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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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經歷和眼界,鑄就他不會隨意輕視一個人。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不過顏青棠爽快不扭捏的行事作風,也得到了他的一些欣賞。


  因此之後臨走前,他猶豫再三,還是特意多說了一句,讓顏青棠留意得罪了什麼官。


  殊不知他的反應都在顏青棠的預料當中,言而總之這一場名為感謝,實則各有所圖的見面很完美。


  關鍵是彼此都明白對方是聰明人,彼此也都不在意對方的‘小聰明’。


  “你是說她明白你的用意,所以故意透露了許多消息給你?”


  馮統領點點頭,有些感嘆:“此女非常聰明。”


  這其中一些端倪,還是他回來路上才想明白的。


  關鍵是他並不反感對方這種行徑,反而十分欣賞。不得不說,此女能當得上一家之少東家,也配得上被人如此針對襲殺。


  “此女倒是個非常人,臨危之際下手果斷,又能通過些許信息洞悉你的用意,借刀殺人。”


  “盛澤顏氏?是顏給事中那個顏氏?”


  “倒沒想到素來克己復禮、君子慎獨的顏給事中,竟還能有這等故事?他的座師是周閣老吧?”


  “若我沒記錯——周閣老和魏閣老是政敵?”


  馮統領一臉懵。


  他一個武將,哪裡知道那群文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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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瀚海,顏氏一族,顏氏商行,做絲綢生意……”


  窗外,陽光正好。


  一青衫男子手持書卷,臨窗而立。


  隻能看見其側臉——


  隻見他長眉入鬢,眉骨清雋,當是豐神俊朗,不似凡人。就是衣衫略顯樸素了些,與這船艙看起來不符。


  馮統領聽見這些喃喃自語,聽不懂也聽不明白,隻是靜靜垂首站著。


  “將那畫像臨摹一份,給這位少東家送去,她即是個聰明人,當明白你的意思。你再帶人拿著畫像私下打聽,此人出自何處,切記不可走漏行跡,必要時可以借用下這位顏氏商行的少東家。”


  馮統領忙應是,應完反應過來:“屬下若去辦差,那公子您?”


  “之前在浙江,因你太引人矚目,我們多次走漏行跡,以至於多生許多事端。此番來蘇州,本就是微服私巡,我帶同喜去蘇州,你自便。”


  他引人矚目?他怎麼就長得引人矚目了?


  還有自便?


  “那公子安危?”


  無人理他。


  這時馮統領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公子哪裡需要他的保護。


第10章


  ◎引蛇出洞◎


  待馮統領下去後,同喜賊頭賊腦地冒了出來。


  “公子,這次真就小的和您兩人去蘇州?”


  他顯得很雀躍,“沒有馮統領這個傻大個兒跟著,我們這次肯定不會走漏行跡。”


  紀景行睨了他一眼。


  馮統領知道你私下說他是傻大個兒?也不知是誰總是大晚上跑去找人蹭烤雞吃,雞都白給你吃了。


  “上次若不是你大手大腳,惹人懷疑,寧波那群人也不會發現我的蹤跡。”他也不用困守寧波多日,整日裡被那些官請安問好,什麼事都做不了。


  “可小的不也是為了公子,那客棧那麼破,吃食又那麼差,若是公子因此吃壞肚子……”


  “之前吃牢飯時,也沒見你怕我吃壞肚子!”


  同喜很委屈:“那次也不怨小的,還不是那伙兒人貪贓枉法心虛……”


  確實不怨同喜,主要是都沒有微服私巡的經驗,既想多管闲事,又要隱藏身份,擱在別人眼裡就成了招搖撞騙,最後被人關進大牢。


  雖後來隨著身份暴露,事情完美解決,但由於暴露了行跡,不免被人關注,以至於接下來的路程無端生了很多事。


  及至之前在寧波,確實和同喜有關,但若細究其實與他也沒多大關系。而是各地官員都有了防備,他們啟程時便被人盯上了,走那條路會到哪兒,沿途會經過什麼地方,各地官員心中都有數,於是便被人堵住了。


  所以這趟來蘇州,紀景行格外注意隱藏蹤跡,不光留了一隊人馬在後面慢慢走掩人耳目,自己帶人提前先行,還打算私下潛入蘇州。


  “包袱都收拾好了?”


  同喜忙去抱了個兩個包袱來。


  很大的兩個包袱,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紀景行蹙眉,打開包袱,翻了翻。


  “哪個窮書生穿這種袍子?”


  “這種質地的內衫,窮書生也是穿不起的。”


  最後經過他的刪減,兩個包袱變成了一個包袱,包袱還由大變小,變得癟癟的,看起來又寒碜又可憐。


  裡面就放了兩身衣裳,他的一身,同喜的一身,僅供換洗。一件舊舊的披風,兩雙布鞋,及一個可以背的書箱。


  “這衣裳這麼舊,公子怎麼穿啊?”


  “這點銀子,會不會帶太少了?據說蘇州的物價很貴。”


  “公子我們怎麼去蘇州城?”


  這次紀景行答他了,“運河附近有許多船渡碼頭,我們坐普通客船便可去蘇州。”


  江南水鄉的清晨,總是與霧和水色有關。


  一大早,薄霧還沒散去,平望鎮的四個水門已然打開。隨著水門開啟,小鎮也仿佛醒過來了,來往的行船、漁船、商船絡繹不絕,鎮民們也紛紛都起來了,孩童聲、說話聲、叫賣聲,逐漸喧囂。


  平望巡檢司,水兵吳大勇腳下不停地走進巡檢司。


  “呂頭兒,侯三幾個已經連著兩天沒來了,要不還是去他們家裡看看?”


  呂勝四十上下,身高六尺,體格偏瘦,穿一身青色巡檢差服。他臉色焦黃,似乎昨晚沒睡好,雙目布滿血絲。


  聽見吳大勇的話,他面頰不自覺抽動幾下,強忍著脾氣道:“此事你不用多管,他們出公差去了,很可能最近會調去別的巡檢司。”


  “調去別的巡檢司?”吳大勇撓了撓腦袋,不解道,“可他們的家都在平望……”


  剩下的話沒說完,就被呂勝身邊的小吏給推出去了。


  “去去去,幹你的差去,哪來的這麼多事,沒見著我跟大人正談事?!”


  待吳大勇走後,小吏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轉頭回來。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侯三幾人都有家眷,若長時間不見人,恐怕是瞞不住。”


  人沒了,怎麼沒的,為什麼沒的,總要有個說法。


  若隻一人還好,偏偏這次死的傷的人太多,總之事情挺麻煩。


  呂勝面色陰沉。


  半晌後道:“這事你去辦,拿銀子堵住家眷的嘴,對他們就說因公傷亡,其他人也都給我閉緊嘴。”


  小吏點頭應是,又道:“事後其他人的屍首都找到了,唯獨侯三的屍首……”


  “讓人暗中留意著,要是實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真要是哪天事發了,反正老子是聽命行事,該去找誰找誰去。”


  顯然這兩天呂勝已被折磨得焦頭爛額,有些口不擇言了。


  小吏嚇得也不敢再多問,隻能連連稱是。


  “姑娘,這是那位馮爺命人送來的。”


  看到畫像,顏青棠先是一愣,很快明悟。


  之前她問過宋叔,那些賊子他們倒也打死打傷了幾個,但那群人逃走時把受傷的人和屍體都帶走了。


  有幾人落了水,生死不知,由於當時形勢危急,他們也沒顧上去打撈,等事後再去,已是杳然無蹤。


  僅留下了一具屍首,就是她殺死的那個人,被遺留在了馮爺他們的船上。


  當時事雜人亂,就把這事給遺漏了,等馮爺走後,宋叔來找她說起此事,心中很是不安,覺得人家救了他們,臨到頭還要幫著處理屍體。


  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有了動作,且看這行舉,顯然明白她之前的暗示。


  顏青棠讓人找來張管事,將畫像給了他。


  “你讓人拿著畫像暗中打聽其身份,著重在平望、震澤兩地。另外,把上次備給馮爺卻沒帶走的禮交給來人,讓他帶回去,最好能打聽到馮爺他們的下榻之處。”


  “姑娘是懷疑賊子是這兩地巡檢司的人?”待張管事走後,素雲好奇問道,“怪不得姑娘不回盛澤。”


  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位於蘆墟鎮外顏家的一座桑園,桑園的莊頭長工都是自己人,安全上沒有擔憂。


  那日顏青棠送走馮爺後,並沒有歇著,而是手書一封,讓人悄悄回了盛澤。


  一來是調人,如今她身邊的人大多都有傷,顏家養著那麼多家丁護院,先調人來充作人手。


  二來也是和陳伯通氣,讓他在家裡主持大局,順便配合她。


  素雲就是那時來的。她來後,銀屏總算願意去休養幾天,不再強行要跟在顏青棠身邊侍候。


  顏青棠手指輕點桌面:“從震澤到盛澤,中間有兩處訊防,統歸平望巡檢司所管。一般巡檢司的水兵都是當地人,隻要人是有名有姓,就不難查出身份。”


  “那些賊子就該千刀殪崋萬剐!”素雲罵道,又撵她上榻躺著:“不過姑娘還是趕緊去歇著吧,你這身子還沒養好,卻忙得顧不上休息,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顏青棠失笑,倒也聽從了,腦子裡卻一直沒停下。


  盛澤鎮,顏氏祖宅。


  “怎麼說?”


  顏忠面色黯淡:“小的到了地方,就被大人從後門招了進去,大人說平望那受阻,不光傷了人,還死了幾個水兵,事情不好收拾。又說最近有某位大官可能會到蘇州,讓我們暫時都消停些,待人走後,再說下文。”


  方先生灰眉緊縮,臉色不太好看。


  “你就沒與他說,此事不是替老爺所辦,而是為閣老的大事?”


  顏忠臉色也不太好:“當然說了,可小的一個下人,大人根本不願跟小的多說,隻讓小的回去。”


  “到底什麼大官,竟把人嚇成這樣?”方先生捏著胡子吸氣。


  這個顏忠怎麼知道?


  說白了,他就是個跑腿的。


  靜默半晌。


  顏忠沒忍住道:“先生,你說接下來這事該怎麼辦?老爺可是叮囑過讓我們辦完了事,就趕緊回京的。”


  那位大人能等,他們可不能等。


  這次出京之前,大人就吩咐過,辦完速歸。


  為何速歸?


  顏忠隻知道隻鱗片甲,方先生身為幕僚,卻知道實情。


  此事與大人前程有關,萬萬不能有失。


  “那顏青棠可回盛澤了?”


  顏忠搖搖頭:“不知她音訊,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顏家的下人嘴都很緊,隻知道顏家那邊沒有任何異常。”


  “此女倒是沉得住氣,她既被人所救,現在卻不露面,估計是想引蛇出洞。”


  方先生來回踱步了一會兒,捏著胡子道:“那我們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即使難堪有損顏面,也得把事情辦成了。你去把二老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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