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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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司很是滿意,當即同意了我用王文序的航線運送礦產的提議。
當然,日日隨著礦產一起出城的還有糧食與物資。
蕪城碼頭是國內運輸最為繁忙的碼頭之一。
來往船隻多,運送物資也多。
因為插手了航運,哪怕航線涉及不多,也能順理成章地安插進去部分「工人」。
每日碼頭有什麼貨物,貨物往哪個方向去,我也大致心裡有了數。
近來,藤野司總是大發雷霆,軍火槍支等物資的運輸總是在最出其不意的地方遭到襲擊。
最近的幾起襲擊案,對方對攻擊撤退線路都十分熟悉,顯然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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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司大喊:「內奸!有內奸!」下令徹查航線中的可疑人物,尤其注意一些生面孔。
我鞍前馬後地跟著跑腿,讓張府的家丁也跟在特務身後一圈圈地跑。
一副拳拳忠心的模樣。
查?查什麼?
世世代代都是江邊搬沙袋的苦命人,大字不識一個,有什麼可疑?
21
藤野司問我:「張小姐,最近你一直往外運送礦產,近來貨物被截之事,你怎麼看?」
我憤憤不平地抬頭:「將軍,一定是航線上出了內奸!您看,我們礦產的船就從來沒有被截!」
藤野司頓了頓:「你是說,王文序是內奸?」
我瞥了一眼屏風處微露的衣角,瘋狂搖頭:「不會的,文序哥哥怎麼會是內奸,航線也是由其他人負責的!」
「聽說,你和王會長之前退了婚?你不恨他嗎?」藤野司沉吟。
「我和文序……我和王會長是有緣無分……」我搖搖頭,語帶遺憾,「為了保住我們的婚約,我和母親甚至搬進了貧民窟,每日靠著教認字,寫新聞稿賺些錢過日子……隻為了,為了日後能夠再……」
像是悲傷到無法再繼續往下說一般,我止住了聲,低頭拭淚。
藤野司直直地盯著我,眼帶探究。
良久,才放我離去。
走出大門,我深吸一口氣,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
我是由王文序引薦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踩他一腳,否則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況且,我們相處過一段時日,對他還算了解,弄垮了這個,下一個還不一定好對付。
我走後,王文序從屏風後走出來,望著空空如也的大門久久站立。
藤野司笑道:「王會長,張小姐可是對你情根深種啊?」
「依你看,她可有嫌疑?」
「我仍然覺得,一個敢打破你們中國自古以來閨訓的女子,不會如此輕易地順服。」
王文序轉過身來,回答道:
「若是因為愛情呢?藤野先生。」
「愛情裡的女子,皆是盲目的。」
22
出了藤野司的府邸。
我便立刻趕回了住宅。
今天,又有一批遊行的學生被抓。
我得聯動各界人士給日本人施壓,救他們出來。
而且要快!
日本人的監獄,本就是九S一生。
晚了,就來不及了。
王文序來時,已是深夜。
我還在寫信。
一封一封,以「照今」之名呼籲。
雖力弱,至少聊勝於無。
信紙被匆忙地收起。
王文序瞥了一眼,意有所指:「今天被捕的有不少女校的學生,就你上的那個,西林女校。」
我不耐煩和他拉扯,直接問道:「王先生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今天藤野先生在監獄審訊那些學生時,被一個犯人行刺了。」
「就之前西門女校的先生,叫林什麼……林毓之……」
我噌地站起來:「Ţū⁰你說什麼!」
23
凌晨的街巷一片寂靜。
監獄的慘叫聲聲入耳。
推開門,便是鋪天蓋地的血腥。
我捏緊了拳頭。
藤野司見王文序走進來,便打了個手勢。
王文序立即會意,走到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身前,狠狠地抓起那人的頭。
一雙清冷冷的眸子赫然映入眼簾,我的身體瞬間僵直。
是先生!
我不敢相信。
是那樣風姿綽約的先生啊。
是告訴我們「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先生。
是鼓勵我們「女子亦有自己一片天」的先生。
她就這樣匍匐在我的腳下,如同毫無尊嚴的牲畜。
我艱難地別過臉去。
「哪來的瓦片?是誰給你送過吃食!」
「哪兒來的膽子竟敢行刺將軍!」
王文序一把提起先生的領口,厲聲質問。
那雙永遠溫柔沉靜的眸子滿是嘲諷。
「呸」的一聲往王文序的臉上吐出一口血沫:「不忠不義,賣國的叛徒,你有臉見地下的列祖列宗嗎?」
王文序暴怒,噌的一聲將手槍上膛,手槍抵住先生的頭。
我下意識地衝出去一步。
先生看我一眼。
我便生生止住了腳步。
燒紅的烙鐵貼在先生的身上,嗞嗞作響。
也燙在了我的心頭。
我也像被燒成了一團焦炭。
夾指的酷刑,帶尖的鋼鞭,一聲聲慘叫落在我的耳畔。
我是世間最軟弱的學生,隱藏在人群裡,冷眼看著,淚也不敢流下一滴。
終於。
我看見藤野司不耐煩地揮揮手。
「砰!」
一聲槍響
我雙耳空空……
24
我龜縮在窮巷的街角。
當清晨的陽光灑滿了巷子裡的每一片土地時。
頭頂的門開了。
是母親。
那眸子冷冷地掃過,我掙扎著站起來,想要說些什麼。
還未起身,門又毫無留戀地關上了。
我自嘲一笑。
恍恍惚惚往街上走去。
早起做生意的人家快活地把門打開,一見是我,又趕忙關上。
年輕的母親也一把拉回往外跑的孩子,護在身後。
也是,我身上還殘留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是該討厭我的。
我甚至能聽見背後吐向我的唾沫。
天氣真好。
我獨自走向張府。
母親不願搬來,也不願與我同住。
我獻上礦山那天,母親把我的行李扔在了門外。
她站在臺階上,俯視著我:「我教你念書習字,就是為了讓你出賣同胞,賣國求榮嗎?」
「你本事大了,我管不了你。」
「既如此,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你走吧。」
母親愛我,為了我拋棄了富饒的張家。
母親也知恥,所以拋棄了我。
此後,窮巷的門再也不會為我而開。
先生S了,同學們也S了。
那些未送出的信,那些凌亂潦草的字,一張一張,一字一句,嘲笑著我的無能。
我想撲進母親懷裡痛哭。
可是母親也不要我了。
我想,這便是地獄吧。
我竟想化作一隻厲鬼,把這些卑鄙的狹隘的狠心的無情的人和事,都通通拉入地獄!
25
蕪城上下似又恢復了往昔的寧靜。
俗話說,要想站得起來,就先得跪得下去。
有的時候,越是有底線的人,越是什麼都做不了。
我總被人欺負,是因為我沒有搶佔先機,先把人欺負了去。
俗話又說,打狗得看主人。
於是,我努力地跟在藤野司身邊鞍前馬後,做條比王文序更稱職的狗。
好的全上交,壞的換成好的上交。
要什麼給什麼,想什麼變著法兒地送上去。
一天又一天。
我頭上的唾沫星子越來越厚。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也是混成了比王文序更高一級的狗頭了。
夜裡小孩兒哭,喊一聲張商英,保準比獅子老虎有用。
他們說我是人面獸心的畜生。
當著我的面不敢抬頭,背過身則滿口汙穢。
但這年頭,當人果真還不如當狗。
當人會被索命。
而當狗,狗仗人勢,想踹誰的大門就踹誰的大門。
一不留神,我便踹了鄒家的大門。
鄒府世賢,竟窩藏反日信件。
明明白白,白紙黑字,板上釘釘。
鄒家自是不認,聲淚俱下地喊冤。
喊冤?有何冤情可喊?
當初攻城,不正是你鄒府世賢大肆宣揚炮彈無情,恐傷了黎民,不如放棄抵抗,開城迎敵嗎?
降敵後,你們自然是富饒不減當年。
而你們口中毫發無傷的黎民,卻被大肆侵略屠S,血淚不盡,哀號遍地。
藤野司看著火光衝天的民宅下令:刁民桀骜不馴,恐有反抗之心,該S。
你鄒世賢笑著回答:寧可錯S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將軍英明。
世賢世賢,枉費先祖寄予厚望願你賢明於世,普濟一方百姓,可你不忠不孝叛國偷生,致使遍地哀鴻。
那你便自己也嘗嘗這家破人亡的滋味兒吧。
26
清剿的大旗舉起一點也不累,我時時舉著走街串戶。
不愛敲門,就愛踹門,就愛端著椅子看人家哭。
什麼冤枉,什麼無辜?
俗話說得好,什麼因造什麼果,命運給你什麼,你就好好受著。
求天無路,告地無門的滋味兒,百姓們受夠了,也該輪到你們了!
先是鄭家,林家,吳家,接著周家、李家、胡家。
至於罪名。
通敵也好,藏私也好,都不重要。
反正寧可錯S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藤野司誇我辦事效率高。
小小年紀心狠手辣,是一把好刀。
我謙虛道,哪裡哪裡。
蕪城形勢越來越穩定。
賣國的,叛國的,散了個幹淨。
隻有我這個最大的漢奸頭子,依然屹立不倒。
如此地位,自然是因為我永遠能為「帝國」分憂。
藤野司讓我挖礦我就挖礦,摻不摻假難說。
讓我清查我就清查,冤不冤枉難說。
至於運輸軍火和武器,當然得運,但畢竟人多路長,消息走漏也是在所難免。
所以得持續不斷地清查。
每次清查完內奸,能管一段時間的太平,就說明清查得沒錯。
隻不過是敵人太狡猾,又找到了別的方式而已。
那怎麼辦呢?
當然是繼續清查,不要放過一個咯。
處決前的商人們都不聽話,惹了很多麻煩。
這不,新扶植起來的這一批,個個唯命是從,省心得很。
當然聽話。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做不到一擊即中前,怎會不聽?
「藤野先生,蕪城上下一片認同之聲,城市命脈盡握於你手,卑職認為,已再無隱憂了。」
27
日子一天天過去。
當北上的槍聲響起時。
我知道我等的那一刻終於到了。
攻城那晚。
衝天的火光染紅了整個夜空,炮彈一聲比一聲響,廝S吶喊仿佛就在耳畔。
我獨自坐在前廳,手捧一杯熱茶,等待著勝利的號角。
號角還沒等到,我的門也被人一腳踹開了。
是王文序。
果然是一報還一報。
王文序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他說:「天這麼黑,如何不點燈?」
我笑笑:「火光衝天,無須點燈。」
「今日惡戰,什麼細軟都不收拾,商英是篤定會勝還是篤定會敗?」
我微笑地看著王文序。
又是熟悉地一揮手,我雙手被縛,跪伏於地。
那人緩緩走進,抬起我的下巴,問:「密是你泄的,糧食是你運的,藥物是你買的,對嗎?」
「你借藤野先生,收攏蕪城所有勢力,欺上瞞下,陷害無辜,泄漏情報,是嗎?」
「是又如何?」
我輕輕笑著,第一次高高地仰起腦袋,不做那低人一等的狗。
「啪!」
重重的一耳光扇在我臉上。
「拿下!」
28
我將被押送至藤野司的府邸審問。
我這個一級漢奸,竟是個一級內奸,這簡直是把藤野司按在地上摩擦。
我都不知道我會是什麼樣的S法。
夜路很黑,炮火炸在天上,像煙花一樣。
一路上我什麼也沒想,老師,同學,還有那個素不相識的青年的面孔不斷在我面前浮現。
聽說,臨S的人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真好。
我想告訴他們,藥和糧食我送到了,情報我傳出去了,漢奸我都S掉了。
還有,蕪城就快要解放了。
想到這裡,我的腳步竟然越發輕盈。
離開府邸後,王文序便沒有再說過話。
走在我身邊的步伐,似幽靈般寂靜。
快到巷口轉角時,他突然轉過頭來,問道:「如果沒有那場風波,我們會幸福嗎?」
我仿佛也隨著這句話回到了十六歲的光景。
「會吧。」我嘆息道。
我沒再聽見回答。
當然,我也毫不在意。
再過兩條街,便是藤野司的府邸,走過這兩條黑暗的巷子,我就走到了我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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