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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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的血腥味似乎把他體內的瘋子釋放出來了,他唇鋒的笑痕勾出點快感,慢慢悠悠掀起眼皮,盯著這幾頭獵物,興奮在無趣的日子裡逮到了宣泄的對象。
包圍他的印度人從他的眼神裡感受到了找死兩個字,不禁犯憷,他們警惕又畏縮地盯著他,舉著棍子虛張聲勢地佯裝進攻狀態。
少年慢條斯理剝下校服外套和襯衫甩在地上,身上的純黑背心收著胸腹肌理,兩條手臂線條利落又結實。
這幫印度人一看就知道並沒有真正搏擊的實力,而少年明顯學過格鬥,他穩穩接住棍子,防御的同時也沒再收著勁,接下去的每一下都狠狠打中他們的命門,眼都不眨。
洋鬼子都翻滾在地上喘粗氣痛吟的時候,他隻是呼吸變重,看上去頭發亂了些。
許織夏沒見過真的鬥毆,因為年少無知,所以她沒路人顯得那麼驚慌,見少年面不改色走人,她沒傻愣著,忙不疊跟上去。
他腿長,一步抵她好幾步,許織夏怕被落下,在後頭搖搖晃晃小跑著。
經過昨夜那間“芳華冰室”時,那片危險地帶已經遠離。
少年突然回身,許織夏險些撞上他,趕緊退開小半步,再望向他,畏怯又茫然。
“還跟住我,不怕死啊?”
他的氣息平復了,語氣涼絲絲的,又變得陰晴不定,一身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勁。盡管沒有因為她是小朋友而溫柔一點,但並不兇。
而且他講的是粵語,許織夏壓根不知道他是在警告。
許織夏眼睛一眨一眨,呆萌地巴望了他片刻,非但沒有後躲,甚至還小心翼翼伸出手,圓潤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頭。
“哥哥……”
少年神情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
小朋友聲音軟,吐字黏糊,但他能聽出是內地的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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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織夏黑亮又稚氣的眼睛閃了下水光,臉蛋和裙子都髒兮兮,比得上路邊的流浪貓,一副可憐相。
望了他醞釀了好一會兒,她才又發出聲。
她帶著鼻音,像是很久沒有開過口了,口齒有些生澀,加上對他的一點心畏,話說得怯生生。
“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第05章 故人不在
紀淮周怔了兩秒,奇怪地看著跟前的小孩兒,當時的情境下,他很難不把她當成街頭詭計多端的騙局的一環。
他嗤笑一聲,目光居高臨下,換成她能聽懂的普通話,對著個小孩子也沒收收脾氣。
“哪兒來的小騙子?”
紀淮周眼裡隻有兩類人。
別人,和他自己。
人為魚肉他便為刀俎,人為兔他便為狼,心軟和仁慈在他的書錄裡,是閱後即焚的一頁。
所以即便有個小女孩兒大眼睛小圓臉,悶悶地用委屈的眼神傳達自己不是小騙子,他也無動於衷。
紀淮周轉身,許織夏拖著他的手也要跟他走。
他不得勁,停下來,垂著眼端詳她:“跟誰學的賴皮勁兒?”
許織夏還握著他手指沒放,滿眼都是小朋友的清澈呆萌,好像賴定他了。
紀淮周要笑不笑地戲謔道:“哥哥看起來太好說話了是吧?”
許織夏眨巴著眼睛注視著他。
他剛打過一場狠架,手掌骨滲著血珠,臉部也有幾處淤青和血痕,沒表情時很陰暗,一笑就乖張又頑劣。
許織夏看到他破相的慘烈,自身的強大,以及他眼裡的流離。
但她沒有很怕。
她可能還想點個頭。
紀淮周不給她機會,準備把這隻糾纏的小東西拎一邊去,她的肚子先咕嚕嚕叫了兩聲。
看樣子她還想再騙吃騙喝。
他輕嘖,可能是一心想甩掉她,僵持兩三秒後,他沒再說話,慢悠悠直起身走開,掌住玻璃門,進了那間“芳華冰室”。
許織夏又一個人被丟在原地了。
她望望四周,無處可去,也不敢再亂走,就著門口的石墩坐下。
冰室店面不算大,老式馬賽克地磚,墨綠皮座椅和門窗格,以及兩面不規則的港片海報牆。
食客黑壓壓,但許織夏一眼尋見了少年的身影,他手抄兜倚在前臺,個子高,人群裡最惹眼。
店裡十分鬧哄,相比之下,街巷更冷清了。
許織夏腦袋暈沉,肚子空得人乏力,她畏畏縮縮地抱住自己,和昨晚一樣,聞著熱騰騰的食物香氣,四顧茫然。
一晃不知過去幾分鍾。
許織夏差點昏睡過去,突然一個沉甸甸的紙袋子落進她懷裡,裡面有兩隻打包的豬仔包。
她抬起頭,一雙長腿邁到了眼前。
少年去而復返。
許織夏昂著臉,腮幫發燙,紅得異樣,鼻腔塞住了,隻能微張著嘴巴呼吸,愣愣瞧著他,一臉憨態。
紀淮周手裡還握著杯朱古力,似乎是要遞給她,但打量了她兩眼後,他胳膊又收回去,自己留著這杯高熱飲品了。
紀淮周毫無疑問的沒心肺,但對著一個無家可歸的小朋友,灰燼裡似乎還有一點沒焚透的良知。
他下巴抬了一下,示意她懷裡那隻食品袋。
“騙到了,”他漫不經心趕她:“走人。”
他抬腿,許織夏想也不想地跟上他。
紀淮周停在的士站牌下,一隻手抄在褲袋裡,一隻手懶散垂落腿旁,指尖拎著朱古力,扭過脖頸往後瞥了許織夏一眼,渾身骨子都散著勁。
許織夏還沒意識到自己誤解了“走”的意思,摟住食品袋,仰著臉蛋,看他的眼神別提有多無辜。
紀淮周一邊睨著她,一邊把朱古力送到自己唇邊,叼住吸管,一股甜膩滾進喉嚨,齁得他嗓子黏糊。
他擰眉,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了點嫌棄和煩躁的情緒,胳膊一揚,把那玩意兒丟進了垃圾桶。
再回頭,就見小姑娘目光還黏在他臉上,好像咬住他了,甩不掉。
楚楚可憐的,跟鐵了心要騙取他同情,再把他賣到泰緬去似的。
“還看呢,”紀淮周拿下巴對著她,語氣很欠:“騙了哥哥吃的,還想騙哥哥的人?”
許織夏抿抿唇,悶聲不響。
的士開近一臺,司機問靚仔要到哪裡落車。
紀淮周拉開後座,俯視著身後的小冬瓜:“上車,抓你這小騙子給警察。”
-
油麻地警署報案中心。
牆上掛著港區藍底銀字的紫荊花警徽,吵鬧聲貫徹大廳。
“那家伙實在狂,就毆他兩拳啰。”
“他都被打崩牙了!”
“我們也都笑崩牙了,扯平了嘛,哭小聲點啊,打架輸了很光彩嗎,男子漢大屁股,真想踹兩腳。”
“喂,你們不要這麼囂張!”
“囂張犯法嗎?”
幾個男高中生在許織夏前面擋成一堵牆,他們穿的都是和紀淮周同樣的英式墨綠校服,臉上多少都有打鬥的淤青。
人分成兩幫,少的那撥人咬著牙清一色惱怒,而人多的那一派佔上風,這個陰陽怪氣,那個捧腹大笑,勾肩搭背的甚是氣人。
其中多的那撥人裡,有兩個少年自始至終沒搭腔,他們身高最挺拔,相貌也最標致,一個漠著臉,一個歪著頭看戲。
“吵什麼吵!一人講少句,行不行?”年逾半百的老校長嚴肅訓話:“是誰動手在先?”
“我。”
“我——”
一直無言的這兩人異口同聲。
校長頭疼地皺起眉:“周宗彥!賀司嶼!又是你們!就屬你們最不服管教,你倆每次都要互相出頭嗎?”
歪頭看戲的少年一笑,“嗯”一聲,尾音輕快上揚:“沒辦法啊校長,阿霽行兇犯法,我都得給他頂罪啊。”
身旁被喚作阿霽的少年斜睨了他一眼。
那幾個鬧騰的損友聞言也跟著嬉笑怒罵起來,校長好氣又無奈,直接沒話講。
許織夏獨自坐在一角,咬了口豬仔包,兩腮鼓著,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是在很多年後長大,許織夏才知道,這晚有過一面之緣的兩個少年,那個名為阿霽的,就是後來港區賀家那位手段了得的賀司嶼先生。
而在她未來的生命長河裡,這位反手乾坤的賀先生,許織夏始終都沒分清他是正是邪,是敵是友。
不過此前,許織夏與他遠遠沒有交集。
這時,有個男人走進報案大廳,一身警服佩戴警銜,英姿颯爽。
“生哥!”正要過去處理矛盾的警長驚喜,快步上前迎接,不忘提醒跟隨的見習警員,說這位就是港島總區的總警司,周祖生。
警員緊張地敬了個肅禮:“周sir!”
隨後警長對其笑道:“好久沒見啊生哥!今日怎麼得闲過來西九龍?”
周祖生往人群一指:“老婆吩咐了,帶孩子們回家。”
警長順著方向看過去,恍然大悟,原來幹仗的那幫男生裡,個子最高的那兩個是周警司家的兒子。他不敢怠慢,立刻親自去解決。
紀淮周從報案窗口走回的時候,警長正擠在中間調解。
周祖生一左一右,拍了拍兩個少年的頭,交代警員先給他們處理下傷,隨即便留意到進入視野的紀淮周。
“阿玦?”周祖生詫異他在這裡,見他面部和掌骨血痕醒目,周祖生立刻走過去:“你怎麼都掛彩了?”
紀淮周同周祖生對視一眼,又掃過那幾個男生,唇邊掠過一瞬意味深長的冷笑,然後視若無睹,把回執單丟到許織夏旁邊的座椅上。
男生們倒跟見著生吞活人的鬼怪一樣,叫囂的聲瞬間沒了。那幾個搖頭晃腦的甚至還悄悄挪到周宗彥和賀司嶼身後躲著。
八成都在紀淮周那兒受過教訓,留了後遺症。
周祖生見紀淮周帶著個小女孩,問道:“出什麼情況?”
旁邊的見習警員知情,立馬回答:“小朋友走丟了,周sir放心,我們已經準備救助,正在查找失蹤人。”
醫警送來醫療箱,周祖生給了個眼神,醫警會意將醫療箱打開,放到紀淮周挨邊的椅面,先為他清創。
然而紀淮周避開了手,不配合。
臉上倒是輕的,但他那時為拎許織夏硬生生抬手抗了一棍,手背和指骨的紫紅上都滲出了斑斑血跡,看著可疼了。
許織夏在那個年紀還不懂愧疚和擔憂,但潛意識裡知道——
她不想他痛。
許織夏想了想,把醫警姐姐擱到醫療箱最上面的那一包東西託起來,遞過去,輕輕碰到紀淮周的手指。
紀淮周指頭蜷了下,垂下眼睫,就見小姑娘撲閃著眼,遞了包醫用繃帶給他。
她的眼睛似一泓清水,還不曾有人性的髒濁,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頓住,鬼使神差地翻開掌心。
繃帶接到手裡的短瞬,紀淮周醒過神,即刻又偏開了目光。
“老實待著吧。”他又厭懶得對什麼都不上心,頭也不回地走出警署。
紀淮周一走,躲著的幾個男生就冒出頭了,周宗彥嘲笑他們“生人唔生膽(人長了膽子沒長)”。
有試圖挽尊的:“他脾氣不好咯,社會上那幾個喪盡天良的古惑仔都得給他三分薄面,我們怎麼有膽惹他。”
“是啊,上年我想同他交個朋友,飲了他的咖啡,好苦啊!飲完這大佬才同我講是鼠藥!我叼!我趕去醫院洗胃,隔日他又講,‘耍你的’,還衝我笑……”有繪聲繪色訴苦的,毛骨悚然地搓搓皮膚:“現在他一笑我就慌啊!”
也有委屈的:“而且他學過MMA(綜合格鬥)的嘛。”
“再講了,他老爹是——”
那人諱言,話說一半噤了聲,轉而蹲到許織夏面前:“妹妹,他好心狠的,離他遠點啊!”
“不是吧,小朋友也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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