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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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濃密的劍眉輕輕一蹙,褪下身上的外袍拋給了跟前的明公公,餘下一身裡衣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面上此時雖也掛著笑,卻是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清涼薄,絕不同於適才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明公公不敢再多問,正欲退下,便聽太子自顧自地輕聲喃語道,“你今兒是沒見到那院子。”
明公公忙打起精神聽著。
“太破了。”
明公公:......
過了好半晌,明公公才隱約嚼出了他這話的意思,合著殿下今夜帶了唐姑娘回來,隻是嫌棄她住的地兒?
明日唐家的流刑一下來,唐姑娘去的就不是那院子了,而是青|樓,以唐家姑娘的骨氣,多半會香消玉殒。
這些殿下一早就知道。
換個地兒,能比要她一條命還重要?
太子看出了他眼裡的疑惑,不由一斥,“整日就知道打打殺殺,成何體統,今日劉大人前來講學,且還誇了孤一句,殿下賢明,其心甚善。”
明公公嘴角忍不住的犯了抽。
是,主子心底寬厚,是他自個兒心眼太壞,明公公忙地跪地請示道,“奴才明兒,該指後宮哪處給唐姑娘。”
太子人已經坐上了軟榻,一隻腳都蓋進被窩了,動作硬生生地頓住,偏過頭來質問,“後宮?”
“不,不是後宮,那是......”
對。
太子又才想起來,她是個姑娘,來了東宮,不住後宮,莫不成還得像從前那般,同他住在前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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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這大半晚上,太子是真累了,極為不耐煩地道,“隨便。”
明公公的腦子徹底地疼上了。
怎麼個隨便法。
正絞盡腦汁,頭頂上又甩來了一句,“去查一下,抄家之後她的行蹤,去過哪兒,見過哪些人,破院子留不得了,掀了罷。”
“還有,別讓她出來。”
明公公:......
*
隔壁房內的燈火徹底暗了下來,唐韻才坐上了床榻。
月色如洗,灑在棉質糊成的雕花漆木窗外,耳邊一片安靜,再也聽不到門板被風聲撼動的“彭彭”聲響。
琉璃為瓦,金磚為地。
久違的安穩襲來,身體裡的疲憊似是撐到了極限,眼皮子合起來,便再也睜不開。
阮嬤嬤打水擰了一把帕子,正準備讓她擦擦臉,轉過身,便見其歪在了床榻上。
纖細的身軀,緊緊地縮成一團。
明顯是被嚇著了。
阮嬤嬤想起姑娘這幾日遭的罪,心頭驀然一酸,走過去,拉了被褥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昨日起初她還曾疑惑姑娘為何要讓她去一趟錢莊,直到見到太子的那一瞬,便什麼都明白了,姑娘早就給自己尋了一條後路。
同顧家三公子出城,不過是個備選的。
可東宮這條路,又談何容易?
阮嬤嬤看著睡熟中的臉,難得有了幾分恬靜,心疼地道,“姑娘好好睡吧,奴婢早就說過,姑娘這一生,不該止於此。”
第3章
翌日天邊剛翻了個魚肚,明公公便到了西暖閣。
太傅劉大人,每日辰時固定會前來東宮與太子講學,且這兩日,一日比一日早,明公公生怕被撞上,急急忙忙上了門。
“咚咚——”兩道敲門聲,唐韻猛地一個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剛剛才閉上眼睛的阮嬤嬤也是一驚,趕緊起身開了門。
麻麻亮的天色,門外明公公的臉一團模糊,裂出一口白牙來,笑著問道,“唐姑娘可醒了。”
唐韻哪裡還有瞌睡,蹭了床邊的鞋,匆匆走到門前,明公公見了人,半點不敢磨蹭,催促道,“殿下已給唐姑娘指了住處,奴才這就帶姑娘過去。”
唐韻昨夜過來,也就一個包袱,阮嬤嬤轉身去提,唐韻緊跟上明公公的腳步。
時辰太早,路都看不清。
明公公又像是做賊似得,帶著兩人專走偏僻的地兒,從主殿到後宮,愣是沒驚動一人,順順利利地將人領到了後宮最靠裡的一處宮殿。
靜安殿。
不出來見人,住這兒就最合適。
明公公看著唐韻進去,不忘轉達主子的吩咐,“唐姑娘先且住著,待會兒奴才給您尋個婢女來,姑娘有什麼需求,交代婢女去辦,東宮路雜,姑娘萬不可亂闖。”
能這個時辰出來,還一路急趕,唐韻便知,如今的她還見不得人。
唐韻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明公公話裡的意思,點頭應道,“多謝公公,請殿下放心。”
“那唐姑娘好生歇息。”明公公說完,轉身回去復命。
*
此時天色尚未亮開,明公公回到東暖閣,見裡頭已是人來人往,心頭一陣疑惑,殿下今兒怎起這般早。
進屋時,太監小順子正在伺候太子更衣,待替太子扣上了腰間的玉帶,明公公才走近,打算稟報唐姑娘的事,“殿下......”
太子面上明顯帶著疲倦,連一貫的和悅都沒了,揉著太陽穴,掐斷了明公公後面要稟報的話,“讓孤安靜會兒。”
明公公不知緣故,望了一眼身旁的小順子,小順子才低聲附耳過來,說了一句,“劉大人來了。”
明公公:......
明公公轉過頭,望了一眼屋內的沙漏。
卯時二刻。
這人還真是一日比一日早。
見太子已經抬步去往書房,明公公極有眼力勁兒地從屋內的木幾上,拿起了劉大人昨日講學的史記,三步並成兩步,趕緊追了出去。
不過一瞬,東宮的書房內,一片燈火通明。
那頭劉大人的腳步剛入東宮,便瞧見了書房方向的燈光,心頭不由“咯噔”一沉。
今日,莫不是又晚了......
明公公守在書房外,見到劉大人來了,忙迎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笑著招呼道,“劉大人,今兒怎這般早。”
這話聽進劉大人耳裡,無一不諷刺,作為臣子,豈能日日讓當朝太子候著他的道理。
“殿下勤學,竟比我這個當先生的還起得早,微臣汗顏啊。”
明公公心道,這還不是被你上趕著的嗎,你要是晚點來,殿下犯得著早起,嘴上的話又是另外一個樣,“劉大人言重了,殿下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
卯時二刻進書房,辰時末,太子才從裡出來。
昨兒折騰到半夜才睡,今日劉大人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孜孜不倦地講了近兩個時辰的學,太子一雙眼睛硬生生地熬出了幾條血絲......
一進暖閣,便歪在了軟榻上,閉目養起了神。
迷迷糊糊之際,聽明公公問,“殿下,唐家的案子......”辰時一過,聖上就得定罪了。
明公公也是怕誤了事,畢竟殿下昨夜都將唐家姑娘帶回來了。
太子不耐煩地道,“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卷宗都交給了刑部,他能有什麼法子。
唐家通敵之罪,無力回天。
明公公不敢再多問一句,趕緊出去布膳。
膳食端上來,太子才睜眼移步,拿起碗裡的瓷勺,剛舀了一口甜粥,還未送到嘴裡,屋外又響起了腳步聲,“殿下......”
還讓不讓人省心了。
太子往後一仰,手裡的瓷勺突地擲了出來,“哐當——”幾聲,在木幾上直打著轉兒,明公公忙地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給按住了,方才幸免落地。
剛進來的小太監被這突如其來的盛怒,給唬住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陣死寂般的安靜,小太監的身子都抖上了,太子的態度才轉變了回來,溫聲問那小太監,“何事?”
可適才那一幕,已經在小太監心頭有了陰影,說話也磕磕碰碰了起來,“皇,皇後娘娘宣,殿下去一趟鳳棲殿。”
當今皇後娘娘,太子的生母。
太子想不起來,今日母後有何宴會,抬頭看向那小太監,“可有說何事?”
小太監額頭抵地,“娘娘倒,倒是沒說,不過奴才見到了顧家夫人。”
成,早膳不用吃了。
*
當今皇後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是當今太子,女兒是萬千嬌寵的五公主。
縱然皇上身邊的美人再多,佔著有這一對兒女,皇後的臉上也是終日帶著笑,平日裡同人嘮嗑,嘴邊提的最多的也是一雙兒女。
“昨日寧安殿那位,徒手獵了一頭大蟲,再瞧瞧咱們太子那身秀氣架子,本宮這心頭總是七上八下的,前兒也不知怎麼了,還鬧起了吃素,倒讓本宮想了起來,兒時他連殺隻兔子都不......”
話還未說完,對面一排桂花樹底下,便走來了兩道身影,一個身形挺拔走路帶風,一個弓腰跟著直追。
眼見就要進來了,不知怎的,前頭那黑色身影突地一頓,又走回去了。
身旁的顧夫人也瞧見了,忙問了一聲皇後,“可是太子殿下來了。”
皇後怎能瞧不見,眼皮子一跳,同身旁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心下了然,腳步急急下了臺階,一面追一面喚道,“太子殿下......”
這一聲喚來,立在桂樹底下,正賞著桂花的一位姑娘驀然回過了頭。
鵝臉蛋,一對柳葉眉,烏黑明亮的雙眸,如秋水剪瞳,自帶一股子含情脈脈。
許是不知身後早來了人,這番冷不丁地一轉身,目光與太子巧好碰了個正著,姑娘的臉色霎時紅了個透,忙低頭蹲身行禮,“民女拜見殿下。”
“免禮。”太子溫和地回了一聲,從她身旁走過,到了皇後和顧夫人跟前,含笑道,“兒臣見母後同舅母聊得暢懷,不忍打擾。”
皇後知他是什麼心思,並未揭穿。
這麼些年了,一見到姑娘,就是這個德行,莫非有那大蟲厲害,能將他給吃了。
顧夫人趕緊起身行禮,“殿下。”
“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虛禮。”太子坐在到皇後身邊,客氣地問了一聲,“舅母的腿風湿可好了些。”
顧夫人萬沒料到太子竟然記得這一樁,頗有些受寵若驚,又蹲了個身,感激地道,“多謝殿下惦記,都是老毛病,沒什麼大礙。”
“還是仔細得好。”
這一問一答,顧夫人看著跟前相貌堂堂的太子,一身高貴,卻對她這個婦人都能體貼入微,再想想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臉上的愁容蓋都蓋不住。
偏生皇後又問了一句,“淵哥兒也有好些日子沒進宮了,要是闲下來,讓他到東宮,找他表哥切磋切磋武藝。”
顧家三公子顧景淵,小太子一歲,從小就愛耍刀弄槍,四書五經背不了幾篇,倒是單挑了幾個武將。
正好,這段日子讓他進宮來帶帶太子。
太子什麼都好,就是心太善,身板子又秀氣,再不學點防身的功夫,哪天要是同寧安殿的那位獵大蟲的皇子遇上,豈不吃虧。
顧夫人也沒瞞著了,滿臉愁容地道,“昨夜也不知道發了哪門子瘋,跑到城門口,吹了一宿的冷風,凌晨就燒上了,這會子還躺著呢......”
皇後神色一詫,“怎麼還燒上了。”問完又忙地轉頭看向太子,“待會兒太子派個太醫過去瞧瞧,風寒可不是小事。”
小時候太子得了一場風寒,險些沒把她嚇死,至此,每回看著太子,皇後都覺他身子骨弱。
“母後放心。”太子說完當下磚頭喚了一聲,“明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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