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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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是癮君子,一直到十歲我都是黑戶,連幼兒園都沒去過的霉崽。


宴駒用槍抵著我頭的時候,我呆滯地把手中長著黑色霉菌的饅頭遞給他。


「隻有這個了,你吃嗎?」


他拍掉我的饅頭,暴躁地把我拎起來:「你父母呢?他們欠了我的錢。」


我茫然搖頭,無措地揪著他的衣角:「我餓了,能不能讓我吃飽再打我。」


宴駒卸了力,一邊威脅我如果父母不還錢,就把我拆了當零件去賣錢。


一邊轉身去廚房給我煎雞蛋。


那年我十歲。


他二十三歲。


因為這盤煎雞蛋,我賴了宴駒一輩子。


1


宴駒在門口徘徊了半個多小時,才握著槍踹門而入。


屋子裡彌漫著食物腐臭的味道,還有馬桶的尿騷味,以及各種其他髒物發霉的味道。


他嘗試著深呼吸,適應這個環境,可生理性的幹哕還是逼得他破口大罵。


我在地下室被鐵鏈鎖著,仰頭透過腐朽的木板縫看著他在屋子裡翻箱倒櫃找著什麼。


最後的戰利品——一枚一毛錢的鋼镚,徹底讓他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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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原地跺腳,卻不小心踩到腐爛的臭雞蛋。


更糟糕的是,那塊木板因為年久失修,斷裂了。


他從我頭頂掉進了地下室。


和我四目相對的瞬間,宴駒尖叫出聲。


反應過來披頭散發的我是個人後,他暴躁地踹了我一腳。


「讓你他媽的裝鬼嚇我!」


我蜷縮著身體,疼得連嗚咽都帶著克制的小心翼翼。


按照以往的經驗,不吭聲的話可能會少挨一些打。


「你爸媽呢?快讓他們給我滾出來,別以為躲起來就不用還錢了。」


我沉默著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


距離上一次他們回來,我也記不清是多久了。


我不舍得吃的饅頭已經長出了黑色的長毛。


「說話!」宴駒不耐煩地用槍頂在我的眉心。


「隻有這個了,你要嗎?」我把最後半個黑綠交加的白饅頭舉到他面前。


宴駒愣了一下,然後暴躁地拍飛:「我要錢,我他媽的要我的錢,你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直接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拎起來。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白皙幹淨,身上的味道也香香的,喉結處還有一粒黑色的痣。


「我餓了,能給我口吃的再打我嗎?我保證不會哭鬧,乖乖地讓你打。」我餓得肚子疼,手不自覺地揪著他的衣角。


宴駒眼底閃過不可思議的荒唐,皺著眉頭說:「你是瘋子嗎?」


他把我扔在地上,轉身踩著年久失修的樓梯離開地下室。


我猜家裡什麼吃的也找不到。


因為我聽到他罵罵咧咧地又摔門離開了。


2


我不知道是暈了過去,還是睡著了。


宴駒端著黃燦燦的雞蛋蹲在我面前,皺眉戳著我臉頰:「死了嗎?我也沒用力啊!」


鼻腔內噴香的味道,讓我瞬間化身成狗,瘋狂地奪過盤子,髒兮兮的手就把雞蛋往嘴裡扒拉。


「你慢點吃,你這樣我會覺得我是廚神!」


事實上,這個雞蛋齁鹹,但對我來說,是難得見到的美味。


也是這個時候,宴駒才看到了我腳上的鐵鏈。


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周身三米的距離,吃喝拉撒都在這三米內解決。


「你到底是不是周遊的孩子?還是他們拐賣來的?」宴駒眼底滿是疑惑。


我不太明白拐賣的意思,但我是周遊的孩子。


得到答案,宴駒又暴躁地在地下室一頓打砸:「媽的,狗雜種,連自己孩子都不管。」


我害怕地跪了下來。


他不解:「你幹嘛?五個雞蛋不超過十塊錢,這就要跪我?多做作啊。」


我也不解:「吃飽了不是就要開始打我了嗎?」


宴駒露出無語的表情,狠狠嘬了口後槽牙。


轉身上樓一陣翻找後,拎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走了下來。


我除了把身體縮了又縮,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的命,總是這樣命懸一線。


就這樣死去是不是也挺好,還吃到了好吃的雞蛋。


宴駒抡圓了胳膊,斧頭高高落下,我閉上眼睛祈禱著不要太疼。


不料,斧頭卻落在腳腕的鐵鏈上。


他咬著牙一下又一下,哐哐砸斷了生鏽的鐵鏈。


我詫異抬頭,眼前的男人安撫地拍了拍我的頭。


眸中一片我看不懂的溫柔。


我幾乎是被他拖著走,許久不見陽光,回到樓上,我適應了好久,才敢睜開眼睛。


3


宴駒又炒了一盤雞蛋給我。


在我狼吞虎咽吃完後,他好像很高興。


「我當年要不是沒錢去學廚師,現在肯定是廚神。」


我猛點頭,對,說得對。


雖然聽不懂廚神是什麼意思,但討好他肯定沒錯。


中間宴駒又出去了一趟,買了剪刀和洗發水之類的東西。


甚至還給我買了新衣服。


他很粗魯地把我推到院子的井邊,一瓢瓢地往我身上潑冷水。


我凍得直打哆嗦,也不敢吭聲。


我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他稍微一扯,便碎成破布。


可看清楚我的身體後,宴駒又暴躁地踹翻水桶。


「媽的,你是女孩啊。」


我怯怯地點頭。


宴駒煩悶地脫下外套,把我包起來抱進屋裡。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進進出出拎了好幾桶水,倒進大鐵鍋裡燒水。


這是我記憶裡第一次洗熱水澡。


不對,第一次洗澡。


他嫌棄地給我搓澡,甚至調侃豬圈裡的豬都比我幹淨。


幹淨後,宴駒看著我穿著他新買的衣服,非常滿意地嘆了口氣。


然後又用剪刀把我打結的頭發剪得七零八落,他形容說像被狗啃的。


宴駒逼著我幹活,說他真的是忍不了這垃圾堆一樣的屋子。


我聽話照做,可剛拿起掃帚就被絆倒,他就又把我抱起來放在高櫃上,警告我老實待著。


宴駒一邊幹哕一邊收拾屋子,垃圾整整裝滿了二十多袋。


消毒液把整個屋子來回噴灑了七八遍,他才叼著煙歇了下來。


餍足地閉著眼睛,不耐煩地再次問我:「你真的不知道你爸媽去哪了嗎?」


我有些愧疚地搖頭,難堪地沉默著。


4


我爸媽回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遠遠地就聽到兩人相互咒罵的聲音。


宴駒警惕地給槍上膛,然後把我關進臥室,又團了兩張紙塞進我的耳朵。


再三囑咐,他要跟我父母玩個遊戲,讓我安靜待著,不許出去。


我乖巧地點頭。


三天的時間,有吃有喝,晚上他還跟我一起看手機。


雖然我覺得那些扭屁股的女人沒什麼好看的,但我灰暗的生活裡驟然明亮。


他現在……像我的神明。


我無條件信任著他。


宴駒一出去就直接開了槍,我聽到我爸的哀號聲,還有重重倒在地上木板的嘎吱聲和他的悶哼聲。


宴駒怒吼:「老子的錢呢?吞了老大的貨還敢躲起來不給錢,真是不要命了。」


我媽瘋癲又驚懼地尖叫著:「都吸掉了,真的都沒了,饒了我們吧。」


宴駒:「要麼給錢,要麼把貨吐出來。」


我不知道我媽或者我爸是不是又說了什麼,屋子裡所有聲音驟然消失。


大門重重被關上又打開。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孩童的哭聲,他聲音洪亮得想要把屋頂震飛。


我好奇地把門開了個小縫,想看看什麼樣的人能哭這麼大聲。


是一個漂亮的孩子,穿得幹淨整齊。


「他就是可以吐錢的金蟾蜍,他爸是開礦的,老有錢了。」我媽把這個男孩綁在桌腿上。


宴駒滿臉荒唐,暴躁地把我媽踹倒在地:「老子隻想要我的錢,你他媽的要把我變成綁架犯嗎?」


劍拔弩張的屋子裡,我看到爸爸踉跄著站起來,用椅子砸向了宴駒的後腦勺。


我捂著嘴巴連開口提醒的機會都沒有,滿腦子都是驚慌失措的「怎麼辦」。


5


我媽和我爸毒癮發作的時候,我跑了出去。


宴駒昏迷著,後腦勺流了好多的血。


我隻能蹲在旁邊,無助地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


那個男孩一直在哭,一邊哭一邊罵。


「狗雜種!


「毒人,爛婊子!


「你們這些畜生垃圾竟然敢綁架我。」


我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了他一個大耳光,男孩罵得更兇了。


我在一旁擺手示意他不要再罵了,這個屋子裡,我媽和我爸已經殺了很多人了。


可他依舊不依不饒。


宴駒此刻也慢慢睜開眼睛,虛弱地四處搜尋著他的槍。


媽媽卻握著槍對準那個男孩的頭。


宴駒瞪大眼睛撲了過去:「瘋女人,想死不要拉我當墊背。」


槍口偏的那一瞬,男孩的大腿中了一槍。


我媽和我爸此刻已經瘋魔了,毒癮讓他們神志不清。


宴駒慌亂又有條不紊地用破布擦拭著屋內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


最後拿著他的槍奪門而出。


我呆愣地坐在原地,想哭,可眼眶澀得難受,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可宴駒很快又去而復返,我來不及高興,就看到他從媽媽口袋裡翻出手機報了警。


刻意壓低變細的音調:「這裡有人吸毒,綁架。」


做完這一切,他胡亂扯了被子把我包起來,把我抱到院子裡放在石墩上。


蹲下看著我:「警察來了,一定求他們帶你離開,去孤兒院也好,被陌生人收養也好,不管去哪,一定要離開這個家。」


他說得很急、很認真。


我呆愣著,機械般地點頭。


他不忍地揉揉我的頭發:「祝你餘生平安幸福。」


眼底盛滿了無奈,和我從未見過的心疼。


「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好嗎?」他伸出手指和我拉鉤。


我乖乖答應。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宴駒煩躁地把我的手扒拉下去,「隻要能活著就好。」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甩門離開。


我就這樣坐著一直到外面警笛聲響起,腳凍到發麻也一動不動地呆愣著。


這幾天好像做了一個短暫的美夢。


6


我的實際年齡十歲,可醫生評估我的智力和身體發育狀況大概隻有五六歲。


連戶口都沒有,長期營養不良,身體有很多疾病,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我的父母鋃鐺入獄,他們吸毒販毒,殺人搶劫,賣淫偷盜……


這世間所有罪惡的事情好像都跟他們沾邊,牢底坐穿或者死刑也好,反正肯定不適合再養小孩了。


毫無疑問,我被送到了孤兒院。


不再是黑戶,有了新的名字——蘇平安。


對別人來說,這裡可能是人生最糟糕的起點,可對於我來說,有幹淨的飯菜可吃,有溫暖的地方可睡。


沒有人會莫名其妙毒打我,也不用吃長滿霉菌的饅頭。


這裡是天堂,是我從未想過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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