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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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兒開封府眾人吃著豆腐也覺香甜,馬冰就想著,回頭新一季的大豆下來,一定要去東河縣開的糧鋪裡買些。


  用這麼好的黃豆做成豆腐,燉魚頭吃得多香呀!


  馬匹和骡子、牛、驢等是分開住的,不然各類牲口脾性不同,放在一處容易打架。


  馬冰喂完骡子,提著黃豆去隔壁找自家大黑馬,就見謝鈺也在喂馬。


  真心愛馬的人並不會完全將馬匹交在他人手中,哪怕暫時客居別處,也會時常過來瞧瞧,說說話,刷一刷,增進感情。


  謝鈺是禁軍出身,坐騎就是最忠誠的戰友和伙伴,情分來的比常人更深些。


  馬冰的大黑馬也認得他,見主人遲遲不到,便踢踢踏踏往他身邊湊,又伸長了脖子要去人家的坐騎食槽裡搶飯吃。


  謝鈺的馬兒性格沉穩,對認識的同類很好脾氣,不好意思直接驅逐,眨巴著眼求助似的望過來:


  咋辦?


  謝鈺有點無奈,猶豫了下,還是給黑馬也放了些。


  一般來說,騎士需要馬匹的絕對服從,所以他很少給別人的馬兒喂食。但這個……


  他搖了搖頭,搬了些草料放入大黑馬面前的食槽內,禁不住感慨道:“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馬……”


  剛好過來的馬冰:“……”


  不是,謝大人您什麼意思?


  她刻意放重了腳步,謝鈺身體一僵,有點懊惱地捏著手朝空氣打了下,轉身打招呼,“馬姑娘。”


  他極少在背後議論別人,今日不過有感而發,卻偏偏被正主逮個正著,難免尷尬。


  馬冰眯著眼瞅他,倒背著手,圍著他轉了好幾圈,“謝大人呀謝大人,好個正人君子……”


  謝鈺被她看得大囧,耳尖兒都泛了紅,十分不自在。


  就是後悔,很後悔!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抱歉。”


  馬冰哼了聲,先往自家大黑馬腦瓜子上敲了個暴慄,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你呀你,瞧瞧這點出息,強盜啊!”


  就算我不來,難不成東河縣衙的馬夫還能餓著你?


  大黑馬吭哧吭哧嚼草料,吃得頭也不抬,隻用大眼睛斜覷著她,半點不見悔意。


  那我就隻是試探下嘛,他非要給,送到眼前的好東西還能扔出去?


  看他們如此,謝鈺隻覺好笑。


  當初第一次見面時,這姑娘分明可以明搶的,卻還是給了自己一點藥!真是感天動地。


  “大人覺得兇手會是什麼人?”馬冰去提了桶水,給大黑馬刷毛。


  天熱了,馬兒也容易出汗,時常用清水洗刷一下,清爽又幹淨。


  大黑馬快樂地甩著尾巴,回過頭去討好地拱了拱她的腰。


  馬冰嫌棄地推了它一把,“滿嘴都是渣滓!”


  謝鈺跟著往邊上避了避,“如今看來,誰都有可能。”


  根據劉喜和尤小田夫婦的供詞,王徵當日離開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一個看上去頗值錢的醉鬼,絕對是歹人的最佳目標。


  河岸附近少有人來,是最好的動手地點,告示貼出去數日,仍未找到一名人證。


  可惜案發後幾天頻降大雨,水位暴漲,犯罪現場已經完全被淹沒於河水之下,沒辦法尋找新物證。


  那兇手是怎麼將王徵從骡子背上弄下來的呢?


  恐嚇?設局?


  或者……根本就是王徵自己下來的。


  酒勁兒會持續很久,所以不能完全排除王徵回家途中酒勁上來,自己掉下骡背。


  而喝酒的人容易口渴,也可能他走到半路口渴,停下來去河邊找水。


  兇手或許是在城中就開始尾隨,又或者當時恰好就在河邊,無意中看見了這個財富外露的醉鬼。


  此時附近無人,王徵又醉醺醺的,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


  馬冰皺眉,“若真是圖財,搶了就走就是,何必殺人?”


  那王徵固然不是什麼好貨,但若隻是為了一點財物就下死手,也著實過分。


  謝鈺看了她一眼,“或許有人天生狠心,也或許是王徵反抗,惹惱了兇手,或是看到了兇手的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馬冰點頭,“確實。”


  但她馬上又發現一個奇怪的細節,“謝大人可曾記得尤小田夫婦說過,當時劉喜暴起打人時,王徵半點沒有反抗。”


  丟了這麼大的人,他也隻是被驅逐出門時外強中幹地嘟囔幾句,然後便憤憤離去。


  而衙役們之前詢問王徵的友人時,也有許多人說過此人欺軟怕硬的品性。


  因他太過“識時務”,所以在外面幾乎從不,當然,也不敢與人結仇。


  照這麼說,後面遇到歹徒,他應該更害怕才是,真的會反抗嗎?


  謝鈺沉吟片刻,心中漸漸有了猜想。


  眼下有幾個可能:


  一是兇手本性兇殘,視人命為無物,不過順手殺掉王徵。


  二是兇手是熟人,被王徵無意中看到面目後,殺人滅口。


  不然其實醉酒的人在慌亂中真的很難記住東西,隻要兇手逃脫,茫茫人海卻去哪裡找?完全沒必要滅口。


  而第三種可能,就是王徵真的反抗了,惹怒罪犯,將其殺害。


  表妹家的經歷讓他怒火中燒,卻又畏懼劉喜的體格而不能反抗,一路走來必然憋了一肚子火。


  而偏偏這個時候,又有人跳出來搶劫,這樣的倒霉事在短時間內迅速疊加,王徵怒意上頭,在酒勁的作用下做出比平時更為勇猛大膽的舉動也有可能。


  又或者,王徵發現對手是弱者!


  在接觸的第一時間,王徵迅速做出判斷:這是個自己可以對付的弱者。


  欺軟怕硬的本性卷土重來,他覺得自己被蔑視,再加上之前受的氣,所以當即決定反抗。


  奈何王徵錯誤地估計了雙方實力,最終被殺。


  但王徵的親友都被仔細盤問過,大家的反應都很正常,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那麼……


  就是官府最不想遇見的陌生人一時興起作案。


  這種案子隻要兇手小心些,不留下證據,幾乎無從查起。


  因為大街上走的,甚至與你擦肩而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


  “別板著臉啦,”馬冰收拾起水桶和草料袋子,“慢慢來嘛,走,我請你吃雞!”


  又是雞!


  自從來到東河縣衙,一行人每頓的飯桌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菜餚與雞相關,饒是再怎麼好吃,幾天下來,大家都已經聞雞色變。


  偏謝鈺不是那等會仗著身份胡亂要求的性子,知道民生多艱,不忍心要求陳維上別的好飯好菜,隻好悶悶忍耐。


  看著謝鈺帶著幾分苦大仇深的臉,馬冰哈哈大笑,甩了甩手上的水,幹脆拽著他往外走,“走嘛,這個烤雞應該不同,我聞著很香的。”


  謝鈺被她拽了個踉跄,並未掙扎,迅速調整了姿勢後跟著往外走。


  馬冰並未回頭,似乎很放心將後背交給他,從謝鈺的角度看去,被高高吊起的馬尾辮一甩一甩的,顯得很得意。


  他微微垂眸,看著幾節白皙的手指掐在自己深色的衣袖上,莫名覺得歡喜。


  馬冰才剛洗了手,隻在空中甩了幾下,並未幹透。此時便有幾滴水珠順著指紋滑落,很快在衣袖上暈染出更深一層的水漬。


  那水漬迅速擴散,沿著布料紋理向上攀爬,謝鈺看著,就仿佛感覺到某種讓他快樂的情緒,也一並順著攀援而上,慢慢沁入胸口。


  天氣很熱,汗水黏在身上並不舒服,但謝鈺卻禁不住翹起唇角,仿佛連撲面而來的熱風中都帶了雀躍。


  馬冰說得沒錯,那先燻後烤的雞確實很美味,緊實的肉質越嚼越香。


  “很好吃吧?”馬冰又去煮了一壺酸梅湯,裡面加了烏梅、桂花和山楂幹,用硝石快速降溫,夏日喝起來就很舒服。


  謝鈺點頭。


  雞肉確實很香,但他卻覺得自己的一大半心思都不在那上面。


  大約隻要是此情此景,什麼都不會太難吃。


  “哇,你們竟然背著我開小灶!”


  一身大汗的元培從外面趕回來,大老遠就開始喊。


  結果剛一靠近,他的臉直接綠了,立刻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哀嚎:


  “怎麼又是雞!”


  他現在打個嗝兒都是雞肉味兒,感覺自己都快被腌漬入味了!


  話雖如此,但見馬冰和謝鈺吃得香,他砸吧下嘴兒,還是很誠實地加入了。


  “咦?這個口感和味道都很獨特呀!”元培又開心了,然而一抬頭,“哎,大人您臉色不大好啊。”


  謝鈺拉著臉不做聲。


  “大人?”邱安在院門外探討一瞧,“啊,正好在。”


  謝鈺瞥了元培一眼,後者擎著半拉雞翅膀站起來,含糊不清地問:“吃雞嗎?”


  謝鈺:“……”


  幹脆這次就不帶他回去了吧?


  “趙老太家的燻雞嗎?確實好吃,不過今天算了,”邱安笑著擺手,難掩興奮道,“大人,包袱找到了!”


第61章 大意了


  包袱找到了?!


  還吃什麼雞,馬上走啊!


  馬冰、謝鈺和元培就都一窩蜂衝到水井邊洗手,邱安過去幫他們舀水,順便說過程。


  “兄弟們先把城中各大當鋪都找遍了,並沒有消息,後來又照大人說的,去往那些個成衣鋪子和布莊中問訊,直到找到城郊一家小門臉時,才有了結果……”


  那家門店很小,外頭也沒掛招牌,若非有個衙役在路邊吃茶,問起附近的百姓,差點就漏過去了。


  進門一看,有些昏暗,隻有幾縷細小的光柱從門窗縫隙中漏進來,空氣中浮動著遊塵,還有常年不見天日的憋悶的異味,眾人紛紛掩鼻。


  幾個高高的貨架上挨挨擠擠擺了瓶瓶罐罐,還有不少女人們做了送來寄賣的針線活兒,亂七八糟什麼都有,雜貨鋪子似的。


  伙計也不像別的店鋪似的熱情,愛答不理懶洋洋,幾個衙役立刻就覺得這廝不像好貨。


  並非以貌取人,而是常年在公門中混跡的差役往往會形成一種微妙的直覺,可能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但大多很準。


  有衙役描述了那包袱的模樣,又說起裡面兩件緞子衣裳,“這幾日可曾有人來典當?”


  那伙計的臉色頓時就不對了,衙役們上前一步,他竟拔腿就跑!


  等謝鈺等人的手上搓起細細密密的皂角泡沫,邱安又舀起一瓢清水衝下去,“兄弟們當場就將人扭了,又去後面揪了掌櫃的,逼他取出賬本和登記冊子,到底是從後頭翻出已經被拆成幾塊的衣裳,包袱皮倒還是完整的,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皂角沫兒上染了雞油,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順著水流匯入他們腳下的石板縫兒裡。


  “很好!”謝鈺起身去取了手巾,先遞給馬冰一條,然後才是自己和元培的,“這就過去。”


  皂角水漸漸滲入地皮,留在表面的泡沫也迅速幹涸,最終化為軟囊囊的灰色痕跡,“吧嗒”一下,炸了。


  四人趕去大堂時,下面已經跪了兩個人,一個約莫二十歲上下的伙計,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掌櫃。


  那伙計暫且不論,掌櫃的卻是滿面痴肥眼珠亂轉,一看就不像正經貨色。


  旁邊還有幾口箱子,裡面塞滿各色雜物,其中一個上擺著的赫然就是死者王徵遺失的包袱和替換緞子衣片。


  見他們進來,陳維和王少卿都起身行禮,謝鈺等人還禮,分別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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