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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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般的馬奴難以將金烏這匹烈馬馴服,此前它就在道上撂過蹶子,至少踢傷過五個馬奴,三個小廝。


  所以霍平梟如果要騎金烏出門,回府後都會自己牽著它從西小門進。


  用晚食時,阮安方才得知,原來她這幾日吃的餐食,都是霍平梟特意命下人去府外的酒樓買的。


  他們過段時日就要搬府,自是不需要再廢功夫,在這暫時住的院子裡弄個小廚房。


  阮安聽白薇說,相府中公庖廚做得菜式不算太好吃,但張小娘和江小娘院裡都沒設小廚房,她們院裡的下人每逢飯點,都要去中公提膳。


  而霍家的二公子霍長決幾年前備戰科考,治學辛苦,高氏便求霍阆給他單獨開個院子。


  而她身為親母,自是也在兒子的院子裡設了個小廚房,所以霍長決不去公中提膳。


  霍樂識年滿十六後,單獨去了相府的望竹館住,他是庶子,再加之高氏對他有意苛待,所以也要在公中提膳。


  而高氏最講究吃食,向來瞧不上公中那些菜色,甚而自己小廚房裡的那幾個庖廚都不能滿足她的口味,她經常會派僕婦去府外的各個酒肆和食攤,給她淘弄些新鮮的吃食。


  白薇將相府中饋的這些瑣事同阮安說完,又道:“夫人,侯爺真是疼愛您,他這是怕您吃不慣公中的菜食,才特意差小廝去府外給您買的這些,單這一桌子菜,就要一百兩銀子呢。”


  說著,白薇又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同阮安介紹了一番:“這道平椎魚子可是有的達官貴人掏銀子都吃不來的菜,夫人真有口福。”


  白薇接著同阮安介紹著作法,說這平椎魚子的形狀肖似金慄,是用鮮魚的魚子搗成肉泥,再裹粉炸制而成,要價高昂也是因為單做這一盤菜,就要用掉幾十尾鮮魚。


  一百兩銀子?!!


  因著過於驚詫,阮安不禁瞪大了杏眼。


  她默默地數了數八仙桌上的菜碟,雖然這些菜式都很精致,可算上那兩道冷食,不過才十盤菜啊……


  平均算下來,這一盤菜,就要用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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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她和霍羲用的那桌子菜,也跟晚食一樣豐盛,那應當也是花了一百兩銀子。


  許是因為父子初見的那日,霍平梟撞掉了孩子的櫻桃畢羅,小廝中午也特地備下了這道點心,霍羲吃得很開心,阮安還叮囑他不要貪食。


  阮安知道霍平梟出身名門世家,自己又是有侯位的勳爵,在吃穿用度上,自是要比平民矜貴奢侈。


  但也著實沒想到,自嫁給他後,這吃一口菜要用的銀錢,就夠她在嘉州吃好幾日的了,且這好幾日,還是有魚有肉的。


  正此時,霍平梟淨完了手。


  男人在八仙桌落座後,見對桌的小妻子微垂著長睫,那雙水盈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些菜餚,纖白的小手卻沒執起筷箸。


  他費解地問:“怎麼不吃?等我呢。”


  阮安將視線從菜上收回,溫軟的語氣透著無奈,回道:“我們在相府的這段日子,就在公中提膳吧,你別讓人在外面買了…太費銀子了……”


  “吃唄。”


  霍平梟漫不經心地說罷,突然朝她方向傾身,他將妻子搭在筷枕旁的纖白小手攥住,好整以暇地又問:“怕把你夫君吃窮啊?”


  阮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哪有一頓飯就要用一百兩銀子的。


  可身為妻子,她屬實不該在霍平梟的面前懷疑他的實力,是以阮安趕忙又搖了搖頭。


  還未來得及回他的話,卻聽霍平梟懶聲又道:“我還不至於養不起一個你。”


  阮安的小手仍被男人攥著,卻漸漸覺察出了事情的不甚對勁。


  今晨起身時,霍平梟還掐了下她的腰,他說她太瘦,要記得多吃些。


  男人每天都要拿出這麼多好吃的來喂她,莫不是想將她喂胖?


  霍平梟掀眼,緘默地看著阮安白皙的小臉兒,亦用指腹粗粝的拇指,帶著掌控意味,一下又一下,緩而慢地摩挲著她腕部淡淡的青紫痕跡。


  ——“不把你喂的肥點兒,你能受得住我嗎?”


  聽罷這話,阮安微微抿起了柔唇,心中既存了赧然,又有些氣惱。


  他果然存了這種心思!


  這男人還是跟之前一樣,心裡存了太多的算計,大婚次日的清晨,她也見到了白薇和茯苓收拾了番那香爐裡的爐灰。


  阮安還特地問了一嘴,果然如她所猜,那裡面的篆香是霍平梟在同她行周公之禮前,特意讓丫鬟點的。


  這說明他一定還記著,那日她說他隻有一兩柱香/功夫的事。


  霍平梟還是跟之前一樣,睚眦必報,是個記仇的!


  思及此,阮安溫軟的面容難能存了些慍色,看在霍平梟的眼裡,卻頗似隻氣急了的兔子。


  可兔子能咬人,阮安卻不會咬人。


  男人見小妻子惱了,隻淡淡瞥眸,將話題岔開,提起了霍羲的事: “蘇管事是不是將霍羲的事同你說了,我覺得我父親……”


  話還未說完,廳外卻傳來了下人的通稟聲——


  “侯爺、夫人,外面來了個主母院子裡的人,主母好似有事要尋夫人,要讓夫人速速去漿洗苑一趟。”


  漿洗苑是相府下人洗衣的地方,聽罷這話,阮安若有所思。


  霍平梟冷峻的面容則顯露了幾分不豫。


  男人冷銳的眉梢掩了些戾氣,話音沉沉地抬聲命道:“讓主母院裡的人回去,就說本侯回來了,夫人在陪本侯,沒空去什麼勞什子的漿洗苑。”


  阮安今早還是依著晚輩要晨昏定省的規矩,去了高氏的院子裡問安,她覺得自己既然還在相府,便當遵守這些規矩。


  霍平梟對待高氏這個繼母的方式卻然有些不恭,但憑男人在骊國的權勢,外人也沒資格指摘他的行為。


  依阮安看,高氏對霍平梟這個繼子或多或少是存了些不滿的。


  在對待高氏的方式上,她男人是個跋扈的,這個時候,她就不便夫唱婦隨了,為了避免阋牆不睦,她自然要在暫住相府的日子裡,對高氏這個婆母恭順些。


  這些舉動雖不一定能讓高氏對她和霍平梟產生什麼好感,但至少能讓霍平梟少落些外人的口舌。


  這也是她能為霍平梟和霍羲做的為數不多的事。


  且今晨高氏說,她是蜀中來的,沒在深宅大院歷練過,將來如若開府,難以獨自掌管中饋。


  高氏說得很好聽,她說阮安待在相府的這段時日裡,她會教她一些府務,免得日後被別家的貴婦笑話。


  阮安雖然懂醫,可卻然是不懂中饋之務,在沛國公府也隻是學了些世家的禮儀。


  房小娘的生母是公府的婢子,嫁進賀家後,也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還未進門的妯娌賀馨若,生母又是個性情強勢的,所以房小娘也不算太懂那些,她在賀家基本上就摻和不了什麼府務。


  高氏既然要教她,阮安自然是誠心想學的。


  這般想著,阮安話音柔柔,對著面前的男人溫聲道:“夫君,婆母今晨說要教我府務,你回來的時辰也過了她用晚食的點,她應當不知道你在這兒。正好我也不餓,你就自己用晚食罷,我先去漿洗苑一趟,免得耽誤了婆母的時間。”


  霍平梟眼神淡淡地睨她,未發一言。


  阮安以為男人這是默許了這件事,待簡單地斂饬了番衣發後,便帶著茯苓和澤蘭走出了院子。


  ***


  到抵了漿洗苑後,整個相府已然被籠罩在了濃黯的夜色中。


  高氏和張小娘攜著婢子,站在漿洗苑的拱月門外。


  見著遠方的阮安姍姍來遲,正緊趕慢趕地邁著小碎步往她們的方向走來,且胳膊還被丫鬟攙扶著,走起路來踉踉跄跄。


  高氏面色微訕,對著身側的張小娘道:“這人啊,一旦有人撐腰,就算性子柔弱好欺,行事也會帶些氣焰。”


  張小娘附和著自己曾經的主子,頷首道:“是啊,主母好心教她府務,她卻故意晾著咱們。再怎麼說,她和霍小侯爺也是您的晚輩,這房家的小表妹但凡是懂點事,也該早些到,不該讓主母等這麼久。”


  高氏並未覺察到,張小娘說這話時,神情多少有些漫不經心。


  阮安終於走到了高氏和張小娘的身前,縱是兩側的丫鬟都提了明亮的夜燈,可她在夜裡仍是看不太清,隻能依稀辨得身前那兩道模糊的影子。


  她對高氏福了一禮,歉聲道:“母親,我來遲了,讓您久等了。”


  乘著夜色,高氏一直在打量著阮安。


  因著適才的疾走,阮安鬟發上散亂的幾縷細細的烏發,也隨著她不甚均勻的呼吸,在耳側輕曳輕拂。


  今兒個,活閻王的表妹小嬌妻還穿了件顏色嫩黃的間色襦裙,這種顏色,隻有膚白的人穿才好看。


  她出了層薄汗,瞧上去,卻更有那溫香軟玉的嬌柔氣質了。


  高氏燈下賞美人,對阮安說話的語氣卻透著嚴厲:“怎麼來得這麼晚?這才頭一次,你就來遲,是要打退堂鼓嗎?害得我跟你張小娘好等。”


  阮安聽罷,隻眨了眨眼睫。


  她當然知道高氏這話說得有失偏頗,因為高氏的院子離相府西側的漿洗苑更近,而阮安和霍平梟的住所離這兒要遠得多。


  再者她的婢女都是從沛國公府帶來的,相府偌大,她們才剛入府幾日,這時辰,多數下人都回自己的門房了,少有人在外走動,她們尋路就要用許多功夫。


  阮安本以為高氏自幼便在內宅浸淫,眼界和格局都能大些,要教她府務,也是以主母的角度,在為整個霍家考慮。


  可她的想法到底還是天真了些。


  她屬實是沒想到,高氏這個繼任婆母,竟是個不顧大局,眼皮子淺的。


  若要是前世的她,突然進了這種環境,定是看不出這裡面的彎繞來。


  因為杏花村民風淳樸,村民在往來時也都直來直去,大家都沒什麼心眼,她也沒遇見過什麼復雜的人際關系。


  可到了東宮後,她可沒少見識過李淑穎對那些良娣使的手段。


  那些手段放在後宅裡,也同樣適用。


  高氏和李淑穎說到底,地位都在她和那些良娣之上。


  隻她有霍平梟這個性情驕亢的夫君,而良娣則有太子的寵愛。


  為了能更好的採取打壓之術,處於高氏和李淑穎這樣地位的人,自然要尋得她們的把柄,或是故意設局讓她們乘下風。


  高氏就是想讓她來遲,這才擇了這個偏遠的漿洗苑,還有意帶著張小娘早到了些。


  隔著朦朧的月色,阮安看不清高氏面上的不豫之色。


  卻覺高氏既然有意讓她難堪,這剛一進門,就要拿捏她,那她八成也不能在高氏這兒學到些真東西。


  來都來了,就先跟著她們進去,等回去後,她再同霍平梟說說這件事,看看日後到底該怎麼同這位婆母相處。


  思及此,阮安不卑不亢地回道:“還請婆母諒解,我剛入府,對這裡的路還不熟悉。”


  高氏這時對張小娘使了個眼色。


  張小娘身為高氏曾經的得力奴僕,自然要在這等時候充當她的爪牙和利刃,她說的話也代表著高氏的意思,語氣不善道:“一句路不熟,就能將你對嫡母不敬的事遮掩過去嗎?房夫人的態度未免不要太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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