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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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若珍雙眸驟亮,立刻燦笑起來:“多謝淮表哥。”


  應完,她下意識地去看謝書的反應。


  謝書一直注視著季淮,大眼輕抬,黑亮的杏眸若置星光,長睫卷翹,微微顫動間如蝴蝶振翅。白嫩的肌膚上,她的櫻唇抿出淡淡的弧度,連帶著她粉頰上的梨渦,讓人覺得恬靜而美好。


  然當聽到季淮的回答後,她臉上的笑意淡去,輕垂眼睫,眸底的星光也暗下。


  而這時,似感知到謝書的情緒,季淮忽轉眸看向她。看著謝書輕垂的杏眸,他一怔後,紅唇彎起,眉眼笑意加深。


  這笑與平時不同,與孟若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更親近,更自然,沒有那種打不破的疏離;眼神也不一樣,仿佛看著心尖珍寶,流露出的盡是寵溺溫柔。


  表哥怎會這麼看著謝書?孟若珍心裡的喜悅淡去,她茫然而失落地想,明明聽說表哥不喜歡謝氏女的。


  謝書抬起眼皮,對上季淮漆黑的雙眸,她抿起唇正要說什麼,就見季淮上前一步。


  他離謝書很近,垂眸注視她片刻,才輕嘆一聲同她耳語道:“孤讓她看書,不是怕她無聊,是她太吵了,擾得孤和季管陶無法安靜。至於那書,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想著借也就借了,本就要讓宮人清掉的。”


  溫熱的呼吸撫過耳畔,像是被一根尾羽拂過,從耳朵一直痒到心裡。


  他在同她解釋,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謝書的耳垂又開始染上朱砂般的紅。


  季淮看著,看著看著忍不住笑起來。


  太子與妻子親親密密的不知在說什麼,有人在邊上看得眼底發紅。孟若珍咬了咬唇,強堆出笑意打斷道:“淮表哥……”


  她頓了頓,又艱難吐出:“表嫂,想必你很少來宮裡走動,趁著今日天氣好,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謝書還未答話,皇後已經笑著開了口:“若珍說得對,你們幾個孩子去殿外玩會兒。”說著又看向謝書和季淮:“你倆中午就留在未央宮用膳,正好待會兒陛下也要過來。現個時辰還早,你們都出去逛逛,到時間了本宮讓如心去喚你們。”


  “是。”幾人應聲後,便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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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未央宮,謝書走在季淮左側,孟若珍將本想走在季淮右側的季管陶擠開。季管陶瞪她一眼後,還是在她身邊站好。


  “淮表哥,我們去哪兒?”孟若珍轉頭看向季淮。


  季淮未答,他側眸對著謝書,笑問:“阿書以前來過宮裡嗎?”


  “來過幾次。”謝書答:“每年宮中舉辦宴會,臣妾都會隨父親來。”


  “那現下有想去哪兒看看?”


  前世在東宮待了三年,皇宮裡該看的也都看過了,但此刻季淮問起,她本想說‘殿下去哪兒臣妾就去哪兒,’然在對上孟若珍憤憤的目光,卻鬼使神差地改了口:“聽說湖心亭的花兒開了,臣妾想去看看。”


  “湖心亭啊,這個月份的花開得是還不錯。”季管陶隨口附和道,沒看到他邊上的孟若珍聞言瞪來的目光。


  “行,那去湖心亭。”季淮點頭。


  孟若珍被忽視了個徹底,看著走到前方的三人,她生氣地跺了跺腳後,還是跑上前跟上,並再次將走在季淮右側的季管陶擠開。


  季管陶已經懶得再瞪她了。


  四人保持著並排的隊形向湖心亭而去,一路上季淮與謝書輕言搭著話,季管陶偶爾附和幾句,而孟若珍想與季淮說話,卻怎麼也插不上嘴。她不禁惱怒地看向謝書,心底更厭惡她幾分。


  交談間,幾人很快走到湖心亭,而遠遠地也有一個人從對面走來。


  那人穿著玄色衣袍,發髻高束,身姿挺拔,走到近處露出一張冰冷端正的容顏。


  謝書看著那人熟悉的臉,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凍住。金輝照耀下,她的手指緊緊攥緊,胸口刀劍沒入的痛感再次襲來,連帶著耳邊也出現幻覺。


  “大將軍意圖謀反,現已就地伏誅!”


  “陛下呢?”


  “若無意外,應已處決。”


  “若有來世,莫要再這般傻了。”


  “阿書,記得選酒。”


  “阿書,你可曾後悔?”


  “阿書,阿書,阿書……你可曾後悔?”


  “阿書?”最後一聲帶著疑問響在耳畔,真實地讓人心顫。


  謝書感覺到肩膀被人輕攬住,刀劍落下,血光之中畫面忽地盡散。風吹過,她站在十七歲這年,在前世愧對的青年懷中,看著今世的仇人。


  季召救謝書於一次危難;而後陷她於永生囹圄。最終將謝書帶回這人世的,卻是她初時背叛,後來虧欠之人。


  自重生起的那一刻,謝書就已經做好拿一生去贖罪的決定,但同時與季召之仇亦是…不死不休!


  謝書垂眸掩住眸中異色,她不著痕跡地松開攥緊的手指,放緩呼吸,讓自己恢復到平靜的狀態。


  季淮垂眸靜看著懷中女子在見到季召時的變化,他的眼眸暗了片刻,終是什麼也沒說,隻不著痕跡地將謝書完全攬在臂彎下。


  季召走到幾人面前後,率先打破沉寂的還是季管陶,他喚了聲:“三哥。”


  季召應聲後,將目光落到季淮身上,連帶著他懷中的謝書,他緩緩行了一禮,道:“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娘娘。”


  季淮一向以笑示人,難得此刻笑不可見,但還是維持著良好的儀態,溫聲回道:“安王不必多禮。”


  謝書沒有季淮那麼好的自制力,她沒敢抬頭,也沒敢應聲,她怕自己掩飾不住眼底的憤恨,也怕自己開口便是詰問。


  然她這幅低垂眉眼、面色蒼白的隱忍模樣,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對季召舊情難忘,難忍此景。


  於是季淮的手指輕輕收緊,眸底的顏色又深了些。


  “三哥從哪兒來?”季管陶問。


  季召平靜回答:“剛去了父皇那兒。”


  “哦。”季管陶也就隨口問問,並不關心他所去為何。


  倒是孟若珍接著問道:“三表哥待會兒可有事?”


  孟若珍被逼著安靜許久,方才見到季召來後謝書的不對勁,便立刻想到京中傳言大將軍之女愛慕安王多年,為其洗手作羹湯,為其學曲習琴技,甚至為其學那下等人用來取悅人的舞藝。


  生生將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嬌嬌官家小姐,逼成了個樣樣精通,到最後卻嫁給了季淮,不知道誰便宜了誰。


  當然,作為同樣被嬌寵著長大的孟若珍,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謝書的做法,即便她愛慕季淮,但要讓她為其去學那些玩意兒,她才不幹。


  言歸正傳,無論謝書好或不好,隻要她嫁給季淮,孟若珍就討厭她,所以她見不得她好,尤其看她得季淮愛護,就想給她找點事情。


  最重要的是憑什麼,表哥那麼好,她憑什麼敢不喜歡表哥,反而喜歡那個陰沉的冰塊。


  聽到孟若珍的問題,季召下意識搖了搖頭。


  “那好,一起吧,我們正要去看湖心亭的花。人多才熱鬧。”孟若珍面上的笑意愈發明顯。


  人多熱鬧?也聽過傳聞的季管陶,看著幾人間奇異的配置,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第6章 尷尬 她就用一雙圓而清澈的水眸盯著季……


  四月伊始,湖心亭對面的紫荊花和櫻花皆開得正豔,遠遠望去粉白一團,紫雲一簇,很是賞心悅目。


  然而五人來到湖心亭上,言稱來看花,卻一時誰也沒將目光放在花上。


  伶俐的宮人已經在石桌上擺好了糕點和茶水,暖陽落在涼亭的鬥拱飛檐上,再斜落入亭中,最後落在人面上。


  謝書的眼睛被暖陽微晃,她向側挪了一步,不慎撞到季淮身上。


  季淮似勾了下唇,將她扶住,隨手把她拉到石凳上坐下,而後自己坐在她右側。


  孟若珍見季淮坐下,也自顧自地坐到季淮另一側。石凳共有四個,此刻隻餘謝書旁邊的那個空著。


  季召與季管陶對視一眼,伸手示意:“十四弟請。”


  “不不不……”季管陶連忙笑著拒絕:“三哥你坐就行,我就站這兒,看看花,曬曬太陽。”


  說著他連忙倚靠在欄杆上,轉過頭去看向對面。餘光見季召坐下,季管陶才悄悄松口氣。他現下巴不得站著。


  四人坐好後,謝書看著對面正隨手撥著茶蓋的孟若珍,她再掃了眼左右而坐的季召和季淮,也遲疑地感覺到氣氛的不對。


  想著她看了眼季淮,卻見他正漫不經心地將目光落在季召身上,而季召似有察覺,抬起眸與他目光對上。


  季召的冰塊臉毫無變化,迎著季淮的目光隻輕點了下頭,接著謝書就見季淮緩緩勾唇一笑,隻是那笑怎麼看怎麼不對。


  而謝書對面,孟若珍已經放下撥弄茶蓋的手指,不知盯了謝書多久。見謝書注意到她,她忽地笑容古怪。


  孟若珍眸中帶著幾分惡意,笑盈盈地開口:“表嫂,我之前聽聞你與三表哥是舊交,怎麼現在見了面,如此生疏?莫非…”她頓了下,又看向季召:“傳聞有誤?”


  倚靠在欄杆上,看似在賞花,其實一直關注著這邊動靜的季管陶險些一個趔趄。


  他忍不住撫了下額,覺得孟若珍真是會來事。有些事知道就好,偏偏要放在明面上來。她這是還嫌氣氛不夠尷尬。


  若是前世的謝書聽聞此言,必定會覺得難堪和傷懷,而此刻的謝書卻是神色未變。她的長睫輕輕抬起,杏眸清澈而明亮,聲音響在涼亭中,輕柔裡顯出鎮定。


  “是的,傳聞有誤。本宮與安王……”明明問話的是孟若珍,謝書答話時看向的卻是季淮。她緩緩吐出剩下的幾個字,清晰且堅定:“無甚交情——”


  季淮修長的指骨輕握著茶杯,孟若珍問話時,他的目光本落在杯中漂浮的茶葉上,直到聽見謝書的聲音,他才移來目光,待她言完,他方緩緩展顏一笑。


  然他眼裡情緒實在太淡,在場之人皆不明他真實想法。


  謝書心知她追慕季召的那四年時,對其的付出與情意未曾遮掩,故京城中人皆知此事,也覺得她愛季召入骨,所以此刻否認言語如何堅定,聽著都過於蒼白。


  季淮若不信……謝書長睫垂下,手指攥緊又松。


  孟若珍注意到在謝書說完那話時,季召的冰山臉一瞬有了明顯的變化。他下意思看了謝書一眼,似意外她的回答。


  可惜謝書全部心神都在季淮身上,未曾注意。


  這倒是有意思。孟若珍看向季召,繼續笑道:“三表哥,真沒有交情?難道是我搞錯了?”


  季召回答的平靜且自然:“自是如此。”


  “哦——”孟若珍拖長了尾音:“是嗎?那看來是我搞錯了。”


  她扭頭看向謝書,嬌笑著解釋:“表嫂莫怪,我這人記性一向不太好。”


  “淮表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是知道我的,總喜歡記錯事情。”說著她又笑著從桌上拿起一塊梨花糕,餘光瞥見謝書的長睫又顫了幾下,方才被忽視一路的憤懑與鬱卒總算沒了,於是她笑得更開心,將手中的糕點遞給季淮,繼續道:“淮表哥,給你,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了。”


  謝書眼看著孟若珍對季淮一副親昵的模樣,仿佛就她和季淮關系好,其他的都是外人。謝書前世對季淮有太多虧欠,明明已經暗下決心,隻要季淮欣悅,她萬事皆可做,也萬事能忍,然而此刻心中到底還是難受。


  她垂眸攥著拳頭,未聽見季淮的回應,不知道他是不是接受了那塊糕點。不過說起糕點……謝書輕咬了下唇,前世與季淮夫妻三年,竟不知他喜歡這個,若是知道,她會學來做與他吃,為何要吃孟若珍給的?


  忍了片刻,謝書終是沒有忍住。她悄悄抬眸,想要看季淮的反應,誰料又是那般巧,恰好見季淮正姿態從容地看著她。


  此次謝書沒有害羞,也沒有回避,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就用一雙圓而清澈的水眸盯著季淮,長睫輕閃幾下,眉心微蹙,紅潤的櫻唇不自覺微微嘟起,看著可憐又可愛。


  若是她再將兩手握拳放在胸前,那將會是一個標準的撒嬌懇求姿態。謝書自己可能沒察覺,然落在季淮眼中,看見的就是這個意思。


  孟若珍還尷尬的舉著手,季淮把人晾在那兒不說,還忽以手握拳放在嘴邊,清咳一聲,似在遮掩笑意。


  看見他笑,謝書雙眸一亮,還沒來得及反應,見季淮已經放下手,扭頭望向孟若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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