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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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昊天有些茫然,環顧四周,確定我在叫他時,他才與我對上視線。


我拍拍他的肩膀,發覺他瘦了許多,「一直以來,辛苦大哥了。」


「不辛苦。」他的眼眶有些紅,像是等了我這句話很久。


和顧昊天打過招呼之後,父母也走了出來。


我們已經有一年沒見。


與父母的上次見面,還是被趕出家門的那天,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還是給我留下了不愉快的回憶。


我以為再見父母,氣氛會很尷尬。


但陳女士,我的母親,主動奔向我,把我擁進懷裡。


母親好像總是會先向我低頭,無論是小時候吵架之後,在我房間門外喊的那句「你還吃不吃飯了」,還是現在主動擁住我的舉動,都讓我心頭一暖。


她的懷抱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軟和溫暖。


這樣的熟悉感,別人給不了,隻有媽媽能給。


「佩覺,我的女兒,我的掌上明珠,長大了,能自己保護自己,還能保護爸爸媽媽了。」


她的手從我的發頂撫到發尾,她的眼淚湿了我的肩膀,「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我們沒有本事,連劉氏集團都保不住,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是我們對不起你。」


「你做得很好,比我們還要好。」


連一向不善表達的父親也拍拍我的背,肯定我所做的事,「你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我已經很久沒聽到父親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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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對我要求嚴格,雖然不拿我跟別人比較,但成年之後,就再也沒誇過我了。


而他現在在誇我,風風光光站在這裡迎接他們的我。


可我的風光,是用無數至暗時刻堆起來的。


那段最難熬的、連窗簾都不敢打開的日子,我回想起來,仍覺得委屈。


於是我在這團圓美滿的場面,提了一個刻薄的問題:「是因為我挽救了劉氏,因為我出色,所以才是你們的驕傲嗎?」


父親搖頭,「不是的。」


他說,我之所以是他的驕傲,是因為我挺過了一個又一個困境,跌倒之後,沒有自暴自棄,而是選擇爬起來。


「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能完好地站在這裡,就是對我為人父母二十二年最大的肯定,也是我最驕傲的事。」


父母一如既往地肯定我、愛我,無論是我泥土上嬌豔的花,還是我泥濘下醜陋的根。


這一刻,我突然失去了計較的力氣。


我說:「爸爸媽媽,我想回家。」


幾乎是同一時間,父母問我,「清漣呢?清漣怎麼沒跟著一起來?」


91.


我讓父母和顧昊天先上車休息,自己則走向遠處的黑色保姆車。


「喂,劉清漣。」我敲敲她的車窗,她把車門拉開一個縫,示意我有話上車講。


我沒客氣,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靠椅上,「今晚跟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劉清漣還是那副老樣子,裝作清心寡欲地往靠背一靠:「你們劉家的家宴,我還是不去了。」


「裝什麼?你不是也姓劉嗎?」我真是看不慣她這副犟嘴的樣子。


「我其實姓高,你們大團圓後,我得找個時間改姓了。」


她不說我都忘了,原先進劉家之前,她應該是隨父姓,姓高。


我開口損她,「高清漣也太難聽了吧?你以後還是叫劉清漣吧,雖然也不好聽,但比原來的順口。」


一直裝腔作勢的劉清漣,表情終於松動。


她疑惑地看著我,語氣拔高,難掩激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父母的意思,你要是不嫌棄劉家,那就一直姓劉吧。」


父母剛剛不僅向我問起了劉清漣,還對我說了不少心裡話。


大意就是劉清漣這孩子可憐又懂事,之前劉清漣與我不合,他們也有責任。


父母不指望我能多喜歡劉清漣、跟劉清漣做好姐妹,隻希望我不要記恨她。


還有,他們希望百年之後,我能跟劉清漣能夠相互幫一把,一起處理劉家的大事小事。


按照我原先的脾氣,聽到這些話,肯定要翻臉走人了。


但我剛才面對父母,竟然沒有一絲憤恨不滿的情緒,而是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父母為什麼要為了劉清漣,提前趕走我。


父母為什麼寧願我受到打擊,也要同時保全我和劉清漣。


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答案,就藏在父母的語重心長中,藏在他們擔憂的眼光裡。


我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他們愛我,這點毋庸置疑。


隻是,他們恐怕也很愛劉清漣,也把她當做女兒對待。


也許是劉清漣實在乖巧懂事,讓父母在照顧她的那幾年,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也許是父母跟高鋒的事情另有隱情,所以他們加倍地對劉清漣好,希望能夠減輕自己的愧疚……也許有更多復雜的原因,我無從知曉,我也不在乎了。


總之,父母對我說的那些話,根本不像是把劉清漣當做外人,而是潛意識裡,把劉清漣當做自己的女兒,當做我的妹妹。


再看劉清漣,冷心冷情的她,為父母的事情奔波、低頭求我,又買了這麼多昂貴的補品,託我悄悄交給爸媽。


他們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有了極其深厚的情誼。


這感覺就像,我在二十三歲的這年,家裡瞞著我要了個二胎妹妹,雖然這個妹妹已經二十一歲了,他們有了新的親情,有了新的秘密,而我一無所知。


我突然想起之前劉清漣對我說過,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人會為了逐利不擇手段。


我問劉清漣還記不記得這句話。


「記得,怎麼了?」


劉清漣向我解釋,她當初說的話,包括給我看的給算命先生轉賬的截圖,是有一定的演戲成分在的。


「那時情況復雜,這麼做主要是想斷了你回劉家的念頭。」她低下頭弄指甲,像是有點難為情,但很快就抬起頭,理不直氣也壯,「你現在是要跟我翻舊賬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說得對。」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卻不帶任何哀傷的情緒,隻是覺得一切水落石出,我心裡再無牽掛。


父母為保全我和劉清漣,寧願犧牲自己;顧昊天跟我沒有血緣關系,卻像親哥一樣,無條件地保護我;葉凡在遇到我之前,志向是做一條與世無爭的鹹魚,遇到我之後,卻變成了事業狂葉總。


還有劉清漣,她本該是個無情無義的偽裝白蓮花,還是為了孩子和父母低頭。


所有人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放棄了逐利。


他們的所作所為,讓我明白——


人不隻有趨利避害這一個本能,愛也是人的本能。


愛會對抗趨利避害,會推翻人性裡那些冰冷自私。


自私到無私,隻有一個「愛」字的距離。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沒錯,愛也是,隻不過,愛是對抗趨利避害。」


92.


晚上全家人一起吃飯,我和劉清漣不再針鋒相對,父母不再偏心,氣氛其樂融融。


酒足飯飽後,父母問我和劉清漣什麼時候搬回劉家住。


劉清漣大著肚子不方便,現在又是季家的兒媳了,隻能時不時回家小住一段時間。


父母滿臉殷切地看向我,「那佩覺呢?什麼時候從海市搬回來?」


親人重聚,誤會解開,有情人終成眷屬,死對頭終成一家。


一切都迎來了圓滿結局。


隻不過圓滿中生出了變故,從我的角度來說,劉清漣就是那個變故。


「我不回來了。」我對父母回以微笑,「我的事業和生活都在海市,我會留在那裡。」


我並無不滿,也並沒有記恨父母、揪著往事不放,相反的,我會常回來看父母,也歡迎父母來看我……我還是會把劉家當做自己的家。


我隻是突然覺得,很多事情真相如何,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有葉凡,我有事業,我有了新的生活重心,已經不在乎誰更愛誰了。


「好,回海市也好,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短暫的沉默之後,母親張開雙臂,再次給我一個擁抱。


父親也不再想方設法地掌控我的生活,而是坦然道:


「家裡永遠有你的房間,爸爸媽媽永遠支持你的決定。」


跟父母告別後,我回海市,翻出父母留給我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拍攝於我滿月時。


父母在照片背後,記敘了我名字的由來。


1998 年 10 月 10 日,女兒出生,我在外忙生意。


1998 年 11 月 10 日,女兒滿月,我終於能回家看她。


滿月宴的這天,她抓著外婆送的玉佩不撒手,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我們心都化了。


沒有生命的玉佩,在她的手上都顯得無比鮮活,像是覺醒了生命。


我們一致決定,給她取名佩覺。


我原先總覺得日子混沌,像沒有航向的船,在海裡飄忽不定。


直到看見女兒笑的這一刻,我突然感覺世界醒過來了。


我的人生,也在這一刻,有了新的意義、新的方向。


1999 年 10 月 10 日,佩覺一歲,會叫爸爸媽媽了。


她是我這輩子的驕傲。


我叫佩覺,但並不是配角。


人生漫長,未來可期,我會是自己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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