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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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向人推薦,卻被無情拒絕的感覺誰懂?!


  她用力嘆了口氣,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炭條,在蛋殼上三筆畫出一個笑臉。


  想了下,又吭哧吭哧蹭掉嘴巴,改成努力向下彎曲的一條弧線。


  嗯,就是這樣懷才不遇的哭喪臉才對嘛!


  畫完之後,馬冰就託著下巴,吃一口飯,嘆一口氣,再吃一口飯,再嘆一口氣。


  眾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終於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取走了那隻哭喪臉的臭蛋。


  馬冰騰一下坐起來,快樂而積極地說:“我來我來,我來幫你磕,這個要挖著吃才有意思!”


  她小心地將雞蛋的一頭磕破,剝出一個圓圓的,隻容許小圓勺通過的洞口,“這樣味道不會太跑出來,不喜歡吃也沒關系,隨便拿個東西蓋住就好啦!”


  隨著蛋殼破裂,香臭交加的復雜氣味噴湧而來,飯桌上其他人都露出驚恐的神色。


  其實馬冰已經特意選了下風口坐著,但眾人對之前問過的味道記憶猶新,很有點驚弓之鳥的意思。


  謝鈺盯著重新遞過來的蛋,整個人似乎有片刻神遊天外,然後用力捏了捏眉心。


  怎麼說呢,有點後悔。


  但……君子一言。


  謝鈺的兩片嘴唇抿得死緊,穩穩接過臭蛋,藏在桌下的另一隻手本能地收縮幾下。


  但……還是臭啊!


  馬冰瘋狂眨巴著眼睛看他,桌上其餘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就連已經退出飯桌的王衡,此時竟也顧不上扇扇子,抱著茶壺看他。


  謝鈺:“……”


  藥園內忽然安靜得可怕。


  謝鈺盯著臭蛋洞口中漏出來的灰色膏脂,竟覺得周遭一切聲音漸漸遠去,微風拂過草木的聲音,花根底下的蟲鳴,牆外假山上流下的水聲……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手中的臭蛋,還有旁邊眼巴巴看著的姑娘。


  終於,謝鈺動了。


  以元培為首的眾人整齊地後仰,整齊地吸氣,然後整齊地憋在嗓子眼兒裡。


  吃了,吃了,他吃了!


  他真的吃了!


  入口確實如馬冰所言一般細膩柔滑,唇齒碰撞的感覺十分微妙,但……真的還是臭啊!


  那味道初始淡,繼而濃,要命的是後勁十足,回味悠長……


  謝鈺的額角微微抽動了下,擎著勺子的手撐住額頭,久久無言。


  聽說南方有人吃臭鳜魚、臭豆腐,也是這般滋味麼?


  謝鈺緩緩吸了口氣,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句話:


  民生多艱!


  可怕的靜默不斷蔓延。


  元培咕咚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戳戳霍平,兩人湊在一起咬耳朵,“大人……不會被毒翻了吧?”


  霍平盯著看了會兒,謹慎道:“不至於,我看見胸膛起伏了。”


  還有氣,現場還有兩個大夫,問題不大。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就見謝鈺緊繃的面皮漸漸舒展,眉宇間多了一絲驚異,然後……又挖了一勺!


  眾人倒吸涼氣。


  他,他竟主動去吃!


  然後就是第三勺,第四勺……


  馬冰笑容擴大,“很好吃,對吧?”


  謝鈺挑了挑眉,開始以全新的心態審視手中的臭蛋,“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越吃越上癮,感覺很適合配粥喝呢。


  他忽然覺得有些快活,就是那種過去十多年從未有過的,嘗試新事物帶來的快活。


  “你們大可以一試。”


  他對對面的元培和霍平說。


  然後就見對面眾人臉都綠了,整齊地向後挪出去一尺,幾把椅子先後發出令人牙碜的吱呀聲。


  “世子爺……食不言……”


  元培憋著氣,艱難道。


  您一張嘴,真的好臭!


  被嫌棄的世子:“……”


  他默默地閉上嘴,月色下的耳尖微微泛紅。


  有點羞惱。


  但舅舅之前說過什麼來著?


  哦,“看她不痛快,朕就痛快了!”


  謝鈺忽然問馬冰,“還有麼?”


  同吃臭蛋的人,是聞不到彼此的臭的。


  馬冰爽快點頭,“估計那一簍子都是。”


  謝鈺露出個帶著狡黠的笑,親自去選了兩隻比較漂亮的,抬手招來侍從,“找個錦盒裝起來,拿我的牌子,立刻送入宮中,說是我孝敬舅舅的。”


  他知道自家舅舅的習慣,這會兒應該還沒用晚膳,現在出發肯定來得及送上飯桌。


  下意識屏住呼吸的侍從:“……”


  侍從暈暈乎乎出門,腦袋瓜子嗡嗡的。


  世子爺剛才說什麼來著?太臭了,完全沒聽清!


  哦,好像是送進宮是吧?


  不管了,送就完了!


  與此同時,宮中。


  皇帝本以為壽陽公主最快也要明天才到,誰承想傍晚就收到消息,說是公主和驸馬一行人已經入城。


  皇帝想了下,就命壽陽公主入宮。


  將近十年未見,這對本就不算親厚的兄妹在看到彼此時都有種強烈的陌生和距離感。


  但很快,這份距離感就被壽陽公主表露出來的敵意抵消了。


  “見過陛下。”行禮的全過程,壽陽公主都盯著皇帝,眼神尖銳。


  誰知皇帝不怒反笑。


  他向後斜靠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隻雕琢精美的九層鬼工球,一言不發,任由她規規矩矩行完全套大禮。


  壽陽公主紅唇緊抿,整個人簡直像一隻全身心防御的刺蝟。


  見她如此不痛快,皇帝卻笑得開心極了。


  他微微向前欠身,“你該不會天真到以為朕真的會出於顏面,或是為了所謂虛無的名聲,就此放過曾經的敵人吧?”


  世人總喜歡看君王寬宏大量,哪怕曾經與人鬥得你死我活,上位後也要一笑泯恩仇,否則史官便會在史書上記載,這是個刻薄且狹隘的君主。


  但……憑什麼?


  即便大局已定,當年流過的血、死過的人,都是假的嗎?


  就如壽陽公主兄妹,哪怕她不情願,當年也確實聯合申氏一脈給他添了好大的堵!


  人死如燈滅,皇帝從來懶得計較什麼身後名。


  到時候人都化作枯骨了,即便後人在地上大唱贊歌又如何?


  反正他也聽不到了。


  都當皇帝了,我才不要繼續憋屈。


  偏要計較,偏要小氣!


  壽陽公主冷笑,“不過是成王敗寇。”


  皇上搖頭,“不不不,確實是成王,但敗了卻未必為寇。”


  他指著對方身上的華服、珠寶,“你看,你們敗了,朕卻依舊如此慷慨大度,不計前嫌封他為王,也並未剝奪你的公主身份,你難道不應該感激嗎?”


  壽陽公主錯愕地望向他,似乎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當真一點兒面子工夫都不做了?


  一口一個“朕”,你是在耀武揚威嗎?


  還封王,可封的是什麼王!


  順王!


  “順從”!


  這個封號存在一日,就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著他們的失敗。


  與其說是榮耀,這更像勝利者施加的羞辱。


  “朕讓你過來,就是讓你放棄幻想,朕絕不會如你們所願,為了一點虛無的【兄友弟恭】的名聲就善待你們,”皇上懶洋洋道,“所以,你們能有今日的安穩日子,就該知道感恩,至少不要在外面再給朕惹麻煩,這樣對你和驸馬都好。”


  他沒讓壽陽公主起來,對方便一直跪在地上,他就這麼俯視著,慢條斯理說著刻薄的話。


  皇帝私下說話的時候很少用“朕”,但今天對壽陽公主這個小妹妹卻一口一個,顯然無視無刻不在提醒對方自己勝利者的身份。


  而這種做法顯然也非常有效,因為壽陽公主的臉色一直都沒有好看過,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


  簡直像炸開了的染料鋪子,皇上開心地想著。


  “驸馬算什麼東西,”壽陽公主冷笑道,“要殺就殺好了。”


  “哦?”皇上挑了挑眉,“那朕就真殺了,來人!”


  侍衛應聲而入,壽陽公主陡然變色。


  皇上吩咐:“將驸馬申軒拖出來砍了!”


  “若有人問起,”侍衛沒有絲毫遲疑,隻是認真問道:“何種罪名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漫不經心道,“先砍了,趕明兒朕再尋個由頭。申氏如今大不如前,不敢怎麼樣,大不了回頭朕再提拔幾個姓申的,他們也就沒意見了。”


  自古以來,世家大族皆是如此。


  除非真的天縱奇才,否則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


  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驸馬的身份,一個能與皇家綁定的身份,成為這個身份的可以是申軒,自然也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隻要他姓申。


  就好像這天下,除了皇帝本人,其實沒多少人在乎龍椅上坐的是誰。


  隻要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其餘的,都不重要。


  侍衛領命而去,壽陽公主的唇瓣劇烈顫抖幾下,終於脫口而出,“站住!”


  皇上嗤笑出聲,“嘴硬什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當年壽陽公主對驸馬確實抗拒不假,但這麼多年過去,兩人也確實在一起度過不少艱難的日子,早就不是當年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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