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學時，我爸媽還Ŧű̂₊沒離婚，但他們的律所剛成立，兩個人都很忙。忙著打官司，忙著賺錢。

我媽還會照顧我的吃穿日常，老唐早出晚歸，雖在一個家，但竟然可以好幾天碰不到面。

 

也許是想他，也許是想了解他，我常偷看他的卷宗。

 

在一個卷宗裡，有一摞照片，是康一鳴的媽媽帶著康一鳴從另外一個男人家裡出來。

 

那個男人是康一鳴的奧數老師。

 

他媽媽堅稱隻是補課，他爸爸則說是偷情。

 

而還在上小學的康一鳴無法證明，他被奧數老師勒令獨立刷 2 個小時卷子時，他媽媽和奧數老師在做什麼。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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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到你。」

 

我偷看過很多卷宗，並不是每一個都記憶深刻，但康一鳴眼角的淚痣太明顯了。

 

尤其他一雙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含著無數委屈、怨恨、憂愁和哀傷。像是受傷的小鹿。

 

「那你為什麼同意和我在一起？」

 

半玩笑半認真地說，「因為我也想有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呀，可惜除了你，沒人對我那麼痴情。演了這麼久的戲，辛苦你了。」

 

當他每天晚上和我說晚安時，當洗完澡他幫我吹頭發時，當他早起準備早飯時，當他接我下課時，當他舉起那枚戒指時，我的心都會猛然一揪，我很怕自己分不清這是戲還是現實，怕自己入戲太深。

 

用力從小拇指上把戒指撸下來，放在茶幾上，「分手吧。現在分手，還是單身，萬一結婚了，就是離異了。」

 

「唐糖，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總不能是相處幾年後，發現了我的內在美，真的愛上我了。

 

還是與報復相比，如果利用我能博一個錦繡前程，也值得。

 

又或者，時機未到。

 

等他成了合伙人，等我深深愛上他，再由他來說分手。

 

呵，怎麼可能呢。

 

我從小看老唐打離婚官司，我早就對愛情、婚姻免疫了。

 

天性涼薄，我覺得我連自己都不愛。又怎麼會愛上他呢。

 

我隻是孤單罷了。孤單到心痛。

 

「別說了，都不重要了。」

 

抽完最後一隻煙回了自己的房間。

 

再次感嘆，有個自己的房間真好。

 

那些吵了架的夫妻，為了冷戰，還得睡沙發，睡客房，過不了多久又會回到同一張床上。

 

明明不愛了，還得蓋同一床被子。

 

僅僅是想一想，就替他們悲哀。

 

7

 

再去上舞蹈課時，黑哥見我小拇指上沒了戒指，嘴角飛上了天。

 

「悔婚了？」

 

他替我高興。因為舞蹈社好幾個老師結婚後，回家生孩子，照顧家庭，就此中斷了職業生涯。挺可惜的。

 

而且，他知道我和康一鳴都是在演戲。他時常感嘆我不做演員，真是可惜了。

 

「來拍個小視頻慶祝一下。」

 

我警惕地問，「什麼小視頻？」

 

「已經幫你填了報名表，隻需要再錄一段小視頻，就可以提交報名比賽。」

 

我沒好氣地反問，「舞社裡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要我報名？積分淘汰又怎樣，我根本不在乎。」

 

「你也不在乎你的學員，為了上你的課，隻能選垃圾時段？

 

「你也不在乎，你辭職了，她們在這個舞社再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老師，然後不得不放棄？

 

「你也不在乎她們看你時，眼裡崇拜的ţṻ₋光？」

 

我讓黑哥快閉嘴。

 

再說下去，我就要被他升華了。

 

不過是個愛跳舞的胖子罷了，怎麼就被他拔了好幾個高度。

 

「拜託，想想那些為你而來的學員。

 

那些因為胖而缺乏自信，站在鏡子前從不直視自己，卻願意跟著你跳舞的姑娘。

 

隻有在她們的眼中，你才是唐糖，不是唐大律師的女兒。

 

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幫她們，建立自信，重塑自我。」

 

聽得我頭皮發麻。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自信。

 

我隻是習慣了沉入谷底，墜入泥潭，自我擺爛，不在乎他人罷了。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無欲則剛。

 

黑哥還要開口，我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

 

「拍拍拍，你想怎麼拍，給你劈個叉行不行？」

 

終於錄完小視頻，黑哥心滿意足放我去上課。

 

下課後，宋健在門店外等我。

 

「舞也跳了，面子也幫你撐了，你的目的都達到了，不用再來了。」

 

「可是我想見你。」

 

「你是想晉升小組負責人吧？」

 

宋健笑了，他比康一鳴可愛的地方在於，他不怕被拆穿，「是啊，那又怎樣？誰不想升職加薪，抱得美人歸。」

 

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腰線，我渾身一個激靈。

 

這時黑哥虎著臉探出頭喊我，「過來，視頻要重新拍一下。」

 

於是我又回了教室。

 

看著完美的視頻，我問黑哥，「哪裡不滿意要重拍？」

 

「剛悔婚，就迫不及待換條魚養麼？現在胖子這麼受歡迎嗎？」

 

我故意在鏡子前提臀扭胯，摸胸甩頭，魅惑的眼神，嘟起的嘴唇，調侃問黑哥，「你不覺得胖子的身體充滿著欲望和誘惑麼？」

 

黑哥放了音樂，拉過我的手，帶著我探步回首，旋轉入懷，「誇你兩句，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楊貴妃了？看不出來那小子是個衣冠禽獸麼？」

 

腳下踉跄，差點帶著黑哥一起摔倒。黑哥看人的眼光向來很毒辣。

 

8

 

隔天，我回了趟家。

 

老唐在工作，家裡隻有趙娜娜。

 

見到我來，她有點意外，端著女主人的架子，問「你來做什麼？」

 

我給她展示了一段視頻，首飾店，她陪康一鳴買戒指。康一鳴送給我的婚戒，就是趙娜娜親自挑的，還在手上比劃了好一陣。

 

為了看首飾店監控，我買了一條手指粗的金鏈子，櫃姐才答應悄悄幫忙。

 

趙娜娜還辯解，丈母娘陪女婿給閨女選婚戒，真夠要臉。

 

我立刻給她展示了另外一張圖片，是我翻拍的康一鳴的手機屏幕，正是那三條信息。

 

「你真的決定要娶她？你愛她嗎？」

 

「你愛老唐麼？孩子是他的麼？」

 

「都告訴你了，你怎麼還問，是不相信我麼？」

 

趙娜娜的臉色立刻不太好看。

 

「現在我來問問題，你來回答。回答的好了，我還能讓你體面的離開。回答的不好了，這些證據馬上發給老唐，他是頂級離婚律師，讓你淨身出戶都是便宜你。」

 

趙娜娜的雙手交疊，緊緊地拽著衣襟下擺，她緊張了。

 

「孩子是康一鳴的？還是老唐的？」

 

沉默。

 

「等你生下來，做個親子鑑定易如反掌，但若不是老唐的，你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把自己後半生的自由幸福都搭進去，不值得。」

 

趙娜娜眼波微動，神態猶豫。

 

看趙娜娜的神態，替老唐可惜，頭部離婚律師，被小嬌妻綠了一把。

 

罷了，孩子是誰的都不重要了，這婚肯定得離了。

 

見我起身要走，趙娜娜終於開口了，「孩子不是康一鳴的。」

 

據趙娜娜說，康一鳴大四暑假時去唐達律所實習，遇到了入職兩年的趙娜娜，因為校友關系，兩個人很快熟絡起來，並且康一鳴愛上了趙娜娜。

 

可是趙娜娜早已心有所屬，也就是唐達律所的創始人，所以趙娜娜拒絕了康一鳴，兩個人此後成了朋友。

 

所以朋友之間發發短信，互相關心，也很正常。

 

當我傻麼？

 

另外，康一鳴在追我的同時，還追了趙娜娜？

 

是真的？還是她在挑撥？

 

在我快速思考的期間，趙娜娜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父親的。」

 

9

 

晚上回家，收拾了行李。

 

房子是康一鳴租的，他收入比我高，我當舞蹈老師的收入也就剛購物我胡吃海塞。

 

趁他加班回來之前，我搬走了。

 

拖著行李箱，不知道該去哪兒。

 

不想回家，我怕管不住自己，脾氣上來直接弄沒了趙娜娜的孩子。

 

也不想去住酒店，一個人，寂寞。

 

小時候和我媽睡，後來和嫻阿姨睡，上大學和室友睡，畢業了就和康一鳴同居了。

 

之所以明知是個陷阱，還往下跳，是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

 

打電話給黑哥。

 

「在家不？」

 

「嗯哼。」他在吸溜吸溜嗦粉，聽得我口水都出來了。

 

「給我留半碗。」肚子瞬間餓了。

 

「嗯？？？」

 

打個車，二十分鍾到黑哥家，粉應該還沒坨。

 

敲門，進屋。果然是好兄弟，給我留了半碗，還有酸筍和半顆蛋。

 

「什麼意思？」黑哥問。

 

「你不知道悔婚是要付出代價的麼？我現在無家可歸了。」

 

「你爸在北京四套房子，你和我說無家可歸？？？」

 

「你也說了，那是房子，不是家。從此以後我就是你室友了。」

 

「我有室友！」

 

我從包裡摸出那條在首飾店買的，手指粗的金鏈子，掛黑哥脖子上，「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你室友是指金毛麼？我在你心裡還不如一條狗麼？」

 

「可我家隻有一張床。」

 

「我睡床上，你隨意。」

 

所有人都怕黑哥，隻有我不怕。他隻是長得兇，還喜歡繃著臉。其實特別好拿捏，隻要豁得出去，沒臉沒皮就行了。

 

嗦完粉，累了，洗澡的時候讓黑哥給我把床單換了，等我出來就可以鑽進幹淨的被窩。

 

剛躺下，收到康一鳴發來的信息。

 

「唐糖，你去哪兒了？

 

我和趙娜娜真的沒什麼。

 

趙娜娜的秘密情人是宋健。

 

你別被宋健騙了。」

 

驚得我從床上跳了起來，立刻打了電話過去，問他，「你確定宋健是趙娜娜的情人？？」

 

「你先告訴我，你在哪兒。」

 

我在哪兒重要嗎？可康一鳴堅持面談。

 

於是我讓他來了黑哥家樓下。

 

康一鳴給我講了他和趙娜娜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

 

大四暑假，他去唐達律所實習，遇到了入職兩年的趙娜娜，因為校友關系，兩個人很快熟絡起來，並且互相產生了好感。

 

但他還想著復仇，趙娜娜還盼著從員工變成老板娘，那些好感變成了一股奇特的強力膠，讓他們彼此吸引，互相注目，但也僅限於此。

 

後來趙娜娜成了老板娘，又覺得空虛，經常暗示他，但那時的他因為接觸了很多離婚案件，對感情、婚姻都失去了興趣。

 

同時也明白了，幸福的婚姻千篇一律，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離婚律師隻是個拐棍，讓深陷婚姻沼澤的男女，勉強借力，走出沼澤。

 

他不想報復我了，漸漸地，對我產生了好感，因為我沒有任何欲望，和我相處很輕松。

 

三個月前，唐達律所社招，宋健來了。他很快勾搭上空虛寂寞的學姐，但學姐隻能用來撩騷，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然後他發現老板的女兒是他的舊相識，於是展開追求。

 

正是宋健的追求，讓康一鳴感到了危機感。以及，意識到我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是真的想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