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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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我不是什麼良家子,在謝府伺候過很多大人,他們都嫌我髒,謝衍也是。


「他說要納我進府。


 


「哄著我宿在一個又一個人身邊。


 


「我知道,看著您已是褻瀆,是我自甘下賤……」


 


沈敬突然伸出手。


 


按在了我的唇上。


 


他的指尖溫溫的,聲音也是。


 


「你並非如此不堪,不過是所遇非人。


 


「一時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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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不知為何會說這些。


 


大抵被酒氣一燻,頭腦有些發昏。


 


淚水再也止不住。


 


我哭得滿臉通紅,涕淚橫流,鬢發、絨毛全沾在面頰、脖頸。


 


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那些早就被拋棄的羞恥心,通通在此刻找了回來。


 


我突然無比清楚。


 


我同沈敬之間的距離,並非伸手能觸到。


 


沈敬遞來一張帕子。


 


他大抵是醉了,兩頰滾燙泛著紅:「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


 


可是後悔為我解圍、拉我上馬車?


 


等了許久。


 


我也沒有等來沈敬的下一句話。


 


直到馬車停在沈府門前,他下了馬車,朝我伸出手。


 


「留下來嗎?」


 


10


 


我落荒而逃。


 


又逃回了那間小酒坊。


 


蘭姐姐得知後,氣了個仰倒,說我沒出息。


 


若是去沈府當侍女,一個月二兩例銀,半年就能還清她的錢。


 


窩在小酒坊,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我悶頭數銅板。


 


她不懂。


 


沈敬和謝衍不一樣。


 


至少,在我心裡不一樣。


 


我希望每次見到沈敬,都是體體面面的,哪怕隻遠遠看他一眼。


 


但就連這希望也落了空。


 


夜裡,坊間起了一場大火。


 


火勢不知從何而起,蔓延到酒坊時,已成蔓延之勢。


 


我慌忙找到錢匣子,卻尋不到生門。


 


酒桶被火點燃。


 


漫天火勢中,有人一腳將門踹開,一把將我扛在肩上,衝出火海。


 


他放下我,並未停留,而是又衝去下一家救人。


 


我未曾看清他的臉。


 


隻覺得他身上的墨香熟悉又動人。


 


蘭姐姐是日出時到的。


 


我把錢匣子還給她,落得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這才幾個錢,有你的命重要嗎?」


 


她抱著我哇哇地哭,但話還沒說上兩句,便有體面的侍女來接她。


 


她們喚她「蘭夫人」。


 


「酒坊沒了,他也不想我再拋頭露面。」


 


蘭姐姐將錢匣子給我:「你欠的錢早還清了,這是你的工錢。」


 


她離開了。


 


坊間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我又落得孤身一人。


 


無處可去。


 


我靠著燒得焦黑的牆根蹲下,抱著膝蓋。


 


眼前卻出現一雙黑靴。


 


沈敬也不復平日的體面。


 


瑩白如玉的臉上沾著黑灰,錦繡衣袍被火燎出黑孔。


 


他不言語。


 


隻是看著我。


 


「沈大人。」我仰頭看他。


 


「你現在,還願意收留我嗎?」


 


11


 


我留在了沈府。


 


沒有籤賣身契,非奴也非婢。


 


沈敬的確沒有騙我,沈府的侍女各司其職,我最多給各處打打下手。


 


倒沒有隻需我做的活。


 


偶爾也聽到侍女們嚼舌根,討論我到底是什麼身份。


 


先夫人在世時,沈敬同她便不親近。


 


我是他帶回來的第一位女客。


 


可偏偏,他待我也冷淡得可以。


 


自那日帶我回來,我便再也沒有見過沈敬。


 


他總是很忙。


 


天不亮就出門,深夜還要在書房看卷宗。


 


我們再見面時,是沈敬休沐那日。


 


我在院中百無聊賴地喂著小狸奴,沈敬便站在檐下看我。


 


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出聲打斷:「再喂下去,它就跑不動了。」


 


我做賊心虛。


 


將肉幹藏在身後。


 


沈敬伸手一撈,小狸奴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手臂間。


 


口中「喵嗚喵嗚」的。


 


貌似罵得很髒。


 


我有些羞窘,生硬地轉移話題。


 


「大人,不然讓人給我安排點活做吧。」


 


沈敬揚眉:「你會做什麼?」


 


如天下所有平凡女子一般,我會繡花、縫衣、燒菜……


 


卻不夠好。


 


在我的沉默中,沈敬開了口。


 


「為我研墨吧。」


 


我得以進了沈敬的書房。


 


房中卷宗整整齊齊地排放著,他問我識字嗎。


 


我點點頭。


 


「謝衍教過我。」


 


從前,在謝府時,謝衍闲來無事也教我認字。


 


我七零八落地學著。


 


碰上那些喜歡咬文嚼字的大人,也能討得他們歡心。


 


沈敬便指了指桌案旁的卷宗讓我念。


 


起先十幾個字,還能認得。


 


隻是連起來,又不懂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漲紅著臉,靠認得的那半邊字,磕磕巴巴地念下去。


 


好不容易才念完大半卷宗。


 


隻恨書房沒有地縫,讓我鑽進去。


 


沈敬倒沒有笑我。


 


也沒有瞧不起我,而是拿著紙筆,教我認方才那些我讀錯的字。


 


我才明白,這卷宗原是說:


 


十七年前,遊商趙信行商途中,被友人李闖所害,佔了財物妻女。


 


如今,趙信之子長大成人,為父報仇,手刃仇人之子。


 


沈敬念完後,來問我:


 


「你覺得該怎麼判?」


 


「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我琢磨,「該放了?」


 


沈敬沒有吭聲。


 


我又改口:「那抓起來砍頭?」


 


他終於沒忍住。


 


「真是清湯大老爺。」沈敬用朱筆蘸墨,字跡剛勁有力。


 


「且不說十七年前S人案真相為何,沒有人該背負旁人的罪孽。」


 


沈敬頓筆。


 


他偏頭看我,似是專門說給我聽。


 


「雀奴。」


 


12


 


沈敬為我尋了個女師傅。


 


他當值時,我便在府裡學認字,整理他書房的卷宗。


 


若是他休沐在家,我便為他伺候筆墨。


 


明明是神仙般的日子,卻總讓人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又是一個休沐日。


 


我將糕點端進書房,像往常一樣研墨,卻聽到有人敲門。


 


沈敬讓我避開。


 


我環視書房一周,眼見他就要打開門。


 


心一慌,藏在了桌案下。


 


狹小又昏暗的空間。


 


聽覺、觸覺和嗅覺都比平日要靈敏。


 


糕點的甜香同墨香一道鑽入鼻尖,其間夾雜著似有若無的皂角香氣。


 


是沈敬落座了。


 


他大抵沒有想到,我千挑萬選居然選了桌案下。


 


他的腿撞在了我的肩上。


 


我吃痛,又不敢出聲,卻不料沈敬的動靜比我還大。


 


他難得慌亂地往一旁撇開。


 


為我讓出一席之地。


 


來人是沈敬同僚,姓顧。


 


火急火燎地同他商討近來棘手的案子。


 


說是京中不少女眷意外被擄,一日過後在京郊發現屍身。


 


已受辱含冤而S。


 


這樣的S狀,實在有些熟悉。


 


若非她們不是同謝衍S在一處,我都要懷疑這說的是沈敬的先夫人。


 


正巧。


 


我便是在此時,從他們口中聽到了謝衍的名字。


 


他們說到了他。


 


「追查下去,倒是都斷在了謝衍那兒,怕是與京中迅速發展的教眾有關。


 


「我懷疑他沒S。


 


「阿敬,聽聞你同謝衍那『愛寵』有過接觸,她那兒可有什麼線索?」


 


謝衍「愛寵」?


 


應是指我。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探入桌案下。


 


輕輕拍了拍我的發頂。


 


「不會是她。」


 


沈敬語氣認真,聲音卻很冷,像即將消融的冰。


 


「她不是那樣的人。」


 


13


 


耳邊嗡嗡的。


 


旁的話什麼也聽不見,連顧大人何時離開都不知曉。


 


沈敬將我拉起。


 


奈何蹲著太久,我一時腿麻。


 


抽著氣歪在了他懷裡。


 


男子的胸膛板硬,像極了他的脾氣。


 


我下意識地攀住他的脖頸,又想到他該是厭惡極了這般姿態。


 


無措地松手。


 


卻在下一瞬被沈敬擁住。


 


我聽見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喟嘆。


 


「別亂動。」


 


沈敬將我抱在椅子上。


 


他則半蹲在我面前,抬起我的腳踝輕輕抽拉。


 


手法很熟練。


 


完全不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沈大人。


 


我的腳踝在他的掌心中發燙。


 


順著腿彎、膝骨,五髒六腑都要被灼化了。


 


「大人,我不曾害過人。」我慌亂地向他解釋,「也不知謝衍下落。」


 


「那日,我為他斂屍,送他下葬。」


 


「他……犯了刑律嗎?」


 


沈敬的嘴角抿出冷峻的線條。


 


「若顧大人的猜測皆為真,謝衍勾結亂黨、散布教信、奸S弱女,其罪當誅。」


 


曾經,我是謝衍的走狗。


 


在眾人眼中,是最熟悉他的人。


 


我拉住沈敬:「大人,我可以幫你。」


 


「你可以利用我,讓我當誘餌,或者你希望我做的所有事。」


 


他不假思索,立刻拒絕。


 


我仍舊不解:「大人,你怕我給你惹麻煩嗎?」


 


沈敬的表情沉沉:「不怕。」


 


「但是看到你在他手上,我會狠不下心。」


 


沈敬說話從來都是不疾不徐,不緊不慢,此刻卻壓低了聲音。


 


聽得我指尖都在顫。


 


沈敬說完,微微一怔。


 


迅速又生硬地轉移話題:「在謝府過得好嗎?」


 


吃穿不愁。


 


有什麼不好呢。


 


我腦中暈乎乎的,點了點頭。


 


沈敬又問:「那沈府呢?」


 


沈府,有沈敬。


 


我看著他,嘴角和眼睛卻忍不住翹起,翹成彎彎的弧度。


 


「自然是更好的。」


 


14


 


沈敬開始早出晚歸。


 


京中一連下了十幾日大雨,掩去了賊人所有的行跡。


 


他急著出門,傘都忘了帶。


 


管家央我為大人送傘,我欣然應允。


 


馬車行至途中。


 


卻上了一個不速之客——


 


謝衍。


 


他分明同沈敬先夫人S在馬車裡,我用一副薄棺將他葬了。


 


現在又好好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尖叫。


 


謝衍用絹帕堵住我的嘴,捆住我的手腳,輕輕掐我的臉頰。


 


「才過數月,雀奴不識得我了嗎?


 


「我是你的夫君啊。」


 


馬車步履未歇,越行越快,很快馬車外的人聲也漸漸消無。


 


謝衍打了個響指。


 


我知曉,馬夫也換成他的人了。


 


他拿掉了塞在我口中的絹布,笑吟吟地:


 


「我還活著,雀奴很意外?」


 


我突然想起那日書房,他們提到謝衍。


 


女眷受辱而亡。


 


所有線索都斷在了他這。


 


我問他:「你是來S我的嗎?」


 


謝衍大笑:「我怎麼舍得S你,雀奴,我是來接你走的。」


 


我渾身冰冷。


 


他不否認,那這些事十有八九為他所做。


 


我的腦中千頭萬緒。


 


我此時最想做的事,卻是將謝衍的行蹤告知沈敬。


 


馬車行久不至,他會找過來的。


 


我開始拖延時間。


 


「可是謝衍,你不是S了嗎?」


 


「不過是假S。」


 


我繼續問:「為什麼要假S?」


 


謝衍唇邊銜著風流笑意:「自然是原先的身份不方便。」


 


「你假S後,有想過我要怎麼辦嗎?被地痞流氓糾纏,被人拉去做外室,甚至拋屍亂葬崗!」


 


謝衍又笑,眼眸漆黑。


 


「雀奴命賤,不會有事的。」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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