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想要走，我卻摟著他的脖子沒肯松。

「放手。」

我沒放。

沈若楓索性抽出一隻手來用手背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

他有些疑惑地問我：「你真的發燒了？」

我捂著頭裝作很疼的樣子：「不知道，嘶，好疼，也可能是感冒了，去幫我倒杯水好不好？」

沈若楓幫我接來了水，我悄悄眯起眼看到他正猶豫地站在床頭，似乎在糾結要不要喂我喝水。

我猛地劇烈咳嗽了幾聲，幹咳咳得我眼眶通紅：「喉嚨也好疼，我不想喝水，喝水也疼，就讓我疼死好了。」

「疼死你剛好，正好收了個禍害。」沈若楓冷笑道，直接把țůₐ水杯放在了桌子上，轉身要走。

我：「……」

呃，好像裝過了。

我迅速一個鯉魚打滾，拽住沈若楓的衣服急忙道：「等等，你別回去見她！」

他腳步一頓，轉頭挑眉道：「見她？」

「她是指誰？」

我沉默了片刻。

完蛋，一急就說錯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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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答話，沈若楓也不急，他就抱臂倚在門欄旁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道：「我剛剛在咖啡廳門口看到你和陳秋雅了，你還是少跟她接觸，她不是什麼好人。」

「然後？」

我咬了咬牙，心一橫，索性直接說道：「她真的不是個好東西，當初她在社團裡說我壞話，還故意當著我的面示威，最過分的是，她設計我，她故意把你叫到校門口，讓你看到我打她，然後討厭我。分手後那幾天我碰見過她幾次，她還當面陰陽怪氣我，你也知道我當時的那個脾氣，氣得我——」

氣得我一通怨氣全撒在了沈若楓身上，我明知道在陳秋雅借著酒意想親上去時，沈若楓冷著臉推開了她，而我打了陳秋雅，沈若楓安慰她也是為了息事寧人，他確實給過我和別人不一樣的，最明晃晃的愛意。

但陳秋雅讓我難受，我就想讓沈若楓難受。

我當時以為隻是一個男人而已，誰不能替代呀？

結果隨著年歲漸長，脾性漸漸被社會磨合，我終於發覺沈若楓那些藏在細節裡的溫柔和愛意，就像湧動在富士山下的熾熱熔巖，隻稍終年冰寂的層面破開個口，便能被裡面的滾燙熱意吞噬殆盡。

我意識到我錯過了一個很愛我的人，可是我們從相逢到陌路，都恰巧是在我最為幼稚魯莽的時候。

如果不是後來畢業，碰巧和之前沈若楓社團的同學進到了一個公司，那個同學又剛好和陳秋雅玩得還不錯，但畢業後就不再聯系了。

她和我聊天時有意無意透漏了許多事情，讓我一時間真的難以想象到一個沒出校園的女生竟然能有手段到這種地步。

她告訴我，我發給沈若楓和別人十指相扣的照片那天，一向潔身自好、沒有半點不良習慣的沈若楓，竟然破天荒地喝了酒。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隔天竟然曠了一天的課，第二天見到他的時候面色蒼白，神情疲憊，眼睛還泛著浮腫。

我終於開始追悔莫及，意識到做社會小流氓終究要遭報應。

18.

聽我說完陳秋雅的事後，沈若楓沉默了片刻，反問我：「所以？」

我心下倏地一涼。

我放下那些所謂的面子，主動把自認為是誤會的事情攤開在他面前說清，原以為就算不能破鏡重圓，至少也可以緩和下關系。

卻不想沈若楓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事。

他聲音淡淡道：「所以呢？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見我沒說話，他把我門上插的鑰匙擱下：「鍋裡有煮好的姜茶，你記得喝，還有——」

他頓了頓又道：「以後我們還是少聯系為好。」

他走的時候替我關上了門，好像在我們倆剛剛拉近的距離之間又豎起了一面高牆。

19.

我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恍惚間突然意識到我和沈若楓好像就這樣了。

好像就隻能走到這了。

就好像本來在路的盡頭看到了一個拐角，結果走過去卻發現還是一條死路。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把姜茶喝了，是熱的，本來就沒生病，這下直接出了一身的汗。

我剛想去洗澡，轉頭卻突然看到沙發上的一件灰色外套。

是沈若楓落下的。

我本來想讓我弟幫我送過去的，但最近因著高考完迷上了打遊戲，直接一口回絕了我，說他沒時間。

那就隻能我自己去送了。

上次離開沈若楓家的時候，因為心懷不軌，特意記了下他家地址。

照著記憶裡的方向，我按響了沈若楓家的門鈴。

沒人開門。

我又按了幾次，還是沒人開，摁了摁門把手，發現大門沒上鎖。

當特警就是心大，門都不屑於鎖，我默默地想。

沈若楓的家跟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整潔，他一般是住在隊裡的，隻有在不值班的周末或者假期才會回到家裡。

所以，總感覺他的家裡少了點生氣。

我把衣服放在了他的沙發上，無意中看到垃圾桶裡丟棄的煙頭。

在我的印象中，沈若楓是從來不抽煙不喝酒的，他應當是眾人眼裡高高懸起的天上明月，成績優異，長得好，什麼都好，他不會抽煙喝酒，也不該抽煙喝酒。

那會髒了他。

煙頭上似乎還隱隱留有火星，客廳裡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估計是剛抽沒多久的。

「誰？」房間裡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沈若楓應當是剛洗完澡，邊擦著湿漉漉的頭發，邊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沙發上的衣服，繼而看向我：「謝謝，還有事嗎？」

他的語氣帶著刻意的疏離，讓我聽得很難受。

我搖了搖頭。

「對了。」沈若楓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平靜地看向我道，「我承認我忘不掉你，但我們確實不適合，我刪了你的聯系方式，你回去也記得刪。」

我愣了愣，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我手中緩緩消逝，抓不住，在喉間湧起一抹酸澀。

當年我倆分手時，我有多幹脆地刪掉沈若楓的聯系方式，現在就有多不舍。

曾經是沈若楓費盡心思地加了我一遍遍好友，從和我玩得好的姐們，到和我嬉笑打鬧的幾個男生，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放下面子，放低姿態，隻為支撐著我們倆之間最後一絲微弱的聯系。

可現在，他主動說要斷了。

我終於沒忍住，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鼻尖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味。

我聲音有些顫：「還有可能嗎，我們？」

而後我又急忙補了一句：「這次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之前確實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但也是因為當時不懂事，如果，如果我也有所改變，我們還有沒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呢？」

沈若楓沉默著，他半晌並沒有回答，隻輕輕拿開了我的手。

隻這一個動作，我便知道了答案。

沈若楓本該是天上明月，而我卻硬拉著他墜入雲間。

他在這段感情中付出了太多，驕傲如他卻也開始變得自卑，患得患失，為了挽回而屢屢放低姿態。

而最終，我脫身幹脆，他卻難以忘懷，日日夜夜，成了心口的朱砂痣，才會在多年後再一次見面中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

我再一次重新抱了上去，這一次抱得很緊，我在他的後背小聲地哭，抽抽噎噎地邊解釋邊哭，我說我分手後並沒有新交男朋友，隻是為了氣他，還有我離開他不久後就學乖了，他不讓我做的，我就再也不做，那些社會姐們在背後說沈若楓壞話，沒多久我就和她們掰了，我分手後其實很後悔，但不主動找他是因為覺得沒面子，等等之類的。

其實我很少哭的，因為哭很丟臉，我又是很愛面子的人，主動挽回沈若楓對我來說已經突破了我的底線。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看著他和別人恩愛餘生，子孫滿堂，和我的人生再也沒有交集。

我哭得很悲傷，哭到後頭已經有些困了，但我沒忘記邊哭邊將手順勢滑進了沈若楓的衣服裡，摸到了腰窩。

我十分憂傷地想，好吧，也算圓滿了。

我聽到沈若楓極輕地嘆了口氣，似是萬般無奈，又像是面對我的哭泣又一次沒能狠下心來。

他低聲哄道：「別哭了，你喉嚨都啞了，先放手。」

我悲傷地邊哭邊搖頭，手摸到腹肌了。

直到最後，沈若楓幹脆一個個掰開了我的手指，把我按在了沙發上：「你先坐著，我給你倒水。」

等他倒完水回來，我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然後懷著格外悲傷的情緒睡著了。

20.

我醒來的時候，窗外天已經黑了。

我身上蓋的是沈若楓的一件外套，鼻間嗅滿了獨屬於沈若楓身上的味道。

廚房裡傳來一陣響聲，似乎是沈若楓在裡頭準備晚飯。

他什麼都好，連做飯都很厲害，估計這輩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到了我。

沈若楓來叫我上桌吃飯時，我不肯。

我肚子十分應景地響了兩聲，剛剛哭得眼睛還有些腫，我抽了抽鼻子看著他：「就Ţų⁹讓我餓死好了，我打算待會兒就殉情，我不吃。」

沈若楓嘆了口氣，他打開手機操作了兩下，而後把手機遞給我看：「好了，聯系方式加回來了，已經九點了，你再不吃，待會兒肯定就胃疼。」

我眨著眼睛看了眼手機，又看向沈若楓：「那我們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沈若楓不答，我就不吃。

最終他猶豫了半晌，垂下眼來看著我：「那得看你了。」

我眼睛亮了一瞬，吃了一大口米飯接著道：「沒問題，就算重頭再來也沒問題！大不了就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見你的第一面我是幹了什麼來著？哦對，是——」

是強吻。

話還沒說完，我就直接親了上去。

沈若楓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頭頂灑下的燈光為他鍍上了層柔光。

他還是心軟了。

我邊親邊盯著沈若楓的眼睛，發現他的睫毛真的好長好長。

我真的，好開心。

21.

追回沈若楓的過程還是有點艱辛的。

之前戀愛時總是沈若楓單方面地付出，我在給沈若楓挑禮物時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沈若楓喜歡什麼。

那怎麼辦呢，隻能慢慢來了。

然後我隔天就趁著假期訂了兩張去旅遊的票。

酒店訂了單間，大床房。

當時我找酒店前臺拿房卡的時候，一旁的沈若楓挑眉看向我道：「訂的單間大床房？」

我面不改色地指著前臺說：「她們告訴我沒房間了。」

從頭到尾沒說過這話的前臺員工：「……」

我喜滋滋地跟著沈若楓進了房間，然後看著他抱著衣服進去洗澡。

許是我的目光太為熱烈，沈若楓轉身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而後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眼睛一亮，這難道，是要一起洗澡的意思嗎？

但這進展有點太快了吧，我有點害羞。

我緊張地走了過去：「等等，你等我拿個浴巾——」

我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嘴唇上有柔軟的東西輕微擦過。

沈若楓用指腹抹過我的唇瓣，垂眼輕嘖了一聲：「你流口水了。」

我臉通紅：「……」

沈若楓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然後轉身就關上了浴室門。

把某個心懷不軌的人，噢，也就是我，關在了外面。

我乖乖坐在外面等他，聽到裡面的水聲，恍惚間覺得如隔多年。

今日的陽光正好，窗外有鳥兒停留樹梢。

我覺得幸好，幸好我足夠幸運，在我不懂得如何去愛的時候，我遇見了沈若楓，他包容了我的所有魯莽和任性，讓我成為更好的自己。而在我學會愛人的能力時，我錯過的人剛剛好還在等我。

沈若楓教會我愛意不需要太過於洶湧熱烈，也許是含蓄的、溫柔的，藏在隻言片語裡，藏在時間的縫隙裡。

在往後，在餘生，也許我們走不到白頭偕老，但眼下，他就在眼前，就在我觸手可及的距離，我抓住了，那便已經足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