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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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碰到兩個虐貓的混混。”遲拓不想多談。
其實還有個原因是他最近心裡總是有股無名火,遇到這種人正好給他發泄。
都是欺負弱者,起碼他欺負的有理有據。
“你高三了。”安久久仰頭給他下巴擦碘酒,“萬一出事你媽會瘋。”
“你也高三了。”遲拓懟回去,“不能因為你媽不關心你成績就放任自己爛下去。”
“……我分數線夠了啊,上次老班都跟我媽說我這成績再穩一穩明年藝考肯定沒問題了。”
什麼叫爛下去……
她這都能算高分了好嗎。
遲拓頭往後仰,避開了安久久再次戳過來的棉籤,悶聲不響地開始給安久久弄錯題本。
安久久聳肩,丟掉了手裡的棉籤,拿過了那本試鏡劇本。
倉庫裡老舊的空調聲咔吱咔吱,兩少年就這樣心照不宣別別扭扭地並排坐著,固執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安久久知道,遲拓因為拍廣告之後遇到的那一系列事情並不希望她走藝考這條路。
遲拓也知道,安久久媽媽把所有一切都押在女兒身上,她媽媽希望安久久能成為明星。
誰都說服不了誰。
“喂。”安久久標記筆在某一條臺詞下面劃了一下,遞給遲拓,“這詞是不是錯別字?”
遲拓看了一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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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久久笑眯眯地把劇本拿回去,在上頭一筆一劃寫上了正確的寫法。
“喂。”這回是遲拓,“這題我跟你說過四次了。”
安久久微眯著眼睛看過來,然後往後旁邊挪了一屁股,低頭繼續看劇本。
遲拓:“……”
有些事情,很難公平。
就像他永遠都不會不理安久久,但是他知道安久久沒有這個永遠。
就像他知道,安久久最終一定會去考藝校,因為她正一點點地切斷她其他的可能性。
第二章
安久久初一那年廣告拍完以後就一直在斷斷續續的做和演藝圈相關的工作,拍拍平面,接一些龍套角色。她家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沒人脈沒靠山,這些工作機會都是她媽媽王珊珊每次在片場發名片發出來的,不算正經的圈內工作,工作地點都在望城附近,價格不會太高,更不可能遇到太好的角色。
但是總歸能賺點錢。
安久久的爸爸安懷民在她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外調到了別的城市,之後也就逢年過節回來幾天,每個月按時往家裡轉家用。這麼多年了,他在外地的工資據說一直沒怎麼漲,每個月轉過來的錢一直都那麼多,交了學費之後,她和她媽媽王姍姍日子逐漸捉襟見肘。
還好她還能賺點錢。
這樣斷斷續續在演藝圈邊緣打了五年零工,上個月,她得到一個很好的機會。
上個月王姍姍幫她接到的平面拍攝是老熟人推薦的,就是最開始拍廣告給她化妝的那個化妝師謝琪,五年前的謝琪還隻是個剛入行沒多久的化妝師,在這行摸爬滾打五年後,謝琪已經能接觸到一些一線藝人的工作機會,當然不可能是主化妝師,平時就負責給人打打下手,非主要造型的時候會讓她來做而已。
謝琪這個人對化妝這件事很有點執著,她喜歡收集那種特別上鏡特別適合化妝做各種造型的臉,安久久就在她的收集名單裡。
當時隻有十二歲的安久久因為性格安靜配合度高臉部條件特別優越讓謝琪一直把她記在心上,以後凡是有適合的工作或者她要參與的工作,她都會給王珊珊打電話。
一來二去,安久久好幾個工作機會都是她介紹的,王珊珊每次都會給對方分一點代理費,雖然不多,基本都是安久久收入的百分之二十。
這樣認識了五年,謝琪發現安久久的五官長開,身材高挑纖細,整個人已經開始有了些明星相,能接觸到的資源也越來越正規。她覺得這丫頭遲早會成名,順水推舟的開始給她介紹一些圈子內的工作,這次平面拍攝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個古城旅遊項目,要找一群男男女女從這座古城存在開始一個朝代一個朝代拍下去,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文化旅遊宣傳,全部請明星成本太高,所以隻找了幾個關鍵時間點用了明星,項目負責人的想法是其他時間點就找一群表達力出眾的模特來拍,成本控制一下,價格不要太高。
在裡頭負責給模特化妝的化妝師之一謝琪就給項目負責人看了安久久的平面照,她確實出眾,在一眾候選人裡是第一批被選入的。
這算是安久久除了那個運動鞋廣告以外接的第一個正經工作,當時正好是暑假,她和王珊珊一起去了那座北方古城。
負責人給她安排的角色是九十年代的大學生,造型師給她搭配了黃色卡通圖樣的短袖T恤和寬大的牛仔背帶褲,白色球鞋,長發披肩。
平面照的動作也沒什麼新意,陽光下鼓風機吹著,她雙手捧著雜志長發飛揚頂著烈日眯著眼睛笑。
算上明星一共六十個模特,有很出彩的古裝造型也有非常吸睛的現代造型,但是安久久就憑著這麼一張造型一般動作一般構圖一般的照片,被楊正誼導演看上了。
楊正誼是電影導演,五十幾歲正當年的年紀,這十年拍的電影幾乎每部都能拿大獎,他手上有個籌備多年的懸疑電影,缺一個女主角年輕時候的扮演者,看到安久久的那張照片以後就輾轉聯系上了王珊珊。
王珊珊其實沒有看過楊正誼導演的電影,但是她知道讓女兒演電影這句話的分量,於是忙不迭地接下了這場試鏡。
也就是安久久現在手上拿著的那本試鏡劇本。
其實很薄,前面都是保密協議,真正的內容就後面幾頁,但是安久久反反復復的看了很多遍。
這是她第一次摸到劇本這種東西,以前劇組跑龍套都是按天結算的那種,當天過去工作人員指著地上的叉叉說你一會站在這裡,走到那裡,或者倒在這裡或者聽到信號就把自己身上的血包捏爆之類的工作,這麼正經的給了一個月時間準備的試鏡是第一次。
她很想把這份喜悅傳遞給遲拓,但是明顯遲拓不太想接。
劇本在他面前塞了好幾次了,他愣是一次都沒有接過去看。
到最後還逼著她把錯題題型全都重新做了一遍,她捏著鼻子耍賴,他擰著眉瞪。
所以安久久有時候會想,遲拓可能是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爹,因為她親爹基本缺席她的成長過程,所以老天給她生了一個爹。
當然這話安久久不敢當著遲拓的面說,她到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完了題,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十分。
她媽媽在這個過程中居然一個電話都沒給她打過。
遲拓也沒有,他手機也一直黑屏。
“我媽今天不會又去影視城了吧?”安久久不可置信,“不是說了要給我留一個月時間準備試鏡的麼!”
離望城五六十公裡的地方有個影視城,王珊珊平時沒事就愛去那邊晃蕩發名片,有時候遇到工作機會當天晚上就住在那邊。
這種晚上十一點多還不聯系她的,很有可能就在影視城。
“我爸不會這個月又沒給家用吧……”安久久蹙眉。
“我媽沒聯系我是因為她今天在醫院陪床。”遲拓打斷安久久的胡思亂想,看了眼時間,也微蹙眉,“沒事,別怕,我送你回去。”
暑假準高三生補課,晚自習一般是八點鍾就結束了,他們到小區最多也就十分鍾,所以作業通常做到十點最多十點半也就各回各家了,今天那麼晚了王珊珊一個電話都沒有,這讓遲拓也有些忐忑。
在外頭不方便肩並肩,遲拓跟個變態似的戴著鴨舌帽推著自行車跟在安久久後頭,還好這個點小區裡基本沒什麼人,幾分鍾就到了安久久住的22幢。
他們也就都明白了王珊珊為什麼沒有聯系安久久。
安久久家住三樓,老式多層建築沒有電梯,樓層不算高,打開窗戶的話吵架聲能傳到一樓。
安懷民回來了,並且在和王珊珊大吵特吵。
晚上十一點多了,樓上樓下窗門緊閉,隻有她父母絲毫不擔心擾民,持續穩定輸出。
“演戲演戲演戲!!!”安懷民聲音聽起來暴跳如雷,“你就那麼想做明星媽媽?你也不看看你這幾年都在忙些什麼,五年了,混出點什麼名堂?讀書讀書讀不好,想當明星隻能拍幾張破照片,現在好不容易混到高三,你跟我說要去拍電影?你這哪裡有點教女兒的樣子?你出門問問!有沒有你這樣的媽!!”
“你也知道五年了?”王珊珊應該哭過,聲音沙啞,“你外調多少年你自己算算,一年到頭回來幾天你掰著指頭算算!不是說升職了嗎?不是說跑到好業務線了嗎?錢呢?十年前一個月寄回來兩千塊,十年後還是兩千塊,你知道你女兒現在個子有多高嗎?一年學費服裝費生活費多少錢嗎?你知道讀個大學學費要多少錢嗎?”
“要是沒有你女兒拍那點破照片,你以為我們娘倆能吃得飽?”王珊珊有些聲嘶力竭,“我是不怕出門問的,你有種你出門問問,有沒有你這樣當人爸爸的?你有什麼資格教我怎麼養女兒?我教女兒哪裡有問題?!什麼叫讀書讀書讀不好?你以為一中那麼容易考進去的?你以為電影學院那麼好考?……”
砰得一聲,樓道裡的感應燈一下子亮了三層樓。
安久久抿著嘴站在樓道裡,遲拓陪她站著,兩人都沒作聲。
“老子辛辛苦苦上班供你們吃供你們穿!”安懷民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你跟我說我沒資格教女兒?!”
“我安懷民今天就把話放這裡了,你要是敢帶她去拍電影,我他媽的就弄死你!大不了這日子不過了,娶了你這個婆娘我還不如不過日子!”
又是呯得一聲,剛剛滅掉的感應燈像是受驚一樣閃了一下馬上又亮了。
王珊珊嚎啕大哭,家裡噼裡啪啦響聲一片。
安久久抿著嘴跑上樓,推開家裡大門。
她父母就站在客廳裡,地上是碎的七零八落的鍋碗瓢盆。
“別過日子了。”安久久在父母的目光裡出奇的冷靜,“都一起去死好了。”
她聲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要不要拍戲要不要考大學跟你有什麼關系?”她看著安懷民,“我小學升初中,你嫌我分數不夠沒進重點班,把我媽罵了一頓。”
“初中升高中,你又說我成績隻夠進十一班,女孩子就是沒出息,又把我媽罵了一頓。”
“你一個月就寄回家兩千塊錢,現在學生一個月伙食費就一千塊了,你出去打聽打聽,你那兩千塊錢夠我們兩個吃什麼穿什麼?”
“我不承認你供我吃供我穿,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教我。”
安懷民暴怒,衝過來揚起手對著安久久的臉就是一巴掌,他衝著安久久和王珊珊罵:“你他媽就這麼教女兒!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安久久的頭被打的偏向一邊,遲拓從下面階梯衝上來,把安久久攔在身後。
安懷民愣了愣,笑了。
“操。”他啐了一口,“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女兒上補習班去了?跟他?十一點半了,你管這叫補習班?”
“你聽沒聽到別人在背後都是怎麼說他們兩個的?”安懷民的話越來越難聽,“就你這樣的還想培養你女兒做女明星?跟個破爛研究員的兒子半夜三更混在外頭,我說呢,這成績怎麼就是上不去,心思都在這上頭了!”
安懷民一邊說一邊想要動手拉安久久,王珊珊在後頭披頭散發的要過來拉安懷民,一片混亂裡,遲拓握住了安懷民的手腕。
他嘴裡挺冷靜的,說:“叔叔,很晚了。”
手裡卻用了勁,安懷民整個胳膊都往外翻,痛得嗷一聲。
“你他媽的撒手!”他另一手想上來扇遲拓。
遲拓避開了,手裡更用力。
安懷民痛得冷汗直冒,另一隻手徒勞的甩,一邊甩一邊罵:“你這小子要打人是不是!他媽的不報警嗎?小混混都衝上門來揍人了!救命啊!殺人啦!”
他真的不怕丟人,喊得整幢樓的人都開門往外看。
“夠了沒?”安久久悶著頭,兩手握拳,半邊臉頰腫著,盯著安懷民。
王珊珊在那一瞬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拽著安懷民的手松了一點,有些倉皇地看向女兒。
她女兒沒看她,隻是看著自己的親爸爸:“你自己心裡髒,別把其他人也想的那麼髒。”
她知道這話不能說,王珊珊曾經捏著她的手說,她還沒有滿十八歲,不能說。
但是她此刻臉頰生疼,她媽媽臉上也有和她一模一樣的五指印,她這個生理意義上的爸爸趾高氣昂的站在她們家裡,還揣著一家之主的架子,說的那麼難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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