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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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真切面對自己內心時, 她知道當自己攥緊馬鞭馳騁在朗月白沙中時,她也有一種情思被自己壓下。
隻是上輩子的她做了選擇,既然選擇了,那就注定要放棄一些東西。
他就是她的放棄。
葉天卉抬起手揉了揉臉, 讓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也不能去細想。
她起身過去,看到外面陽光正好, 一時想起遙遠的倫敦,他那裡細雨正是朦朧。
她輕嘆了聲,想著大好光陰,自己享受著他不能享受的陽光,又何必陷入這無用的惆悵。
當下便從行李中選了一本書, 那是一本講國外賽馬技術的書, 她又讓譚媽給自己在花園裡擺了一些幹果糕點,正好在那裡邊看書邊吃點小零食。
花園中的陽光從稀疏枝葉的縫隙灑了下來, 落在木質小桌上,也落在書頁上,一切都很是幽靜美好。
她慢悠悠地剝開一個慄子吃,正剝著,就感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那是一雙皮鞋落在原木棧道上的聲音,輕而富有規律。
她剝開那慄子,放入口中。
那身影走到了她身後,被拉長的影子落在她的書頁上。
她看著那落在自己面前的影子,並沒有抬眼,在吃了慄子後,擦了擦手,繼續看書。
在她翻過一頁紙張的時候,上方傳來一個沉靜的聲音:“你喜歡馬?”
葉天卉翻過那頁,淡淡地道:“是。”
身後的人自然是葉立軒。
現在她身份不明,估計葉家人哪怕有天大的好奇心,也是能躲著就躲著,唯恐牽扯上什麼。
唯獨葉立軒,看來他終於壓抑不住他的好奇了。
葉立軒走到那木桌旁,坐下來。
葉天卉這才抬眼看過去。
以前遇到過他兩次,不過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他確實是她的親爹,對他的衡量自然有些不同。
如今試著以看待爹的眼光去看他。
他相貌雅俊出眾,爽朗清舉,如今一身簡潔的襯衫和長褲,有著不同於往日考究西裝的雅淡感。
就葉天卉所知道的,他三十八歲了,不過看起來保養極好,外人乍看也就三十出頭。
解放前,他是富貴少年讀書破萬卷,風姿絕豔,解放後他熬了幾年辛苦,便來到香江,很快前往歐洲讀書,之後自然一直養尊處優。
他很幸運,是嫡生子,老爺子封建,重視這個,且他長相優渥,又在學術上有所建樹。
在葉家這種商人家庭,就缺那麼一些書卷氣,曾經獲得過國際學術獎項的他自然是葉家的臉面,所以縱然他並不涉足家族生意,卻地位超然,並不會被輕視了。
這樣的葉立軒,自然有高傲的本錢,他可以不為金錢煩惱,可以醉心於學問,他可以目無下塵。
葉天卉的視線在葉立軒身上好一番打量,最後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有一雙淡茶色瞳仁的眼睛,年輕時候應該如同那張照片上一般漂亮,就算年紀大了,曾經的驚豔沉澱下來,反而更添幾分清雅風姿。
不過現在,他明顯休息得不好,眸底浮現著紅血絲,並不多,但很明顯。
她的視線往下,看到了他薄薄的唇也透著幹澀。
極好,看來他這幾天飽受折磨。
葉天卉笑道:“葉先生,你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葉立軒用一種無法描述的眼神看著她。
葉天卉一臉坦然,隨便他看。
葉立軒薄薄的唇動了下,終於開口:“我第一次見到你,其實是在張林記外面,你當時和朋友站在幕牆外面,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用很輕的聲音下了結論:“你的側影某個角度,很像我的亡妻。”
葉天卉笑了下,看著葉立軒,輕輕淡淡地道:“先生,換一種情景,我會覺得你這是一種拙劣的搭訕方式。”
她託著下巴,很是玩味地看著他:“你見到一個小姑娘就說人家像你亡妻嗎?”
她的話是如此玩世不恭,以至於葉立軒眸中瞬間泛起無奈。
他蹙眉:“你——”
他頓了頓,才無奈地道:“你平時就是這樣和長輩說話的嗎?”
葉天卉卻笑道:“長輩?我家裡哪有長輩呢,畢竟我隻有一個不學無術得了髒病流落在外的大爺,要不然我也不至於這麼沒有教養對不對?”
這話一出,葉立軒的視線陡然射了過來。
葉天卉卻是混不在乎,散漫坦然。
葉立軒下颌線緊繃,他死死盯著她,半晌後,終於用一種異樣嘶啞的聲音道:“對不起,我當時……誤會了。”
誤會了?
呵呵,可讓她逮住把柄了!
葉天卉自然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她笑了笑,繼續道:“誤會了?葉先生,請問你誤會什麼了?你誤會我年紀輕輕上了你的車,其實是對你圖謀已久嗎?你說你到底什麼意思,我隻是和你說個話,你就把我趕下車!你思想有多齷齪,你有多自以為是,天哪!”
她嘆息:“你的親生女兒想找你認親,你竟然認為她覬覦你的男色!你——”
她不敢置信地搖頭:“這事傳出去,你名聲還要嗎?”
葉立軒眸底都是狼狽:“我的錯,我承認是我的錯。”
葉天卉呵呵一笑:“你的錯?你的錯隻是你誤會了我嗎?你在羞辱我,你在羞辱我的母親,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葉立軒還能說什麼,他當時的誤會是如此不堪,以至於把他直接打到十八層地獄遭受烈火焚燒都不為過!
他隻能壓抑下情緒,承認道:“對,當時是我腦子有問題,是我想錯了。”
葉天卉:“你知道你把我趕下車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我孤身一人來到香江,看到一個像我父親的人,人家卻把我當成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知道這對我是多難堪的一件事嗎?我下車後,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偷偷哭了十分鍾,之後過去上班,我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
葉立軒聽得心中愧疚,無暇細想她到底會不會哭成這樣:“對不起,我確實做得不好。”
葉天卉:“我也不是非要抓住你一個把柄往死裡打的人,所以這件事就先過了,我們探討另一個問題。”
葉立軒:“另一個問題?”
葉天卉頷首:“來,你說一下吧,我在馬路上跑,你在車裡坐,你說你幹嘛停下車讓我上車?你該不會思想齷齪,對當時的我有所圖謀吧?”
她仰著臉,很是狐疑地道:“我當時不懂,隻覺得你好心,現在想想,仿佛也有些不對勁呢?”
葉立軒眼神無奈:“怎麼可能,你這樣說就是侮辱我了,我是那種人嗎?”
葉天卉淡淡地道:“哦,你沒有?我一個十八歲小姑娘,年輕漂亮,你看到後,你就要載我一程,你竟然還要給我衣服穿,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呢,你說你,你竟然對你的親生女兒有所圖謀嗎?”
葉立軒太陽穴抽搐。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遇到這麼荒謬的事,他的女兒竟然是假的,被人家偷梁換柱了,港劇的狗血奇怪劇情在他生活中真實發生了。
而更荒謬的是,他竟然在向親生女兒解釋自己人品的清白,因為他在被親生女兒審問。
他按捺下情緒,勉強辯解道:“你……確實想多了,我當時看著你,你跑過來,我確實沒多想,我怎麼可能——”
他但凡有什麼不好的念頭,也不至於後來誤會了後就把她趕下去了。
他突然不想解釋了,陡然站起來,磨牙道:“我是那種人嗎?你非要這麼質疑我的人品嗎?”
他當時隻是覺得她和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看上去很美好,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想親近。
他怎麼可能有什麼別的念頭!這種質疑太侮辱他了!
葉天卉見此,淡定地安撫道:“你也不用太著急,我也不是非要冤枉你,沒有就好。”
葉立軒看著她那渾然不在乎的樣子,突然意識到了。
他微眯起眼睛,望著她道:“你故意的,你不過是想拿捏我,想讓我對你愧疚罷了。”
她隻是要讓他處於下風,抓住把柄對他進行道德上的打擊和羞辱。
什麼哭得兩眼紅腫像桃子,什麼擔心他有所圖謀,都是她的小手段罷了!
這個女兒從來都不是什麼軟弱好欺的良善之輩。
葉天卉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親爹,你還是挺聰明的嘛,對,我就故意的,但那又怎麼了,你不該愧疚嗎?你不敢悔恨嗎?你難道對我沒有誤會嗎?”
葉立軒:“……”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兒,年輕的女兒渾身散發著蓬勃朝氣,她明明生了一臉剔透純潔的美好,但卻藏不住那勃勃野心。
這是他的骨肉,但卻有著他無法理解的肆意不羈,她就不是可以用尋常思路來對待的孩子。
他合上眼睛,又睜開,之後重新坐下來。
葉天卉看到,重新坐下來的他仿佛已經逐漸整理好了情緒,至少不是那個被她激怒、被她逼到牆角的可憐爹了。
他變得鎮靜起來。
她想,這個爹好像在專業領域很有些成就,還獲得了國外知名大學什麼榮譽教授還是什麼稱呼,總之很出色。
他智商很高,看來確實是很有天分的一個人。
這種人自然也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這麼看著葉立軒,卻見葉立軒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之後,他終於道:“和我說說你小時候,可以嗎?”
葉天卉饒有興味地看著葉立軒:“你想聽什麼?”
葉立軒:“都行,隨便什麼都可以。”
葉天卉身體微後仰,舒服地靠在那白色藤椅背上,之後她想了想,道:“我從小跟著養母長大的,家裡很窮,經常吃不上飯,我四歲的時候就學會出去撿煤核,你知道撿煤核嗎?”
葉立軒頷首:“知道。”
解放前,窮人家的孩子都會去撿,這是冬天的生計。
他隻是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女兒曾經經歷過這些。
葉天卉:“冬天我撿煤核,其它季節我就下水捉魚蝦,也會在街上撿碎紙片拾破爛,或者去天橋幫著那些老藝人打雜,反正碰到什麼是什麼,換了錢後我就偷偷在街上換吃的,然後留一部分錢回家上繳給養母。”
她說的這些自然是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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