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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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登車回到家裡,這回沐元茂沒等著她,面都沒露,沐元瑜以為他用功讀書去了,順口一問,不想鳴琴和她說,沐元茂病了。


倒不是大病,隻是常見風寒。


沐元瑜去看了看他,見他吃了藥正睡著,就沒有多打攪,靜靜退了出來。


“讓廚房以後每日都熬些姜湯,我們南來的人一多半不適應這裡的氣候,讓大家都喝著,暖和暖和身子。”


鳴琴答應著去了。


沐元瑜獨自吃了飯,上炕小憩一會,但不多時就覺得頭腦昏沉起來。


這炕雖然暖和,但初來的人不一定睡得慣,私兵裡有好幾個受不了這熱度被烤出鼻血來的,沐元瑜睡得不安,起初也以為是炕燒得過熱之故,便想轉移到隔壁的架子床上去,不想掀開被子腳沾了地一站起來,整個人一陣天旋地轉。


“世子?”


守在窗下做針線的觀棋衝過來扶住她,見她色如桃花,便知不妙,手往她額上一搭,驚呼:“世子,你生病了!”


八大丫頭裡,她是通曉醫術的那個,非疑難雜症的毛病都能治,當下一邊叫喚別的丫頭過來,一邊搭脈辯證開方要藥。


整座春深院飛速運轉起來。


沐元瑜是個健康寶寶,平常很少生病,這樣的人一旦病倒,症狀就比別人來得重。


她病因在先前打通政司回來猶豫著要不要去十王府時,站門洞子裡吹的那一會冷風,此時發出來,令她先是高燒,燒退下去是咳嗽,咳了幾日後喉嚨整個嘶啞,皇帝的召見在這中間來了,她都沒辦法去,去了說不了話,也有把病過給皇帝的風險。


幸而她這陛見沒什麼要緊事要說,皇帝聽了她的回話呈詞,態度溫和地下了口諭叫她不必著急觐見,安心養病便是。


沐元茂的小風寒是早已好了,但被她這場來勢洶洶的病嚇著了,他的蔭監手續已經辦完,照理可以去入監讀書了,他硬拖著不肯去,在宅子裡守著沐元瑜。


有他在,沐元瑜其實不怎麼方便,隻好以怕過病給他為由不讓他進屋,他就早中晚各來一趟,瞧一瞧沐元瑜有沒有好轉。


直到病到第十日,沐元瑜才終於緩了過來,各項症狀相繼遠去,除了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之外,別的都算好了。


這十日她收到了一些探病禮物,第一份是沐芷霏的,她派了人來原要說些話,碰上沐元瑜病了就識趣不說了,回去另備了些藥材送來。


第二份出乎意料是朱謹深的,他送的禮物很實用但有點棘手——是一個太醫。


好在他得到消息的時間遲了些,沐元瑜那時的症狀已經轉成咳嗽,這點小毛病太醫聽聽就夠了,觀棋又在旁邊打著岔,拿自己開的方子請他指正,太醫便把診脈疏忽了過去,提筆改了觀棋的一味可改可不改的輔藥,算是不白來一趟,就去了。


第三份更讓人意外,是朱謹淵的,他比前一份的太醫還要麻煩,因為他親自來了。


這說來也不算沒道理,沐芷霏是自己正裝著病,所以不便來;朱謹深是真體弱,冒不起被過病的風險,所以沒來;朱謹淵身體康健,就本人帶著禮物上門了。


他趕得不巧,沐元瑜此時已經把喉嚨咳啞了,說話隻剩下氣音,跟他交流得靠紙筆,朱謹淵本不是這點眼色都沒有的人,沒打算久坐,但他見沐元瑜病至眼尾拖紅,兩腮發暈,這副神情原是憔悴,不知怎地,他倒覺得沐元瑜比上回所見更加秀氣似的。


這位邊疆來的有半邊夷人血統的世子,從外貌上一點看不出來,倒像是養自江南水鄉一般——


朱謹淵禁不住多坐了會,丫頭們見沐元瑜要抱病穿戴整齊出來見他行禮,原已不大樂意,再見他還盤桓不去,更加不悅,暗地裡左一個右一個地衝他飛眼刀子。


飛了頓飯功夫,總算把他飛走了。


再有第四份最詭異,兩根圓胖老山參,來自李飛章。


不知他打什麼渠道得知了沐元瑜生病的消息,打發人來丟下禮盒就走,沐元瑜讓病拖得心浮氣躁,也懶得理他怎麼會來這一出,照樣收下記了禮單完事。


她終於痊愈的這日,時令已進入十一月,趕巧是個大晴天,陽光高照,丫頭們把沐元瑜這些時日所用的衣物被褥之類拆洗的拆洗,晾曬的晾曬,把整個院子都掛滿了。


沐元瑜在屋裡悶了這些天,也要出來透透氣,就索性抬腳出了院子,去跟著刀三帶領的私兵們玩笑說話,正說著,接到傳報,沐芷霏那邊又有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節奏的問題…捂臉,我自己也覺得前兩章是慢了,因為要找男主的感覺,就緩了下來。


我調整調整,努力恢復回來。


☆、第48章 第 48 章


從文國公府來的是新茹, 見到沐元瑜已經大好,她雙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彌陀佛, 可算好了。”


沐元瑜領她進屋坐下, 她挨著半邊小杌,鳴琴給她倒了茶來, 她忙站起來接過又道謝,沾了沾唇,就迫不及待地道:“有一樁事,我們奶奶先就想告訴世子, 見世子生著病,不得已先忍了,如今打發了我來告訴,世子病體初愈,聽了不要生氣, 為那起人傷了身子不值得。”


沐元瑜以為文國公夫人段數太高,沐芷霏有外援也不敵, 還是落敗, 所以又來求救來了。便點頭:“你說。我病著一直沒有出門,可是三姐姐這陣仍是不好?”


新茹卻搖頭:“我們奶奶聽了世子的話, 當真告病不再出門,太太有一百個智謀衝著病人也難施展。我們那邊偷偷打聽著,聽說太太倒是有和姑爺說奶奶病了,叫姑爺少近奶奶的身,免得煩擾了奶奶——世子聽聽, 誰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呢?幸虧姑爺沒聽太太的,晚間還是回來歇息,奶奶不管事,不見人,見著姑爺沒甚麼可抱怨的,兩個人相處倒平靜些起來了,雖比不了奶奶新嫁那會兒,和先見了說不上兩句話就一個不耐煩一個賭氣委屈是好多了。姑爺也說些叫奶奶隻管寬心保養的話,奶奶聽了心裡妥帖,那些不快就更加退下去了。”


沐元瑜揚眉:“那你要告訴我什麼?”


聽這趨勢進展明明不錯嘛。


新茹道:“還是我們太太,她尋不著奶奶的麻煩,大約心裡不快,不知怎麼竟尋趁上世子爺您了。前幾日新樂長公主壽辰宴客,我們太太去了,席上承恩公夫人提到了世子爺,說聽李小國舅爺說,世子爺同三堂少爺一齊進京,兄弟並立,如芝蘭玉樹,十分秀雅出色,竟一絲沒有武將人家的粗莽,問我們太太是不是這麼回事。”


“世子猜太太怎麼回?她竟說世子雖往文國公府去了一趟,但隻見了奶奶,沒有見她,大約世子身份貴重,自有傲氣罷。世子聽聽,這叫什麼話,可不是給世子上眼藥!”


觀棋眉毛豎起來:“京裡這些太太奶奶們好啰嗦,把我們姑奶奶管成個邁步都要拿尺量的可憐蟲兒,世子不去當面尋她理論就罷了,還越發連世子都編排上了!”


“誰說不是呢!”新茹語氣重重地附和。


沐元瑜沒有生氣,擺擺手道:“你們太太也沒說錯,我是沒有去見她。若是這事,你回去告訴三姐姐,你們太太有話說我,我自然也有話回她,讓三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和姐夫埋怨。”


關系才緩和了些,再去跟許世子抱怨他親娘,前頭的就又化作無用功了。


新茹道:“我們奶奶忍著了,沒有說。隻是那日的事還不止如此,當時六姑奶奶也在場,席面就在不遠處的一桌,太太那話出來後,場面就冷住了,有個夫人想打圓場,見到六姑奶奶在,知道是一家的,就笑著轉問了她,是不是像承恩公夫人說的那樣,若真是如此,倒是一對好女婿了,不知將來配了哪家的好女兒。”


觀棋點點頭:“這個太太倒是會說話。”


“可是世子爺不知六姑奶奶回了什麼,她竟說,世子打進京也沒有去看過她,如今什麼模樣,她也不能盡知——”


“哈!”觀棋的眉毛又豎了起來,“六姑奶奶難道嫁出去了十年八年?不過是前年才出的嫁,就不記得我們世子的模樣了,簡直笑話!”


沐芷靜這個話若單說沒有問題,可能是感概沐元瑜這個年紀長得快,一兩年就能竄一截,但跟前頭文國公夫人的連在一起,那其中的潛臺詞就太豐富了。


什麼意思?文國公夫人說沐元瑜不敬長輩,沐芷靜以親姐的身份出來給蓋了個肯定的章?


這回連鳴琴都微微動氣了:“六姑奶奶如何這樣,當日在家,我們世子什麼時候對不住她了,如今沒去看她,也是事出有因,六姑奶奶竟在外面傷世子的面子,與她什麼好處。”


沐元瑜默然片刻,道:“先不要吵,讓我想想。”


沐芷靜那邊,她確實是疏忽了,進京頭三四日一直沒闲著,她記著還有沐芷靜這件事沒辦,但沒把見她當成是很重要的事排在前面,以至於總拖著沒去,而然後跟著病倒,這一倒下,就短暫地直接不記得這項待辦事宜了——說句實話,沐元瑜得對自己承認,她對幾個庶姐的感情都挺一般的,互相是沒發生過矛盾,但有滇寧王妃在她心上,她不可能對滇寧王與別的女人生的子女有如對沐芷媛一般的深厚手足情誼,如果今時是沐芷媛嫁在京裡,她絕不可能因為生病就把這個姐姐忘掉。


而同時相對應的是,如果是沐芷媛知道她要進京,也不可能坐等在家裡等她上門,七早八早就要在城門口安排下人,直接把她拉回家好好敘一敘別情了。


“六姐姐那邊,確實是我疏忽在前——”


觀棋立刻道:“世子是病了,又不是安心怠慢的,哪裡有疏忽,分明是六姑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在外面胡說中傷世子!”


鳴琴跟著認真點頭。


沐元瑜失笑:“好吧,好吧,我沒錯,都是六姐姐的錯。”


鳴琴觀棋一齊點頭,新茹也在旁邊跟著把腦袋點了點。


沐元瑜把目光轉向她,笑道:“所以,你們奶奶至今沒把我生病的事去告訴了六姑奶奶?”


新茹的頭點到一半,驀然僵住,險些把脖子抻著了:“——!”


鳴琴觀棋又一齊望向她,觀棋狐疑地道:“咦,對呀,六姑奶奶若知道了世子生病,怎樣也該親自來一趟的罷。”


沐芷靜的庶姐名頭可支撐不了她擺這麼大的架子,她除非是瘋了,才會在明知沐元瑜抱病的情況下還等著沐元瑜先主動去看她。


她直到現在沒來,隻說明一件事:她不知沐元瑜是因病耽擱。


新茹的臉紅紅白白,立起來垂著手道:“世子明察秋毫,婢子不敢有辯。”


“你們奶奶有空叫人三番兩次過來告六姐姐的狀,沒空使人去和六姐姐通個氣。”沐元瑜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三姐姐的日子是真好起來了,才有闲心弄這份小巧,看來往後,我也不必再替她操心了。”


新茹嚇得要哭,抖著嗓子道:“世、世子容稟,婢子勸了奶奶的,隻是奶奶沒聽——這也不能全怪我們奶奶,世子不知道,六姑奶奶前年嫁到京裡時,我們奶奶的日子已經開始難起來了,聽說了六姑奶奶嫁來,原本十分高興,以為多了個姐妹守望相助,從此能好一些。六姑奶奶起初倒也常與我們奶奶來往,奶奶也不吝告訴她一些京裡的人情來往,助著六姑奶奶慢慢站穩了腳跟。”


“六姑奶奶的性子比我們奶奶文靜,也能忍耐,會周全人,過不多久時間,就在宣山侯府裡得了人心,上下都誇贊她,宣山侯夫人也不尋兒媳婦的麻煩,六姑奶奶過得十分稱心。這自然是件好事,我們奶奶也盼著六姑奶奶過得好,可不想六姑奶奶卻不是這樣的念頭,她過得好了,不拉著我們奶奶一把也罷了,反而跟著外人踩起來了。聽見外人說我們奶奶,她要麼不幫腔,要麼就說我們奶奶就是那個性子,在娘家時養得嬌了,出門做了媳婦一時扳不過來也是有的——這是替我們奶奶分辯嗎?這個話還不如不說呢!”


觀棋道:“可是她也沒說錯呀?三姑奶奶在家時可不總愛壓著六姑奶奶。”


她這些姐妹們——


沐元瑜無語撫額。


沐芷霏與沐芷靜的矛盾說來話長,但同時也簡單,沐芷霏的親娘孟夫人有封號,這就壓了沐芷靜的親娘葛姨娘一頭,這時代的制度使得後宅裡也天生分個階級,沐芷霏為此就覺得自己該比沐芷靜的身份高些,雖未明說,言行裡時時帶出來,沐芷靜不是傻子,如何感覺不出來?


她卻並不服氣,她不服氣也有不服氣的道理——頂上有一個滇寧王妃親生的沐芷媛,底下的妹妹們就都是庶出,如何庶出裡還要分個三六九等?沐芷霏再能耐,沒見她也封個縣主呀?那憑什麼就要按著她的頭鄙視她?


為這個,姐妹倆在家時總有摩擦矛盾,現在各自出了嫁,沐芷霏在婆家吃了虧,轉而惦念起娘家的好來了,看昔日不和的姐妹也覺得親切起來,肯拉手幫她一把;可沐芷靜那邊卻不這樣想,她再不服氣,孟夫人有封號,那各項份例待遇臉面等就是比葛姨娘來得高,沐芷霏又還有個親姐沐芷芳幫著,她因此總是吃虧憋氣得多,沐芷霏現在想盡釋前嫌了,可虧吃在她身上,她忘不了自己受的那些氣,她現在比沐芷霏的境遇好,那就到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刻了。


這姐倆的恩怨情仇不難明白,沐元瑜隻是不懂:“六姐姐拖我下水做什麼?我在家時可沒怎麼過她。”


就是沐芷霏,也沒真幹出過什麼事來,主要是給了精神上的欺壓,愛在沐芷靜目前秀優越感,不然滇寧王妃管著後宅,是不至於坐視的。隻是庶女們間的一些小眉角,那她就沒工夫管了,毛丫頭們愛鬧鬧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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