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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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聽到那句不太可能時頓了頓,又低聲對路老說:“我先前怕被大夫發現上報母親,不敢隨意,甚至想要出京一段日子,現在路老發現這件事的蹊蹺卻沒告訴母親,想必是願意幫我,請路老為我備藥,同時告訴母親,我隻是感染風寒。”


  這件事並不難,憑路老的本事,長公主不會懷疑。鍾華甄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有過身孕的事,尤其是長公主。


  路老看著她,他臉色蒼老,卻搖了搖頭說:“我幫不了你,但我也不會告訴長公主。”


  鍾華甄心一緊,抬頭同他視線對上。


  “你是威平候府的世子,不可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他看向牆上的字畫,那是威平候生前為鍾華甄所做,金戈鐵馬氣勢洶洶。


  鍾華甄問:“路老是知道了什麼?”


  “你母親是傻姑娘,卻也用心護住你,”他拄著拐杖慢慢往外走,“你父親威名太盛,盯著侯府的人太多,我不值信,有人會監視我所做。太子待你赤誠,你如果想護住侯府,一定不要向他透露你的身份。”


  路老走得不快,鍾華甄站起來想叫住他,眼前卻突然一黑,她扶著圓桌坐了回去,輕住捂頭,看路老離開。


  南夫人一會兒後回來,見鍾華甄臉色白,忙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給她摸了脈,覺得沒事後松口氣道:“世子方才與路老說到什麼?怎麼會血氣攻心?”


  “……無事。”鍾華甄輕捂小腹,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她坐在紅木圓桌邊,胸口突然有些悶,讓南夫人扶她回床上。


  南夫人見她臉色極差,連忙扶起她問:“世子哪裡不舒服?”


  鍾華甄沒回南夫人,她沒站穩,踉跄了兩步。


  ……


  鍾華甄病了。


  長公主聽說路老去看鍾華甄的事,心中沒覺奇怪。路老得威平候敬重,面冷心熱,一向疼愛鍾華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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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因為身子緣故,近幾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侯府偏院,也幸好鍾華甄這兩年身子好轉,隻需吃些補的,旁餘不必再用。


  但平福跑過去告訴她鍾華甄暈倒時,還是把她正在抄佛經的筆驚得掉在地上。


  回廊彎彎曲曲,平靜的湖面被落下的秋葉激起一層層不平的起伏。長公主匆匆到鍾華甄院子,南夫人剛好端盆熱水出門,要同她解釋,她什麼也沒問,徑直進去。


  南夫人趕緊將手中這盆熱水給旁邊的婢女,跟在長公主身後進去。


  錦被繡蘭紋,鍾華甄躺在床上,雙眸緊閉,唇色近無,一張小臉慘白,看得人心都揪起來,卷長的睫毛似畫扇一樣,精致中又有柔弱,惹人憐惜。


  長公主坐在床榻旁,她的手去摸鍾華甄的有些發涼的臉,又轉頭開口問南夫人:“世子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暈倒了?”


  南夫人連忙道:“不是大事,方才路老見世子體寒,便施了兩針,睡會就好,沒想到世子一會後睡意就來了,沒站住,把平福嚇到了。”


  長公主臉色好上許多,她替鍾華甄掖了掖被子,“沒事就好。”


  路老是府內的老大夫,說話最有分量,他做事不會有錯。


  南夫人站在床榻邊小聲道:“路老說世子要多休息,老奴在這看著,公主可先回去,要是有事老奴再派人通知公主。”


  “我在這裡等著,”長公主皺眉,“日後再這樣大驚小怪,驚擾佛堂聖地,我非得罰你們一頓。”


  “世子才剛睡下沒多久,公主若是在這,得等許久,”南夫人低聲說話,“世子如果醒了,恐怕會覺得歉疚。”


  長公主眉蹙得緊些,卻也知道南夫人說的是真的,她回頭看一眼鍾華甄,站起身道:“讓世子好好休息,莫要吵她,若是她醒了,找人去叫我。”


  南夫人連連應是,把長公主送了出去。


  屋內窗牖緊閉,垂下的幔帳遮住床上的身形,等所有人都出去後,鍾華甄緩緩睜開眼,她抬起手,慢慢搭在自己額頭上。


  幔帳頂端垂平安符,流蘇輕墜,路老的話讓她想到了一些東西,一時急迫,加上孕期身子不適,暈厥一會兒。


  長公主從前是為她而死,為避免打草驚蛇,她前幾年早早查了刺殺的刺客,從雍州一路查到了張家,最後被李肇發現。


  她是太子一派的人,如果被發現查張家,不僅是太子會問她在幹什麼,張相那邊必定也會察覺異常,鍾華甄還不想打草驚蛇。


  南夫人慢慢走進來,低聲道:“世子再睡會吧。”


  鍾華甄輕應一聲,慢慢合上眼。她不知道自己想的和路老所說是否有出入,但她也不是悲天憫人的類型,剩下該怎麼做,鍾華甄清楚,她心思本就不純。


  侯府得皇帝聖寵,她又是太子伴讀,威平候名下的青州兵力讓人忌憚,盯著的人自是不少。


  前世她直接被送出京,鍾家後繼無人,大司馬便借機割據青州一半,李煦身邊並沒有鍾家這個強勢後盾,仍然一步步將九州四海攻下收回,於他而言,所有事都是時間問題。


  她實在厭倦血腥,碰到便覺心中不適。


  鍾華甄一覺睡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深夜,夜晚的氣息微涼,如水般澄淨的月光從窗子照在幹淨的地板上,如白晝樣,被風吹動的樹影搖動。


  南夫人已經回去睡覺,鍾華甄的錦被上壓著一個人,呼吸平緩,顯然已經睡熟。他身形高大,腿壓住她,手放在她腰間的錦被上。


  若她現在是侯府小姐,這位祖宗就是個明晃晃的登徒子。


  鍾華甄輕揉額頭,有些慶幸自己方才太累,沒換衣服,仍束起軟胸,她甚至完全不奇怪他會在這。李煦向來隻挑自己喜歡的話聽,不想聽的從來都隻當耳邊風過。


  她抽出一隻手,慢慢推開他靠得太近的腦袋。


  李煦突然驚醒,他人是醒了,可腦子沒醒,蹭來蹭去又抱她緊些,像隻無意識的八爪魚樣。


  過了會兒他才緩過來,帶著倦意的聲音囔囔道:“連我罰你抄的清心經都不抄完,哪來的闲心生病?”


  鍾華甄深吸口氣,不想和他計較,“你來我這也就算了,怎麼還睡上了?”


  “反正都是我的地盤。”他困倦的聲音慢慢變小,又睡了過去。


第22章


  夜涼如水,鍾華甄頸邊的的呼吸卻熱得讓她合不上眼。李煦的手壓在她小腹,也不蓋被,仗著自己年輕氣盛火氣旺,不怕著涼傷風。


  她心嘆口氣,慢慢挪開些,他無意識哼兩聲,鍾華甄輕握他手腕,他聲音又小了些。


  她慢慢坐起來,手收回來,抱起蜷縮的雙腿,透過淡亮的月光看李煦這張俊俏的臉。


  他睡得很熟,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對他做什麼。


  她也確實從來沒害過他,以他們二人的關系,就算出了事,她會護住的人也是他。


  鍾華甄在路老說那番話時,有過那麼一丁點的動搖。


  李煦而立之年便已經是旋轉乾坤,橫掃千軍的鐵血帝王,是完全不同於現在的存在,僅憑神武帝三字便能嚇得敵軍落荒而逃。


  縱使各類史書上說他殘暴虐敵,手段狠毒,可或多或少,都會提上一句他那些以少勝多的有名戰役,兵書更是將此些奉為經典,提筆贊美,堪稱一絕。


  她的奢求並不多,不求建功立業,也不求留名青史,隻想護住長公主和侯府。如若可以,她或許能借孩子以求他庇佑侯府。


  可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覺得不能留。


  李煦不是那種輕易就被束縛住的人,不相幹的血緣之情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如果現在跟他說一句那個婢女有了身孕,他隻會隨口一句打掉,一年之後和他說婢女生了孩子,以他的手段,母子都不會留,單純隻是因為他覺得低賤下人不配生下他的血脈。


  長公主對張家的恨意刻在骨子裡,這些年抄經念佛也沒下去,和先皇後扯上關系的事,她不會高興。


  鍾華甄下巴輕靠膝蓋,路老沒可能在這種時候撒謊騙她,他對她父親忠心耿耿,在她小的時候便常與她提及威平候的威武戰績。


  如果他比長公主要先察覺到什麼,不太可能什麼都不說,又或者是事情藏起來,比說出口更加安全。


  她輕垂眸眼,縮在牆邊。離李煦登基沒有幾年,皇帝近年身子總有不舒服,御醫備了一堆,他那病是體內出了問題,治不了,隻能養。


  鍾華甄這些年得的寵愛不是假的,皇帝從未虧待過鍾家,甚至事事偏倚,連進東宮做太子伴讀,都是兩方獲益的做法。


  她呼出口氣,心道也罷,就算不信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都沒發生,做好準備防患於未然。


  夜晚安靜祥和,她手撐著被,打算下床給李煦讓位置睡時,發現李煦揉著眼睛正在看她。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邊揉眼睛邊坐起來,打哈欠問:“想起夜?”


  李煦離她有些近,鍾華甄雙手撐在床上,又緩緩坐回去,她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你在這睡吧,我去找南夫人。”


  “找她做什麼?你大半夜不睡覺,還想去擾別人清夢。”


  她不動聲色攏住胸前衣襟,道:“我剛染病,不便同你睡一起。”


  “我都沒開口,你瞎想什麼?好好待著,不許走,”李煦手撫上她的額頭,覺得冰冰涼涼,嘖嘖兩聲,“腎虛體弱之症,怪你婢女。”


  鍾華甄無話可說,他最多隻會一些受傷的包扎之術,要是在這種灰暗環境下隻是摸她額頭就能診斷出她到底有什麼病,那他醫術該比學醫幾十年的老大夫還要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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