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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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你——”她把他氣的夠嗆,險些被口水嗆到,“我還不知道你在北京?這都幾點了,大晚上你出去當夜遊神?”
“睡不著,起來走走。”
“你跟你媽沒和好!”他下了結論。
“……”
“之前問你你還說挺好,我就知道有假!”程亦川像個名偵探柯南,或者神探夏洛克,條理清晰,有理有據,“說什麼挺好呢,我才剛閉眼就覺得不對了。你媽要真那麼容易妥協,至於跟你鬧了大半年都沒好?”
“……”
“我一想就覺得反常,睜眼一看朋友圈,呵呵,和媽媽挺好的人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待著,這麼冷的天出去夜遊?”
“……”
“說什麼國子監大街的冬天很冷。你也知道冷?這麼冷你出去幹什麼?你是抖M嗎,宋詩意?”
他一聲比一聲強有力。
宋詩意噗的一聲,一不留神笑出了聲。
程亦川怒了:“Excuseme?你還笑?”
“我的確撒謊了。”宋詩意唇角還帶著那點笑意,低低地嘆了口氣,“我和我媽沒和好,她甚至沒讓我進門。”
“沒讓你進門???那你現在——”
“我住在陸小雙家。”
“男的女的?”他條件反射。
宋詩意又笑了,“女的,發小。”
這名字很熟,程亦川思索片刻,記起來了,上回在商場她找人借錢,微信對話框上就是這個名字。
他振振有詞:“你大半夜出門她也不知道攔著,這算哪門子發小?”
宋詩意發現他一通電話打過來,她除了笑還是笑,幾乎每句話都有今她捧腹的神奇魔力。
她停下了腳步,不再夜遊,說:“行了,你別啰嗦了,我回去就是。”
程亦川倒是一愣,狐疑地問:“真回去了?”
她笑:“真回去了。”
“那你和你媽……”
“談判吧,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死纏爛打。實在不行,大不了我退役。反正現在也沒什麼重回巔峰的可能性了,我認真考慮過,我家畢竟在國子監這兒有套房,我模樣又不難看,說不定我還能相個親,找個條件不錯的對象嫁了。”
她的語氣並不凝重,像是在說笑,但程亦川一聽就覺得壞事兒了,她好像是來真的。
他吼了一聲:“你在搞什麼笑啊?不是說好不放棄嗎?我在這兒——”
話音戛然而止。
他想說,他在那兒絞盡腦汁替她想辦法,試圖聯系上有可能幫助到她的康復醫生,她居然又輕言放棄。
可是不成,這事兒還不到說的時候。
程亦川忍了又忍,“想想你的座右銘,宋詩意。”
“我的座右銘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放屁!從今天早上開始它明明已經是天空飄來五個字,那都不算事兒了!”
宋詩意站在冬夜裡,毫無防備大笑出聲,還驚動了路過的行人。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最後輕聲說了句:“程亦川啊程亦川,你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個還在鼓勵我的人了。”
孫健平沒有,丁俊亞沒有,他們都為她好,卻希望她做一隻備受呵護的籠中鳥。
母親沒有,二姨沒有,她們都恨不能勸服她放下雪板,立地成佛。隻有這家伙還一心惦記著她的夢想,一腔熱血地告訴她不要放棄。
她笑到最後,幾度哽咽。
她說:“傻子,顧好自己吧,後天不是要跟盧金元一決勝負嗎?趕緊睡覺,養精蓄銳去。”
那頭的人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她煞有介事地說:“你都能推理,難道我不能?換作平常,指不定多得意跟我炫耀自己有多厲害了,今天三言兩語敷衍過去,沒幾句話就說要睡覺了。我用腳指頭都能猜到你心裡有鬼!”
她一邊說,一邊往箭廠胡同裡拐,很快就站在陸小雙家門口了。
她仰頭,看著今夜的閃爍星星,笑著說:“真的晚安了,程亦川。”
不知道今夜哈爾濱天氣如何,願你抬頭時,也有萬千星輝照耀。
第33章 第三十三個吻
陸小雙凌晨兩點殺回了家,推門時還躡手躡腳的,怕吵醒宋詩意,結果進去一看,那家伙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這都幾點了,還不睡?”她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沒好氣地問,然後把鑰匙擱在鞋櫃上,腰也懶得彎,打著呵欠直接甩掉了腳上的兩隻鞋。
鞋子吧唧兩聲,橫屍在地,她也不管不顧,直接往屋裡走。
“下午睡太久,這會兒沒瞌睡了,睡不著了。”
宋詩意抬眼就看見她濃妝豔抹的樣子,並沒有半點訝異,陸小雙在酒吧駐唱,這副模樣是常態。
陸小雙脫了羽絨服,裡面隻穿了件大紅色無袖長裙,妝也不卸就往廚房裡走:“飯呢?餓死我了。”
她把飯熱了一遍,端了兩碗出來,又從冰箱裡拿了罐香辣醬,坐在茶幾上。
這就是她的生活常態,偶爾累極了,回家甚至飯也不吃,倒頭就睡,否則也不會瘦成這個樣子,一米七的個子卻隻有九十斤。
宋詩意也不跟她客氣,端碗陪她一塊兒吃,邊吃邊問:“怎麼又把頭發剪了?”
將近一年前,她還沒離開北京時,陸小雙的頭發已經長到齊肩了,可這會兒又給剪成了幹淨利落的超短發,幾乎沒比男孩子的板寸長多少。
陸小雙扒拉一口米飯,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回答:“我除了睡覺吃飯,其餘時間全在酒吧混天度日,懶得洗頭。”
“…………”
“再說了,那麼多人清醒時都他媽不是人,你還指望他們喝醉了能當個人?等他們喝得五迷三道的,看都看不清我的臉,想動手動腳的時候,一摸我腦門兒——嘿,這不是個爺們兒嗎?這不就下半身衝動不翼而飛?”
宋詩意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些心酸。
陸小雙的父母去世早,在她還是個孩子時,就遭遇車禍雙雙離世。而她家親戚又勢力冷漠,沒人願意接下這爛攤子,全都推三阻四的。
陸小雙從十歲起,在姨媽家住了大概兩年光景,被表姐表哥欺負得整日以淚洗面,而姨媽姨夫壓根兒不為她主持公道,反而嫌她能吃。那時候她三天兩頭跑回箭廠胡同,鄰裡鄰居都可憐她小小年紀就這麼坎坷,每回都請她吃些好的。
宋詩意家是她最長去的地方,有什麼苦她也隻對宋詩意訴,在那逼仄的房間裡,她能哭得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可出了門,她就仰起頭,不論如何都咬牙不示弱。
十四歲開始,陸小雙回到了箭廠胡同,再也不願在姨媽家繼續受氣。
她人小鬼大,每日從李奶奶那兒拿了一堆包子饅頭炸咯吱,李奶奶說每一份成本價就幾毛錢,她就往上再添一倍,偷偷塞書包裡往學校帶,做起了這生意。每天下午大家餓了,三三兩兩往小賣部跑,她就把東西拿出來,在教室裡擺起了攤。
放學後,她就去國子監大街外頭的一家老北京涮鍋店打工。
那時候姨媽姨夫還以為擺脫了這麼個賠錢貨,可笑的是,北京的房間在幾年後猛然竄起。從前不值錢的老胡同因為坐落在國子監旁,更是飆升成天價。
宋詩意問她:“你姨媽現在還來嗎?”
“來,怎麼不來?每個月來個兩三次,說我表哥娶媳婦缺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訴苦,就指著我能放點血。”
“也是夠厚臉皮的。”
“可不是?呵,當我沒腦子嗎,還動不動慫恿我賣房子。說這兒環境不好,賣了還能買個公寓之類的,改善生活環境。”
“那當初怎麼把你扔這兒不理不睬,不給你改善生活環境?”
……
飯吃完了,兩人同睡一張床,依然有說不完的話。
陸小雙問她:“你這次回來,應該不止看看你媽那麼簡單吧?”
宋詩意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說:“我在隊裡也不太順,趁這次回來,打算好好考慮一下,到底還該不該回去。”
“想聽聽看我的想法嗎?”
宋詩意側頭看她,年輕姑娘一頭板寸,明明有張姑娘家嬌滴滴的臉,卻一臉無拘無束的灑脫,那神情男孩子氣十足。
“你說。”
“行,那我就有話直說了。”陸小雙翻個身,認認真真看著她,“宋詩意,你活得太累了。什麼叫該不該回去?人就這一輩子,就算沒個天災人禍的,掐指一算也就那麼幾十年,有什麼該不該的?你問問自己想不想,要不要,痛快不痛快,這就完事兒,千不該萬不該問一句該不該。”
“……”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做事不夠瞻前顧後了,是,你家還有那麼一堆爛攤子,家裡小賣部拆遷了,債還欠了一屁股,阿姨不容易。可是阿姨不容易,難道你就容易了?大家都不容易,這不是該互相體諒嗎?就算你回來了,這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容易起來。該欠的還是欠著,你回來又能幹什麼?”
“……”
“我說句直白的,咱們這學歷,能找個什麼了不得的工作嗎?你覺得你回來能拿個一兩萬的月薪?”
“不能。”
“就是了,那你拿著那點工資,難道就能補貼家用了?”陸小雙振振有詞,片刻後,一拍腦門兒,“完犢子,我知道了,你媽肯定被你那二姨洗腦成功,想把你嫁個金龜婿。”
“………………”
陸小雙笑嘻嘻湊過來,捏住她的下巴,流裡流氣說:“這位姑娘模樣生的不賴,在下不才,學識不多,大腹便便,就勝在家財萬貫,你嫁還是不嫁?”
宋詩意沒好氣拍開她的手,翻身:“睡覺。”
“哎哎,我問你話呢。你那二姨不就是打這個主意嗎?今年春節她上你家吃飯,莫名其妙帶了個四十來歲的糟老頭子,說是給你介紹對象,你媽不是氣得把她撵了出去?現在你有這麼個選擇,嫁個有錢人,家裡瞬間輕松,你嫁還是不嫁?”
“不嫁。”
“那不就結了?能輕松,是你自己不願意輕松,那就別抱怨了。”陸小雙戳戳她的背,“宋詩意,你媽就是性子倔,你都忍了二十來年了,繼續忍著唄。我這不是隔三差五也給阿姨送東西嗎?錢她是不肯收我的,但人我替你照顧著,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兒優柔寡斷啦。”
“……”
“哎,跟你說話呢,你睡著了?”
“睡著了。”
“……”陸小雙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如來神掌,打個呵欠,“好了,有事兒明天說,我是真困了。”
她合上眼,心知肚明,背對她的那個姑娘大概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
可是人生如此,哪能隻有天晴沒有雨?她沒那麼神通廣大,哪怕有心相助,也總是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僅此而已,和宋詩意互相取暖,做永遠的堅實後盾。
*
宋詩意天剛亮就醒了。
身側的陸小雙還在睡,腳那頭的天窗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睜眼一看,看見屋頂上有三隻野貓,兩隻黃白相間,一隻雪白雪白的,正懶洋洋坐在窗外撓痒痒,好奇地與她對視著。
國子監附近有那麼幾隻貓,總愛在胡同平房裡亂竄。
她與貓對視片刻,無聲無息爬了起來。
洗漱完,穿戴好,宋詩意去了胡同口,隔著一條國子監大街,看著對面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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