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崢不耐煩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在。

 

過了幾息。

 

見我一動不動，他長臂一伸，徑直從我的發髻上摘下簪子。

 

陸母本想上前阻止，但看姜冉不作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

 

下一瞬，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一如我的身體，像是被凍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院子裡都沒有人了，隻有正屋傳來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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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頭頂，光禿禿的。

 

好似我的心。

 

瞬間空了。

 

6

 

「明知道我不是你這等嬌弱身材，還把嫁衣做得這麼瘦。

 

「這是給你自己做的還是給我做啊？」

 

姜冉對著嫁衣挑刺，滿臉都是不滿意。

 

我垂著眼說。

 

「都是按照給我的尺寸做的，不會有差。」

 

「照你這意思，是我的錯嘍？」

 

陸崢一看她動氣，趕緊從中打圓場。

 

「冉冉別動氣，我讓她再做一件便是。」

 

姜冉聽後癟了癟嘴。

 

「她行嗎，可沒剩幾日了。

 

「別到時候累壞了，你該心疼了。」

 

見她松口，陸崢表現更加積極。

 

「怎麼會，她針線活可好了，七歲就會拿針，八歲就能做我們一家人的衣服。

 

「你不知道，一開始學的時候，她把自己扎得滿手血，我當時還以為出人命了。」

 

姜冉聽後「撲哧」一笑，面色緩和不少。

 

「真的假的，我還以為有些人天生就是繡花的材料呢。」

 

「怎麼可能，她一開始學繡鴛鴦，我還誇她兩隻大鵝繡得栩栩如生，當時都把她氣哭了。」

 

為博姜冉一笑，陸崢倒豆子似的將我的糗事講給她聽。

 

等笑累了，姜冉幹咳兩聲。

 

一旁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剛要倒水。

 

就見她抬手阻止，看向我。

 

「晴兒今日跟我奔波一天也累了，還是妹妹給我奉茶吧。」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饒是陸母再自欺欺人，也明白了。

 

什麼端莊大氣。

 

她今日就是來給我下馬威的。

 

別管我以前是何身份，在陸崢面前有多得寵。

 

在她面前，隻能是個連她丫鬟都不如的物件。

 

屋裡沉默半晌。

 

陸崢面色變了又變。

 

最後還是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

 

給了我一個眼神說。

 

「愣著幹嗎？還不快倒。」

 

我垂在身側的手掌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全靠渾身使住力氣，ṱûⁿ才沒讓自己顫抖。

 

可眼眶還是酸澀不已。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紅了。

 

陸崢跟我對視一眼，別開視線。

 

臉色也說不上好看。

 

見氣氛尷尬，姜冉故作大方地說。

 

「不願意就算了，反正這碗茶早晚都能喝到。」

 

我知道，她說的是妾室茶。

 

幾乎是瞬間，我內心的一堵牆轟然倒塌。

 

我收起眼淚，猛地抬頭，脫口而出。

 

「不會的，等姑娘進門時，我一定早騰出地方，不礙姑娘的眼。」

 

姜冉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此，頓時愣住，但很快恢復如常。

 

她冷嗤一聲說。

 

「好大的口氣，就憑你，也配礙我的眼。」

 

7

 

這次見面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沒人深究我那句話。

 

畢竟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女人拈酸吃醋的抱怨。

 

臨走時，姜冉的哥哥來接她。

 

姜飛應該是剛喝過酒，臉上紅暈一片，走路也一步三晃。

 

這人在京城也算是聲名遠揚。

 

好酒，好賭，好色，一樣不落。

 

我對姜家的人都沒什麼好印象，站得遠遠的。

 

可這也不妨礙有心人生事。

 

姜冉特意指著我給姜飛介紹。

 

「哥哥，這便是陸公子的美妾，怎麼樣，漂亮吧？」

 

姜飛迷離的眼神在我臉上向前流連。

 

「嘖嘖」兩聲，感嘆道。

 

「陸兄真是好豔福。」

 

我知道自己長相應該是不差的，畢竟從小到大不少人誇我漂亮。

 

陸崢更是對我一身白皙的皮膚愛不釋手。

 

以前為了討陸崢開心，我沒少用草藥自制美容膏。

 

我喜歡他誇我。

 

可現在面對姜飛，我渾身難受得緊。

 

而且說話時，他竟用手指勾我的頭發。

 

可謂將輕浮放蕩詮釋得淋漓盡致。

 

我被扯得生疼，手忙腳亂將頭發拽回來。

 

下意識扭頭朝陸崢求助。

 

他也是一副憤憤模樣。

 

我本以為他會替我做主，畢竟我現在還是陸府的人。

 

可觸及我的視線，他又避開了。

 

一句話沒說。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晚上。

 

陸崢難得來我的房間。

 

他看起來心情不好，灌了幾口水後大罵。

 

「姜飛那個王八蛋。」

 

我以為他是來寬慰我的。

 

可下一秒，他竟抬眼說。

 

「你也是，為什麼要穿粉色，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這不是明擺著勾引人嗎？」

 

我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下意識反問。

 

「你說什麼？」

 

陸崢薄唇緊抿，似是意識到自己失言。

 

突然走過來抱住我。

 

「冉冉性子是驕縱了些，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心裡還是有你的。」

 

我不疑此話。

 

可分量有多少呢。

 

難道以後都要我看別人臉色過活嗎。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陸母。

 

語氣堅決。

 

「我想好了。」

 

不知為何，陸母竟像是松了口氣。

 

但觸及我的目光時，眼神有些閃躲，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皎皎，你也知道，崢兒要娶太傅之女，彩禮總不能太寒酸。

 

「現在的家底都……」

 

沒聽她說完，我就明白了。

 

「無礙，陸家養我十幾年，我怎麼好意思再拿陸家的東西。

 

「我有手有腳，能自己養活自己。」

 

陸母聽後，面露不忍，拉著我的手說。

 

「皎皎，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

 

「我是把你當親生女兒的，隻是可惜……」

 

她嘆了口氣，眼泛淚光。

 

「若是有下輩子，我定讓崢兒當牛做馬報答你。」

 

這話陸崢也說過，當時把我感動得稀裡哗啦。

 

可如今再聽，我竟覺得好笑。

 

下輩子，又是下輩子。

 

人為什麼喜歡透支以後。

 

卻不願意在當下做出一丁點兒努力呢。

 

好在我已經不糾結這些。

 

在陸母的要求下，我答應她等陸崢大婚再走。

 

還有半月，也夠我忙活的。

 

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銀兩，租鋪子開個醫館足夠了。

 

一想到曾經為了陸崢苦讀的醫書，成了今後的營生。

 

我心中不免唏噓。

 

人終究是會變的啊。

 

8

 

陸崢有了新歡，我有了去處。

 

本以為會好聚好散，怎可我卻怎麼也找不到我的發財。

 

發財是我養的小狗，跟了我十年。

 

那年掉進冰窟窿裡，就是它的叫聲吸引了村民來救我。

 

搜尋間，我聽到主院傳來聲音。

 

「這年紀大的狗肉就是老，都咬不動。

 

「早知道把它那一窩仔兒燉了。」

 

我心中一驚。

 

是姜冉！

 

我走過去，看著盤子裡的肉，幾乎想拿刀S人。

 

我上前一把踹翻桌子，揪起姜冉的衣領。

 

「你居然S了我的狗，你這個賤人！」

 

沒等我發泄心中的憤怒。

 

我就被陸崢一巴掌扇翻在地。

 

「何皎皎，你瘋了，居然敢對冉冉動手。」

 

姜冉理了理領口，居高臨下，輕蔑看我。

 

「別說是它，就是你，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

 

「畜生就是畜生，還能把它當人一樣養著。」

 

陸崢跟她並肩站立，幫腔道。

 

「不過是一條狗，你從頭到腳哪一樣不是陸家的。

 

「姜姑娘什麼身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看上你的狗是你的福分。」

 

他扯著我的胳膊把我扔出去。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變了一張臉。

 

「皎皎，你乖乖的。

 

「不過是一隻狗，改日我再給你尋一隻就是了。

 

「等忙過了這陣，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驚訝他的兩副面孔。

 

原來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一想到曾經的溫潤如玉的公子，變成了如今這副市侩模樣。

 

我突然覺得惡心。

 

愣怔良久。

 

我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喃喃自語。

 

「你還不如徹底爛掉。」

 

陸崢沒聽清，「啊」了一聲。

 

我卻沒了跟他攀談的心思，直接走了。

 

他看我這副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剛要跟上來。

 

但轉頭一看到姜冉，還是沒動。

 

他就那樣，目送我遠離。

 

我等不到大婚，在當天夜裡，背著包袱從後門離開。

 

陸府大門上，紅燈籠已經掛起。

 

處處彌漫著喜悅的氣氛。

 

我的離開，沒有掀起一絲漣漪。

 

令我意外的是。

 

陸母居然找人敲打我，讓我在新婚幾天老實些，不要想著去鬧事。

 

這讓我更加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這些年，她每次生病都是我衣不解帶照顧她。

 

如今倒是防我像防賊。

 

現實沒給我太多時間傷春悲秋。

 

畢竟醫館就要開業了。

 

9

 

大婚當天。

 

一大早，陸崢就感覺心神不寧。

 

算起來，他有好幾日沒見過皎皎了。

 

衝她黏人的性子，該不會躲到哪兒哭去了吧。

 

想到這，他突然有些心疼。

 

他找到陸母問。

 

「娘，你看見皎皎沒？」

 

陸母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別了下耳邊的碎發說。

 

「今日姜家姑娘就要進門了，你找她幹什麼。

 

「別忘了，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太傅女婿了。」

 

都說知子莫若母。

 

這句話果然轉移了陸崢的注意力。

 

可沒過多久，那種心煩意亂的感覺越發明顯。

 

像是冥冥之中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

 

陸崢煩躁難耐，幹脆端著盤果脯去耳房。

 

可迎接他的隻有空蕩蕩的房間。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陸崢目眦欲裂。

 

大喊一聲。

 

「皎皎！」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盤子應聲落地。

 

10

 

醫館開門後，生意並不算好做。

 

畢竟我是個女醫，很多人都避諱。

 

還有人說我是江湖騙子。

 

好在我同時賣自制的美容養顏膏，勉強維持生計。

 

可我沒想到，就是這些養顏膏，竟有了爆火的趨勢。

 

甚至有宮裡的娘娘託人出來買。

 

看著錢袋裡的銀子越來越鼓，我早就把陸崢拋到腦後了。

 

可就在我以為跟陸崢就這樣一別兩寬時，他突然找上門。

 

他進來就把我面前的桌案推翻。

 

擰著眉惡狠狠地說。

 

「你可讓我好找。

 

「身為我陸家的女人，出來搔首弄姿，開門迎客。

 

「誰給你的膽子？」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我說得如此不堪。

 

不論是開醫館治病救人，還是賣養顏膏掙錢。

 

都是我用勞動換來的。

 

眼前的畫面，讓我不由想起之前在嶺南。

 

外出採藥時，我遇到過一個重傷的男人。

 

傷得肉都翻出來了。

 

我自作主張把他治好，回頭跟陸崢說。

 

本以為他會誇我厲害。

 

可他隻是按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洗。

 

洗到破皮才滿意。

 

之前我在他手下過活，隻能聽他的。

 

可我現在不用了。

 

「醫者眼中不分男女。

 

「況且我已經向官府申請自立女戶。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須跟你請示。」

 

陸崢聽後更激動了。

 

上前拉扯著想要抱我。

 

我當然不肯讓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