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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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雪衣舉目遠望,隻見金陵大軍如潮水一般湧入京城。


  “陛下,我去點烽火。”她道。


  他蹙眉:“別燙到手。”


  梅雪衣失笑,放下手中的弩,走向高臺正中。


  隻不過是把插在金銅烽火架上的火炬擲入銅爐中而已,就連三歲小兒也不會燙到自己。


  她點起了煙,悠然踱回他的身邊。


  這麼一會兒功夫,修士隻剩下最後三人了。


  修為較高的二人已經掠到了近處,梅雪衣剛要探頭,被昏君拎著後衣領揪了回來。


  隻見一道流火劍光擦著高臺邊緣掠上了半空。


  差點兒就削到她額前的頭發了!


  一道接一道焰劍飛掠上來,令高臺上方的箭手無法冒頭。


  衛今朝拎著她,退到了高臺另一側。


  她不禁有些緊張:“若是讓他們近身,我們便死定了。”


  他呵地一笑,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


  梅雪衣看著眼熟,略一回憶便想起來,是管怵用過的那件隱身法寶。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昏君收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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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動作生澀地掐了個訣。


  二人隱去身形。


  梅雪衣:“!”


  這個家伙如果不是病得厲害,想必還是有望成為人皇的。


  她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一陣交錯的火焰劍影如毯般鋪了上來。


  在那劍影之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掠上高臺,穩穩立在邊緣。


  他們終究還是忌憚著帝王之氣,沒敢直接用大範圍殺傷技轟卷高臺,而是打算生擒衛今朝,讓凡人自己去背因果。


  視線一轉,雙雙怔住。高臺上竟然空無一人。


  梅雪衣的後背緊挨著衛今朝的胸膛,她感到到他的胸腔悶悶地震顫。


  他在冷笑,在挑選下一個獵物。


  梅雪衣懶洋洋地望過去,視線忽然一頓。


  眼前這二人是一對道侶,男的英俊風流,女的婉約嫵媚。


  好生面熟!


  她蹙起眉,記憶中,兩張臉孔逐漸清晰。


  心髒陡然漏跳一拍,她輕輕抽了一口涼氣,雙眼不自覺地越睜越大。


  這是……飛火劍宗宗主夫婦!


  當初她魔功大成,帶著傀儡竹屠滅飛火劍宗滿門時,最先親手殺掉的便是這二人!


  梅雪衣頭皮發麻,站在晴天白日之下,隻覺電閃雷鳴,道道驚雷轟落在頭頂,震得她神不守舍,四肢僵直。


  這一群修士,是飛火劍宗的人?!他們不是早在數千年便死於她的魔爪之下麼?


  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呼之欲出!


  在她震驚失神之時,身後的衛今朝動手了。


  “咻嗡——”


  冷焰射出的霎那,他那瘦削有力的胳膊緊緊攬住她,帶著她悄無聲息地旋至一旁。


  嫵媚婦人化成了一道火柱。


  “金琳!”飛火劍宗宗主目眦欲裂。


  他毫不遲疑,掐訣撒出漫天飛火。


  就像煙花爆在了身前。


  梅雪衣被火光刺得眯了眯眼睛,星星點點流火飛旋,罩住整個高臺,沒有一處死角。


  絢爛又危險。


  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緩慢,隻見衛今朝反手發出一箭,然後擲掉了弩,一手護她背,一手將她的腦袋攬入懷裡,高大瘦削的身影沉沉罩下來,漫天飛火之中,他將她團團護住,全無死角。


  她眼前殘留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飛火劍宗宗主驀地睜大眼睛,眼中清晰地映出一道迎面襲來的幽冥冷火。


  修士變成火柱的同時,梅雪衣眼前一暗,落入了男人堅硬的懷抱。


  ‘怦怦!’


  是誰的心跳聲,響徹耳畔。


  她呼吸停滯。這一刻,仿佛極短,又仿佛極長。


  她仿佛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又仿佛什麼也沒想。


  猶在愣神時,他已松開了手,扶住她的肩把她從懷裡掏出來,深邃黑眸中漫著陰森戾氣:“可有嚇著?”


  她怔怔搖了下頭,睜大雙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陛下沒受傷?”


  “還未落到身上,便散去了。”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大約是先一步擊殺了他的緣故。”


  梅雪衣心知其中兇險。


  元嬰修士灑出的法術若是落到凡人身上,當真是不死也殘廢。


  他竟毫不遲疑地以身作盾,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這昏君……


  她悚然一驚:“還剩一人!”


  話音未落,便見一道窈窕身影御著劍,從漫天飛火留下的殘影之間掠了出來。


  看清此人容貌時,梅雪衣瞳仁收緊,心跳失控。


  這是一個長相豔麗的女子,令人一見難忘。


  曾經,這張臉總是在破碎重組,總是流淌著一道道鮮血,遮掩了麗色。


  看了數千年,她怎麼可能忘記這副容顏?


  這個女子……是她!


  還未入魔之前的她!


  


第22章 雞同鴨講


  從摘星高臺俯視下方, 隻見銀甲的金陵大軍如潮水一般湧進空蕩蕩的衛國京都,順著一條條街道密密地向著王城爬去,好像銀浪翻湧。


  沿途的酒肆茶樓商鋪民舍全部門戶洞開, 空空蕩蕩。金陵士兵目不斜視,徑直往前行。


  這一路行來,金陵人早已經習慣了衛國的城池中無人也無錢。


  除了那些該死的稻草人之外, 連個鬼影也見不著。


  人對未知的畏懼總是會無限放大,當他們意識到這塊遼闊大地隻有一片死寂, 無論佔領多少地域都要面對這些死氣沉沉的草人時,頓覺陣陣寒意從足底泛上來。


  詭異、陰森、不安。連日來,士兵總在私底下說起夜裡的噩夢——夢中全是稻草人,抬著胳膊咧著嘴,搖搖晃晃地走來, 把人圍在中間,一雙雙草扎的手摁下來、摁下來……


  烽煙升起, 噩夢降臨。


  巨大的精鐵城門忽然轟隆隆閉合!


  金陵士兵受了連月消磨, 個個神色呆滯, 反應遲鈍。


  茫然之間,有人下意識地用身體去推、去擋那兩扇巨門。


  地面在隱隱震顫, 沉悶的機關匝匝聲自地底傳來,城門閉合之勢,人力根本無法阻止。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絞入門縫,呼吸之間,連鎧甲帶骨肉一起被碾成碎屑。


  “轟——”


  城門合攏,一排排奇巧無比的精鐵扣栓漸次落下,斬不斷、撬不開。


  金陵大軍,被分隔在城門內外。


  城門下的混亂剛開始擴散, 便見如蝗箭雨兜頭傾泄而下,鋪天蓋地,日月無光。


  金陵人驚恐地發現,城牆上的稻草人,活了!


  噩夢成真!


  “殺——”


  喊殺聲震破耳膜,箭雨更加熾密,被困在城中的金陵士兵如割麥一般,一茬茬倒下。


  密集的箭雨將他們收割得七零八落,還未緩過氣,便見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稻草人撲殺過來。


  城牆上、房舍中、地窖裡……處處都是稻草人。比噩夢更恐怖的是,這些稻草人手中持著利刃,像砍瓜切菜一般,無情地收割金陵人的性命。


  許多金陵人在臨死之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些不是真的稻草人,而是衛國敵軍!他們在玄甲下面多加了一身茅草蓑衣,一動不動站在城牆上,成功騙過了所有的金陵人。


  這一路行來,金陵人的意識已經變得僵化,聞到茅草味道便開始惡心反胃,完全忽略了處處可見的稻草人。


  此刻醒悟,已然太遲。


  城外的金陵軍試圖破門救援,卻發現根本沒有帶著攻城器械——那些白袍能人輕易就能擊毀城牆,軍隊跟著他們,隻需輕裝疾行。


  正是焦頭爛額時,忽聞殺聲四起,隻見大冰原周圍的矮山上不知何時已立滿了兵馬,凜凜寒矛在日光下泛著鋒銳的光,叫人心驚膽戰。


  騎兵俯衝進入平原,由側翼、背後,毫不留情地殺向措手不及的金陵軍。


  金陵人兩眼發黑,隻覺末日來臨。


  抵抗之力微弱到忽略不計,除了投降之外,便隻有死路一條。


  從摘星臺往下看,大地逐漸被黑色的玄甲軍佔據,銀色的浪花一朵接一朵粉身碎骨。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隻要摘星臺不出意外,這一戰,衛國將大獲全勝,叫入侵者全部埋骨於此!


  摘星臺上,梅雪衣恍惚失神。


  方才看見飛火劍宗宗主夫婦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時,她的心中已然猜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她飛升失敗後,並不是借屍還魂再回世間,而是被倒流的時光送到了數千年之前。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成為一方大魔,還沒有屠滅飛火劍宗滿門,也還沒有與四大洲的仙門中人不死不休。


  一切重新來過。


  所以……衛今朝呢?


  飛火劍宗宗主灑出漫天飛火時,她被衛今朝護在胸前,仿佛什麼也沒想,又仿佛想通了所有。


  話本。


  那個既像預言又像回憶的話本,記載的是他曾經走過的短暫一生。


  他活過一世,所以知道修士將會入侵他的國土、屠戮他的臣民,他知道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將是一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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