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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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高考隻剩半年時間了。
程昱白的成績那麼好,肯定能考上一個特別特別好的大學,這就意味著他會離開我們,去往一個很遠很遠的城市上學,隻有在寒暑假的時候,我和爹才能看見他。
這樣的情形好熟悉,小時候也發生過一次。
那一次我用哭鬧解決了這個問題,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我知道以程昱白的天賦,他絕對有能力,也絕對值得去更好更大的地方,而不是一輩子困在大山深處的一個小小縣城裡。
他的前途無限光明,我應當替他高興——我也確實替他高興。
我隻是,有一點點舍不得。
畢竟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下子要分開那麼久、那麼遠,我肯定會很不適應的。
手裡的蛋糕忽然變得不香了。
察覺到我的失落,程昱白安撫似的摸了摸我的頭。
我抬起頭,同他無言對望。
那雙寧靜的眼睛裡,有著一大片一大片泛著柔和漣漪的湖水,它足夠淺,能讓我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溫柔與疼惜,它也足夠深,能容納得下我所有的任性和委屈。
我低下頭,慢慢地癟起了嘴。
他嚴厲時我總會同他賭氣,但每當他溫柔下來,我也會跟著變得很柔軟,所以即便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小孩子了,此時此刻,卻還是沒忍住抹起了眼淚。
日夜相伴,朝夕相處。
他早已成為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拼圖。
我不願去想和他分開以後的事,但現實卻是,我不得不接受以後會同他分開好幾年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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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的話把我弄哭了,爹顯得有點手足無措,隻能一個勁兒地哄我:「別哭別哭,唉,瞧我這張嘴!爹不是故意的,閨女,咱不哭、不哭了啊!」
「爹,我沒怪你。」
我吸了吸鼻水,瓮聲瓮氣道,「我就是有點不適應,您忙著掙錢養家,程昱白一走,家裡就隻剩下我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不想一個人。」
「不會的。」
程昱白替我擦幹淨眼淚,語氣溫柔又堅定,「漫漫不會一個人的,我哪裡都不去,就在家裡陪著你。」
「不行!」
我和爹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
小縣城教育資源匱乏,好多人連初中都沒念完就出去打工了,出個大學生不容易,程昱白讀書那麼爭氣,家裡也不是供不起,哪能說不去就不去?
可話又說回來了,家裡沒有聽我說悄悄話的人了,我該多寂寞啊。
我哭喪著一張臉,連蛋糕都沒心思吃了。
「好了好了,都不準傷心了!」
爹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揮,再次大包大攬,「……你們該幹嘛幹嘛,至於別的,爹來想辦法!」
此話一出,我的心情立刻由陰轉晴。
爹最講信用了,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他說想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要不說有爹就是好呢。
杯子裡的橙色健力寶冒著泡泡,我喜滋滋地湊過去,自顧自地同程昱白幹了個杯。
「嘿嘿,生日快樂!」
15
離程昱白高考隻剩兩個月的時候,爹把那輛開了六七年的三蹦子給賣了。
他不再挨家挨戶收山貨,而是開始留在家裡照料我們的生活。他說他已經想好以後不做山貨生意了,就在城裡盤個鋪子開家店,一邊賺錢一邊照顧我,這樣程昱白就能安心念書,我也不用擔心沒有人陪。
對於爹的這個決定,我和程昱白都無比贊成。
之前我們和爹去過一次山裡,裡面的路崎嶇險峻,好多地方都靠著懸崖,連個防護的柵欄都沒有,看著危險得不得了。
開個店也好,就算掙不到什麼錢,至少安全。
把車賣掉後,爹就一直在考慮店要開在哪裡,又要賣些什麼,但一直都沒想好,直到後來有一次幫我收拾房間,他看見了我桌子上擺的那些小玩意兒,才突然有了主意。
「閨女,要不咱開家精品店吧!」
我們坐在家裡的破沙發上,他興高採烈地同我商量道,「就開在你們學校門口,爹找個帶廚房的門面,這樣不僅能給你買好多喜歡的東西,還能做飯給你吃!
「多好啊。」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一放學,爹就能看見你。」
我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看到了爹鬢邊的白頭發,當即眼神一滯。
爹快五十了。
看著他眼邊的皺紋,我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沒有長大,可是爹卻已經老了。
我不想讓他變老,也不想他那麼辛苦。
可是十二歲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這讓我感到焦慮和挫敗,心裡止不住地難過。
忍了又忍,我還是沒忍住,哭了。
即便我在他面前已經哭過千百次了,可每一次,爹都不知道拿我怎麼辦才好,隻能滿臉無奈地看著我:「……哎呀哎呀,哎呀呀,我的小祖宗啊!怎麼突然就哭了呢?」
手心的硬繭太多,爹怕刮紅我的臉,隻好用手背給我抹眼淚,可他的手背也是粗糙的,像樹皮一樣,這些年的風霜雨雪都嵌在一條條蒼老的紋路裡,於是我明白了他有多麼辛苦。
看著心疼,我哭得更厲害了。
爹不住地問我「怎麼了呢怎麼了呢」,他以為我被人欺負了。
我隻是搖頭。
半晌後,我哽咽著道:「爹,你不要老得那麼快,好不好?」
我還在哭,爹卻笑了。
他笑得很是寬慰:「閨女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我擤幹淨鼻涕,跟小時候一樣鑽進了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後,我哽咽著說道:「爹,你等等我,等我長大了,給你掙好多好多的錢,修好大好大的房子,買好甜好甜的糖……所以你別那麼快變老,好不好?」
爹拍著我的背,而後跟哄孩子似的,輕輕地拉長了聲調,應了我一聲「好」。
他的眼神溫柔又慈愛,聲音裡是藏不住的欣慰欣喜:「爹等著漫漫,等漫漫掙錢給我修大房子、買糖吃,爹答應你,一定不變老。」
說完,他還和我拉了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的人是小狗!」
蓋完章後,我破涕為笑:「好幼稚啊!」
但也好幸福啊。
我跳下沙發,「嗒嗒嗒」地跑去了自己的房間,從書架上抽出封皮老舊的日記本,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了這個特別的時刻。
合上本子後,我轉身,又向客廳跑去。
房間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我握住把手向下一擰。
「爹!」
門被我打開,破沙發上空蕩蕩的,上一秒還坐在沙發上的人,下一秒就不見了身影。
我走出臥室,疑惑地看向四周,「……爹?」
窗簾被風輕輕吹起,客廳裡靜悄悄的,一句回應也沒有,我驚慌起來,到處找他。
「爹?爹!你快出來呀!我找不到你了。」
看到桌子上那杯渾濁的苦丁茶,我心裡突然難受得不得了,忍不住站在原地哭了起來:「爹,你去哪兒了啊?你別嚇我……」
淚眼蒙眬間,大門處傳來響動。
我抬起頭,看見爹拉開插銷,渾身湿答答地走了出去。
「爹!」
我抹幹淨眼淚,追了上去,「爹,你去哪兒啊爹?你不要走得那麼快,我撵不上……」
樓梯間裡陰風陣陣,我穿著薄薄的夏衫,冷得骨頭都在發顫,腳上也隻剩下一隻拖鞋,另一隻不知道丟在了哪裡。
我不爭氣,追著追著又哭了起來,衝著爹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著,想讓他等等我。
可是爹不理我,他提著一口袋蛋卷,徑直往樓下走去。短短的幾級樓梯,變成了黑暗中的無盡延伸,爹和我之間始終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而我越追,他就越遠。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他要到哪裡去,隻能徒勞地跟在他身後,邊跑邊哭。
「爹……爹……」
腳上忽然一個踉跄,我跌倒在地。
眼看爹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我無力地趴在地上,望著那道背影,拼盡全身的力氣長長地悲泣了一聲:「爹——」
喉嚨裡像是滾進了一顆粗礪的石子,我哽咽著,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嗓音嘶啞道:「你等等我,等等我……」
爹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但他始終背對著我,整個人隱沒在黑暗裡,透過微弱的光,我隻看得見一截腫脹發白的手臂。
四周傳來輕輕的一聲嘆息。
爹沒有轉身,但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仍舊是那麼溫柔慈愛,隻是這一次,帶上了心疼和無奈。
他說閨女,爹得走了。
我拼命搖頭,滿心的絕望與難過:「……不行啊爹,沒有你我不行的,你別走,別離開我好不好?」
這次爹沒說「好」,他隻是背對著我站在那裡,我趕忙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朝他奔了過去。
可是越靠近他,我腳下的速度就越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在爹身後停下,明明隻要伸手就能夠抓住他了,但看著那隻冰涼蒼白的手臂,我忽然不敢再向前,甚至還有了後退的衝動。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害怕最親最愛的人,我開始自責和悔恨,我責怪自己不該恐懼,更不該遲疑。
但是已經晚了。
我沒有勇敢地拉住爹的手,所以他不等我了,眨眼就離我好遠,隻剩下了一個小小的點。
他留給我最後的話,是模模糊糊的一句——
「閨女,咱好好兒活。」
我還沒反應過來,階梯就開始一寸寸碎裂,周圍的黑洞不斷坍縮,身下傳來失重感,我呼吸一滯,整個人直直地往下墜去。
「爹!我錯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別走,爹——」
「漫漫!」
耳畔傳來程昱白焦急的呼喚,我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發上,眼淚淌了滿臉。
16
頭頂上的燈亮著,將周圍的一切染成了暖黃色。
原來是夢啊。
我長長地松了口氣。
抹著眼淚,我委屈地看著程昱白,記憶還停留在以前爹收山貨的時候:「這麼晚了,爹怎麼還不回來?」
四周寂靜無聲。
我擦淚的動作一頓,緩緩抬頭,看向程昱白。
他的眼眶通紅,眼球也布滿了血絲,眼下淡淡的烏青顯得整個人格外疲憊,像是許久許久都沒有休息過。
我似有所感,視線一寸一寸地看向茶幾。
那裡擺著一杯渾濁的苦丁,在盛夏,散發出帶著腐爛味的清苦,牆上多出了一張遺像,爹和娘並排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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