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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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面無表情地想:好煩啊,完全無法說服自己投靠這兩個人。


朱謹淵的關心遲到地來了:“二哥又病了?他那個身子骨真是,唉。”


薛籌和許泰嘉兩個人也跟著關切起來,許泰嘉作為朱謹深的伴讀,更追著朱謹洵問了好幾句,不過朱謹洵也不知道更多了,道:“林安才拿了藥去,不知到底怎麼樣,二皇兄每年冬日裡都是這樣,想來這次應該也和以往一樣,隻是人難熬些,不至於有大礙。”


他說著又搖搖頭,“這年底真是不太平,漢陽的消息傳了回來,父皇的心情原就不甚好,這下更壞了。”


朱謹淵眼神一凝,這件事他倒是知道的,不願讓弟弟一直專美於前,他就忙接上道:“可是祁王叔家的事?我聽說時嚇了我一跳,皇族血脈也有人敢混淆充數,幸而查出來了,不然如何對得起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他這個口氣說得就太嚴重了,眾伴讀忙問起來是何事。


沐元瑜跟著聽了聽,原來說的是分封在漢陽府的某藩王家事。


這位祁王是親王位,正宗的朱氏子孫,論封爵論根腳都比滇寧王更高一層,但論運氣就差了點。滇寧王殚精竭慮趕在天命後終於弄出了一個寶貝兒子來,祁王不知是什麼緣故,卻是直到閉了眼,他一後院女人裡才終於有一個生了個遺腹子出來。


祁王妃如護眼珠子般護著那孩子,替他向朝廷請封,雖則還裹在襁褓裡,但隻要是個男嬰,就有承襲王位的權利。不想卻有個侍妾逃出府去,向當地官府首告,說那孩子不是祁王的血脈,而是祁王妃伙同外人栽給祁王的野種,奸夫就是祁王妃的娘家兄弟,祁王妃放任弟弟與祁王的侍妾通奸,更意圖以娘家血脈冒充天家傳承,膽大包天,罪大惡極。


漢陽知府接到首告後不敢怠慢,當即急書傳報了朝廷,皇帝見是如此要事,從大理寺和錦衣衛分別抽調了人馬,二法司會同去查。


如今結果出來,祁王妃的弟弟在三木之下招了供,果有與那侍妾偷情之事,祁王妃見到大勢已去,捂死了孩子,閉門懸了梁。


“祁王妃好大膽!”薛籌驚嘆道,“涉及宗嗣,我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慎之又慎,再含糊不得的,祁王妃居然敢動這個腦筋,真是——”


許泰嘉接話道:“親王無嗣就要除國,祁王爺一去,憑祁王妃是保不住封地的,她大概是因此動了貪婪之心,雖然荒謬,倒也有她的一點情理。”


國朝律例,親王位一般不得以過繼子嗣傳承,哪怕是親兄弟的子嗣,過繼來也隻能傳承香火,至於親王尊位及封地都屬於朝廷,一旦無嗣,就將統統收回,謂之除國。


朱謹洵就道:“不錯,除國的詔書才發了下去,父皇這兩日都悶悶的。”


這個過程裡,沐元瑜一直沒說話——她略心虛。


她便宜爹的膽,可沒比祁王妃小在哪裡,區別隻在於他沒拿別人的種充自己的罷了。


一說到皇帝的狀態,朱謹淵就又輸了,就算他能常進宮看望賢妃,也沒那麼容易就見到皇帝,他心頭便又是一堵——朱謹深在日,他是兄長,他矮一頭也罷了,終於朱謹深被罰得不能來了,在這學堂裡便該以他為長,嫡弟不知有意無意,言語裡卻總搶他這個哥哥的風頭,不叫他安心領這個頭,給他添堵。


他捺住心裡的不悅,靈機一動,又將話題轉了回去:“不說那些事了,總是已經處置了下去,和我們也沒什麼關系了。倒是二哥那裡,他一個人住在寺裡,又病了,不知奴婢們伺候得到底怎麼樣,有沒有怠慢,不如下午我們跟先生告個假,去探望一下二哥?”


朱謹洵愣了下,忙道:“這是應該的。”


轉目望眾伴讀:“你們要去嗎?——我看人不宜太多,二哥畢竟病著,病人都怕吵鬧,若有事不能去的,不要勉強,我替你們把問候帶過去就好了。”


伴讀們商量了一圈,江懷遠身份最低,朱謹洵都說了人不宜太多,他就識趣地先道:“那我就不去打擾二殿下了,齊兄也病著,我早些回去看看他。”


餘下人等就都不肯讓了,許泰嘉見此,向沐元瑜撇了撇嘴:“沐世子,我看你還是算了罷,去幹什麼呢,二殿下不見得有精神見你。”


沐元瑜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你大約不知道,我與二殿下一見如故,十分投緣。”


她這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露出自己對諸皇子的傾向,就算隻是個客套話,她也沒有對別人這麼客套過,朱謹淵和朱謹洵都顧不得暗暗別著自己的那股勁了,一齊看過來,目光中都含著小小的驚異。


沐元瑜很無所謂,朱謹深的身體一旦就藩,作為一個病弱親王,他對有志逐鹿的皇子們將毫無威脅,她並不怕自己因此而引來誰的猜忌。


朱謹淵心情難辨,不過闲話到這個時候,講官們已在殿外候著,不能再拖了,他隻有先發令讓講官進來,同時向講官告了下午的假。


聽說他們要去探望朱謹深,講官點點頭:“二位殿下手足情深,很該如此。”


爽快準了假後,就講起課來。


講讀到中午,諸人在學堂裡用了飯,收拾收拾,就出宮坐了各自馬車一齊往慶壽寺去。


兩位皇子打頭探病,雖未提前相約,侍衛也不便將人攔在外頭,一路到了靜室附近,正要進去,李飛章忽然打旁邊跑了出來。


他被罰進慶壽寺是舉朝都知道的事,朱謹淵朱謹洵都停下來打招呼,李飛章胡亂回了禮,卻是一把扯住沐元瑜:“臭小子,你坑的我好苦!我要找你算賬,今日你必得給我賠禮道歉才行!”


他二人有恩怨也是眾所皆知,朱謹淵就要打圓場:“舅舅,算了罷,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還計較呢。”


李飛章瞪眼道:“本來是過去的事了,可這小子還參我,又和我結下了新恨,不行,我非得討回這個公道不可!”


沐元瑜聽他話說的蹊蹺,向朱謹淵擺手道:“請殿下先去看望二殿下罷,不用擔心我,我和國舅爺有誤會,我們到旁邊去聊一聊,說清楚了就好了。”


就順著李飛章的拉扯走了,朱謹淵見此,不便跟上去,隻好搖搖頭先邁進了院子。


許泰嘉落在最後,扭頭看著,卻是頗為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那位國舅爺可不是講道理的人,姓沐的小子這回該吃點苦頭了。


他不知道的是,與他想象的不一樣,李飛章把沐元瑜拉到一個背人角落後,就松開了手來,轉而從自己懷裡取出一封塞得匆忙而有點皺巴巴的信來,向她請求道:“幫我個忙,把這信送我家給我爹去。我打進了這鬼地方就出不去了,我身邊的人也不許出去。我要求二殿下的人,可二殿下不發話,也沒人理我,總算你來了,可算天無絕人之路。”


說著也不等沐元瑜答應,就把信塞到了她手裡去。


被強制幫忙的沐元瑜捏著信愣了愣:“國舅爺,我們好幾個人來,你怎麼就偏尋上我了?”


就算他們不如外界以為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沒建立起什麼額外的情誼罷。


李飛章道:“我怕他們拆我的信。”


沐元瑜奇道:“你就不怕我拆?”


“我覺得你不會幹這種事。”李飛章想著又補了一句,“你要拆,就是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


當然他心底另藏了一層真實想法。沐元瑜初來乍到,是與各方勢力牽扯最少的人,最犯不著窺視他的信件,從對他最殘酷的意義上來說,沐元瑜假使要對付他,實在也不需要偷看他的信才有辦法。


沐元瑜甚是無語:“你信不信任我,我不太介意。”


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把信收了,問他:“還有別的事沒有?”


李飛章搖搖頭,道:“你要看二殿下,就快去吧。”


於是與同伴們比,沐元瑜落後了一刻才走進了朱謹深的臥室。


朱謹深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又病了就夠煩躁了。


還來一堆他不想見的人,亂哄哄擠到床邊,七嘴八舌,吵得頭疼。


唯一一個他不那麼煩的人該來居然沒來。


可見一點沒將他放在眼裡。


沒意思。


他就閉上了眼,準備開腔轟人了,一道先前不曾有過的清亮聲音響起來:“殿下病得怎麼樣?吃藥了嗎?”


朱謹深睜了眼。


他面無表情地道:“每次都是這一句,你就沒有第二句話好說了嗎?”


☆、第60章 第 60 章


沐元瑜笑道:“如果殿下貴體無恙, 臣當然也不想總是問這一句啊。”


如果朱謹深那一句還能讓人以為他隻是在不耐煩的話,那沐元瑜回的這一句就令人再難錯辨, 這樣的對答, 怎樣也不是兩個關系不好的人之間該發生的。


許泰嘉對這場景傻得厲害——什麼時候的事?他錯過了什麼?


不管怎樣,好生氣哦, 二殿下跟他說話時不耐煩就真的是不耐煩而已,才沒有這種花槍。


他還在這麼想著,朱謹深就讓他的想象成真了,道:“我頭有些暈,多謝你們來看我,好了, 都回去罷,我這屋子你們不要久呆, 別過了病回去。”


話說得再禮貌,也是在撵人了, 幾個人連椅子都還沒坐熱。


不過他話說的也在理, 朱謹淵和朱謹洵常年見他這病弱的樣子, 聽說可能過病, 還真有點害怕,順勢就從床邊的椅子站了起來,朱謹淵道:“那我們就不打攪二哥了, 二哥好好養病。”


朱謹洵跟著道:“寺裡清苦,二皇兄缺了什麼吃的用的,千萬及時打發人進宮去說, 父皇很掛念二皇兄的。”


薛籌許泰嘉也說了兩句,無外乎願朱謹深早日康復之類,而後一行人陸續往外走,許泰嘉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回頭一看,果然見沐元瑜還立在床邊未動,便催她道:“沐世子,快走吧,別在這裡吵著殿下。”


沐元瑜不動:“許兄,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我本來來晚了,等殿下用了藥再走。”


許泰嘉望一眼朱謹深,見他漠然無語,至少是個不反對,隻好輕輕跺一跺腳,跟在薛籌後面走了。


等這幫人都出了門,朱謹深方側了頭,聲音輕啞地道:“你怎麼這樣能惹事,又跟許泰嘉不對付上了?”


“殿下看出來了?”沐元瑜一笑,攤手道,“不過可不是我跟他不對付,是他莫名其妙找著我的不自在,我從沒招惹過他,誰知他怎麼了。”


朱謹深以目示意床前先前朱謹淵坐著的椅子:“坐下說話罷,那麼站著,我看你費勁。”


見沐元瑜從善如流地坐下了,他才道:“你要是沒惹過他,那我倒知道為什麼了。”


這個邏輯可怪。沐元瑜“咦”了一聲:“請殿下賜教。”


朱謹深轉過臉去咳了兩聲,沐元瑜忙道:“算了罷,殿下別說話了,等過兩日好些了,我再來看殿下,那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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