣的聲音，也許是什麼老鼠，我沒有細想，轉而對面前這個有點愣神的青年道：「我有話和你說。」

 

一盞茶盡，聽我道完所有原委的青年暈乎乎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竟是如此！」

 

他憤然拍桌：「花珏姑娘，我是一定會幫你的！你等著，等我出去，我就叫人進來端了這個邪村。」

 

「隻是……」他說著，突然握上我的手，「我突然出去，必定會引起他們疑惑，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緣由……」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我有些不舒服，想撤回手，但沒料到他的手勁竟如此大。

 

他繼續說著：「而且我也得把你帶出去才行，不如我帶著你上門提親吧。」

 

此話一出，我一驚，立刻抬眼看他，才發現他眼裡竟滿是痴迷。

 

怎麼會？我常年被幽禁，照理來說身量瘦弱不堪，他怎麼會對著同一張臉一見鍾情。

 

恰巧附近有一面銅鏡，我對著一看，連我自己也一驚：

 

曾經瘦骨嶙峋的身軀早在山神那裡被養得豐潤，又因常年不見日光而顯得皮膚白皙。

 

又也許是因為和神明待在一起，被他的神性所染，雖說是同一張臉，可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美麗，好像隱隱散發著神性。

 

他竟將我養得這般好。

 

這一刻，我更加想念山神，忍不住在心裡默默想，下輩子，一定要遇見他。

 

報答他。

 

「花珏姑娘？」

 

我回過神來，雖說這確實是一個好法子，但隱隱地不想答應：「不必了。」

 

「隻是緩兵之計而已，作不得數，花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苦笑道：「更何況，我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理由能突然離開此處。」

 

他這麼說，我隻好同意：「好吧。」

 

他高興地還想過來牽住我第二隻手，但不知怎麼突然過來了幾隻蜜蜂，於是我順勢與他分開，垂眸告別。

 

「多謝陳公子，那便明天見。」

 

離開時，我感覺到他似乎有些懊惱，甚至還聽他小聲嘀咕：

 

「我也沒放花，哪來的蜜蜂呢……」

 

11

 

因我目前最好不出現在人前，所以我讓陳沐劍先去，若有應付不了的情況，我再出現。

 

遠遠地，我就聽到花玉的聲音充滿了驚喜：「沐劍哥，你竟然來了！」

 

她穿得花枝招展，全然看不出曾經心狠手辣、殘害生靈的模樣。

 

而聽完對方的來意後，她激動之情更甚。

 

「快答應他呀，爹，娘！」她興奮地抱住自己的父母，「女兒願意的，女兒願意的！」

 

被花玉帶動著，連帶著父母也來不及聽完，趕緊高興地應下。

 

正一派喜氣洋洋之際，陳沐劍的下一句話卻令全場冷了下來：

 

「小生定會好好善待二姑娘。」

 

「二姑娘？」娘皺眉道，「什麼二姑娘！我們家一直，隻有花玉一個女兒呀！」

 

花玉也從方才的喜悅瞬間轉為生氣：「沐劍哥，我就是我呀，你在說什麼！」

 

眼見著花家人要咬S我不存在，為了讓計劃進行下去，我隻好站出來：

 

「自然是有二姑娘，爹娘是忘了我了？」

 

12

 

我聲音不大，可話出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靜了。

 

又因我樣貌比從前更美，他們除了驚恐外，又多了一絲不可置信。

 

「不對，你不可能是她！」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花玉，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咬牙切齒地過來：

 

「你放不下身段來扮她吧，誰沒見過她剛從房間裡出來的樣子，那樣子誰見了不退避三舍！」

 

說完，她找回了一定的自信。

 

畢竟比起其他女子，她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我這個一直被她打壓的妹妹竟會比過她。

 

我神色未變，靜靜道：「姐姐，你說過一定會救我出去的。」

 

當我把曾聽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時，她終於慌了。

 

她知道是我了。因為這件事連爹娘都不知道，隻有我才會放在心上。

 

而陳沐劍也滿臉柔情地看向我：「是，我要求娶的，是這位二姑娘。」

 

「不可能！」

 

她尖叫起來：「我，我對你這麼好……」

 

她看了看陳沐劍，又看了看我這張與她一般無二卻無瑕的臉，突然摸上了自己，神神道道地說：

 

「疤，一定是因為這道疤。」

 

她恨恨地看向我：「是你！沐劍哥是愛我的，不然不會要娶這張臉，你竟然還敢出現——」

 

她說著，拿起刀就要朝我的臉刺過來。

 

此時陳沐劍距離我三步遠，他想過來拉我，卻來不及了。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微微捏緊了袖子裡的刀，這樣正好，她關注點隻在我的臉上，我就能捅到她的心髒。

 

這是我最有可能報仇的時機了，我一定要看著花玉S，才能告慰我唯一朋友的亡靈。

 

至於未來是S是活，那都不重要了。

 

就在她刀尖抵上我臉的最後一刻，突然一隻大手微微包裹住了我袖子裡的手，隨後一個充滿山野清風的懷抱將我摟在了懷裡。

 

「既然是我的新娘，怎麼好再嫁呢。」

 

13

 

突如其來的懷抱替我屏退了所有惡意。我看不見外面，但聽到了刀掉下來的聲音。

 

「哎呀，本來不想現身的。」

 

聽到這熟悉溫和的嗓音的時候我腦子蒙了一下，是山神。

 

我從未如此接近過他，無意識間忍不住像小狗一樣猛吸，生怕下次就沒機會了。

 

直到聽到他輕笑一聲拍拍我的腦袋，才回過神來。

 

我想抬頭看他，他的手卻不容置喙地將我用力按在懷裡，輕嘆道：

 

「為什麼不躲？也不好好愛惜自己。」

 

他旁若無人地用手繼續捏緊了我握著刀的那隻手，又將刀輕輕卸下。

 

「阿珏，你是我見過最幹淨的靈魂，不應沾染上血腥。」

 

他摸了摸我的頭：「那種滋味很難受，我來便夠了。」

 

這話聽著不對，我愣愣地道：「不要勞煩您，大人，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哦，那還是不一樣的。」他悠悠道，「畢竟你現在是神後，妻子都護不住的話，實在是個無能的丈夫。」

 

這話讓我腦子都有些過載，處理不來是什麼意思，卻看見他旁邊的怨靈也探出來個腦袋，脖子上掛朵大紅花傻笑著。

 

「它一定要做花童。」山神無奈看它，「說活著的時候還沒活到八歲，想沾沾喜氣。」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剛想開口，突然聽見爹惶恐的聲音插進來：「是，是山神嗎……」

 

「慎言。」山神不徐不緩地悠悠開口。

 

下一刻，驚呼聲響起。

 

「唉！」他不無可惜道，「看吧，不敬神明，聲音被奪走了。」

 

14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令全場S一般寂靜。

 

這下再沒人敢開口說話了，山神才回過神來安慰我：「不要怕我，阿珏。」

 

那倒沒有。我用力地搖搖頭：「我不敢褻瀆您……」

 

「可是，是你先向我求親的呀。」山神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嚇了一跳，我一直對山神很虔誠，應當從未有過逾矩的話語。

 

「你說下輩子也要侍奉我。」山神坦坦蕩蕩，「在我們這，便是許下生生世世的約定了。」

 

連怨靈也羞澀地低下腦袋，好像在無聲說我當初大聲在所有人面前求愛是多麼大膽。

 

我在風中凌亂。

 

我！不！知！道！啊！

 

山神對情緒感知敏感，眼見著我有點不想認，他微微嘆氣：「好吧。」

 

他看向那邊瑟瑟發抖跪著的花家人。

 

「如果神的規矩適應不了，那便依你們的習俗來。」

 

「人類娶親，似乎高堂要坐上位。勞煩幾位先活幾天，看了我與阿珏的婚禮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