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華並沒有放棄。

又過了兩日，他帶了幾幾輛馬車，說要把我挪到沈府去休養一段時日。

江湛拳頭緊握，滿臉怒不可遏：

「相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底的那點小心思。小書如今是我的妻子，豈容你染指！帶上你的東西給我滾！」

白月影站在他身旁，聽了他的話頓時氣息不太穩，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相華鐵青著臉，指著白月影問江湛：「你一邊說小書是你的妻子，另一邊卻與其他女人曖昧不清，你做的是人的事兒嗎！」

白月影小臉慘白，咬著唇泫然欲泣，拉了拉江湛，似乎有些歉疚：

「江哥哥，我不願插足你與段妹妹之間，便送我回去吧，那邊也有大夫，我不會有事的。」

江湛見狀頓時心疼，把她護在身後，柔聲安撫：

「又說氣話！老師把你送來京城是對我的信任，我豈能辜負他。」

又對相華憤然道：「她乃老師孫女，進京治病，豈容你詆毀！」

相華見他執迷不悟，眯著眼睛上前兩步，冷冷道：

「我還就把話撂在這裡了，你要是不珍惜小書，就別怪我把她帶走！你要是還愛小書，就把人給我送回去！什麼時候人送走了，什麼時候來領小書！」

揮手示意他帶來的人攔住江湛，他入了屋內把我連被子一並抱著往門口走。

江湛追了上來要把我搶回去，白月影也來幫忙，卻不小心被撞倒在地，緊緊捂住胸口。

江湛忙去扶她，又讓人請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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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我已經被相華抱上了馬車駛離了侍郎府。

16

再見江湛和白月影，是在半月後。

我在假山旁邊看著魚兒嬉戲。

江湛說來接我回府。

相華把他帶到一旁說話。

白月影則站過來，柔聲問：「段妹妹最近似乎過得不錯，看著圓潤了些，可消氣了？」

我不想與她說話，剛想喊柚子，忽的想起她被我派出去了。

被我忽視，白月影臉色不太好，但很快她又笑著過來拉我的手勸著：「江哥哥每日來看我，都會問你回來了沒。他是念著你的，就別再怄氣了。」

江湛遠遠看著這邊，臉上似乎有一絲歉疚。

我一把甩開白月影的手，冷冷道：「你夜裡是否會做噩夢？」

白月影臉色一白，神色不太自然，眼角瞥到江湛盯著這邊，便又柔柔道：「妹妹說的什麼話，是人多少都會做噩夢，莫不是妹妹最近做噩夢了？」

我定定地看著她精致白皙的面容，似乎從來便不認識她般。

「妹妹這般看著我作甚？」

「我讓人查過餘下沒吃的糕點，裡頭下了墮胎藥。量不大，所以我一個多月後才發作。」

白月影瞬間臉色慘白。

她迅速往江湛那邊瞥了一眼，緊張地捏著一雙手，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我不想和她繼續待在一起。

抬腳欲走向相華與江湛處，他們正說著什麼。

白月影倏地一把將我推向假山，她則後仰掉下魚池。

「妹妹不要……」

由於用力過猛，我當場撞破頭暈了過去。

暈倒前，相華與江湛雙雙跑了過來。

後來的事情，便是我間歇性失憶了。

我把不好的事情都忘了，留下的都是我想接受的。

據說我推了白月影，緊張之下轉頭要跑，沒想到碰到了假山，自己把自己撞暈了，惡有惡報。

白月影被我推下池子後，心疾發作，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江湛氣急，一連守了她七日，最終氣不過，朝我扔了一份和離書。

17

那箱這些年給江湛畫的像，我命人燒了。

至於虎頭鞋和帽子，我保留了下來，一並帶到郊外的新宅子。

江湛見我堅持住到京郊，拗不過我，隻好護送我搬家。

相華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把一沓紙張扔到江湛面前。

「小書不願見你，今後我會照顧他，你還是離她遠點兒吧。」

江湛下意識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頓時臉色青白交加，也顧不上送我了。

相華護送我搬到了新家。

每日過來看我，想著各種法子逗我開心。

我卻知曉，我早已看開。

隻是人經歷過一番事，又豈能如初。

出了月子後，我便學著打理那些鋪子，幫著整理莊園。

偶有空再侍弄花草，日子倒也充實得緊。

我無心去了解江湛和白月影的事情，但還是零零碎碎傳到了我耳旁。

白老爺子與白月影的書信到了江湛的手中。

白家如何算計白月影嫁給江湛做正妻，白月影該如何一步步獲取江湛的人和心，以及該如何對付我，包括如何不留痕跡地落了我與江湛的孩子，以及與江湛和離或是被休……列得明明白白。

白月影的每一步，都經過精心安排，充滿算計。

江湛不甘，連夜趕到白家，質問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冷了臉，呵斥江湛出言無狀。江湛能走到今日的地步，皆是他的功勞。

江湛瞞著他娶了我，他都已經原諒了，還把白家最優秀的孫女給他做妻，為何江湛不知足。

江湛失魂落魄回了府，卻再也不去白月影的院子。

整日躲著她。

白月影堵他次數多了，他幹脆住到同僚府中。

白月影心疾發作，差點兒沒能救回來。

江湛不敢再躲，終日下了朝便買醉，甚至開始出入花樓。

白老爺子也氣出了好歹，臨終前囑咐江湛務必照顧好白月影，否則他死不瞑目。

江湛和白月影成親前，在我院牆外邊坐了一宿。

他求我，隻要我肯原諒他，隻消我一句話，便娶我，不娶白月影。

我笑了，看著窗外圓圓的月亮。

月亮終究是月亮，再圓給人的感覺也是陰涼的，不若太陽那般熾熱，能暖人心。

我說：「你已經辜負了我爹娘，辜負了我。切莫一路辜負下去。」

既然已經領了白老爺子的囑託，便要做到。

清晨的第一道光線照亮窗邊時，那抹孤寂的影子不再。

18

「江湛番外」

我不知道我來自哪裡。

隻記得我似乎在流浪的時候被常見的一個夫子領了回來。

從此我也有了爹娘。

家裡還有個小妹，比我小兩三歲的樣子。

她長得好可愛，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小酒窩不要太調皮。

她成天哥哥長哥哥短地喊我，稀罕得不得了。

我也稀罕她。尤其隨著年齡的增長。

但我知曉自己隻是個領養的孩子，我沒資格喜歡她。

我把她埋藏在心底，怕真喜歡她了，爹娘會認為我心思齷齪，把我趕出去。我不想再做無家可歸的乞子。

漸漸地，我習慣了把她當妹妹。

爹說我在讀書上頗有天賦，果真如此。

我才讀了兩年就考中秀才。又過三年，中了舉人。

我越長大，爹娘便說我越好看，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嫁給我。

我心想，他們的言外之意，便是斷了我喜歡妹妹的念頭吧。

我越發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中了舉人後，有人請我進了一個奢華的院子。

裡面有個白胡子老爺爺，他考校了一番我的功課，又上下打量了我。

認為我很有前途，問我是否願意跟著他學。

他說他曾問鼎探花，若我樂意，他願意助我。

我深知有人指引會少走許多彎路，當場就應了下來。

他讓我住到他家，教了我一段時日。

這段時間，我見到了一位天仙般的少女。

她溫柔和善，總是給我帶吃的。衣裳破了也幫我補。

她似乎有心疾，間或捂著胸口輕喘，即便如此，仍然好看。

我的心裡開始生出別樣的感覺。

若是娶了她，便是此刻死也願意了。

我在白府待了兩月，老師把我送到了青山書院。

她偶爾會來書院看我。

我想，必定要奮發，最不濟也得拿下探花，興許老師便願意我娶她。

我果真在殿試奪得了探花郎。

但變數也陡然橫生。

在護送我去京城的路上，爹娘被劫匪所殺。

臨終前囑託我務必照顧好妹妹。

我很糾結。

一則我已然習慣將小書當成妹妹看待，二則心中有了月影。

小書沒了爹娘，整日做著噩夢，我於心不忍。

最終不願辜負爹娘，娶了小書。

在我的陪伴下，小書漸漸回歸了活潑俏皮的性子。

幼時的感覺漸漸回歸，我被她明亮嬌俏的模樣吸引了。

但她一直把我當兄長啊。我下不了手。

那日她從牆頭跌落下來，我嚇壞了。

想也不想便抱住了她。

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好似夜裡天空的星星。

水潤的紅唇飽滿誘人，似乎想要吸引我一親芳澤。

我開始夜裡失眠。

我知道，我對她強壓下去的那份情感，又抬了頭。

那日回去，見著她與相華愉悅地挖坑種樹，相華還給她擦汗，她笑得晃眼。

他倆極有默契的模樣刺痛了我的心。

我知道我醋了。

相華自幼喜歡小書，隻小書粗線條, 並不知情。

我不知道抽哪根筋，夜裡忍不住喝多了。

人卻越發清醒。

我再也忍不住把小書壓在了身下。

隻有這樣，相華才能斷絕對她的肖想。

這之後我便迷上了小書的味道，每到夜裡，必定與她一同方能入睡。

我以為日子就該這般美好。

老師忽然來信，說月影的病情惡化, 託我照顧她。

我再次糾結。

但老師有授業之恩, 無論如何我是不能不報的。

我原以為月影很懂事，畢竟她一向都如此。

她腸胃弱，我舍下小書給她做膳食。

她身子不好，我舍下小書, 日日去看她。

期間我也茫然，我心知這般做於理不合, 但我著實控制不住。

我竟然鬼迷心竅為了她而忽略了小書。

小書病了我不知情。

小書懷孕了我也不知情。

等我知曉她懷孕了以後，我們的孩兒已經落掉了。

我心知我搖擺不定。

月影總勸我去陪小書，她無所謂。

可她那樣柔弱，泫然欲泣……

我與她越走越近, 卻與小書越來越遠。

相華看不過眼，把小書接走了。

後來月影陪我一同去, 想要把小書接回來。

結果被小書一把推入水池, 小書也因為逃得匆忙撞上了假山——月影是這麼說的。

我氣急，因為此事，月影差點沒了半條命，她柔弱的模樣一直在我心頭徘徊。

我氣小書，她受傷的第七日, 我狠了狠心, 扔給小書和離書。

我篤定她肯定不會與我和離的。

爹娘不在了，她與我相依為命。

我是這麼斷定的。

但我不知道的是，小書丟了部分記憶。

也是我與她之間最為珍貴的記憶。

她毫不猶豫地籤了和離書, 摁了手印。

事情一瞬間成了定局。

我開始慌了, 怕了。

她收拾東西的時候, 連之前給我畫的相也不要了。我感到異常難受。

孩子的東西，她也說不要了。

我心裡堵得越發厲害。

我扯了她，罵她薄情。

她頭疼得蹲下身子, 後又跑了回去。

那之後她恢復了記憶, 但卻與我形同陌路。

她搬走了, 相華去送的她。

爹爹大喜，一路扶持，終於在他十七歲那年喜奪探花。

「我我」原來是月影和老師的往來書信。

我才知，那個我視之為君子的恩師, 竟然算計我休妻娶月影。

那個我視之為天仙一樣的女子，竟然有著惡毒的心腸……

我連夜趕到老師住處質問。

老師卻以恩情威逼, 讓我娶了月影。

我開始抗拒, 整宿不回去。

月影氣得心疾發作，差點兒去了。

我隻好同意娶她。

但我實在不甘心。我似乎更愛小書……

我不知道我怎麼到的小書窗外，隻是等我清醒過來時，我便在那裡了。

我說隻要她肯原諒我, 隻消她一句話, 我便不娶白月影，娶她。

她卻說我已經辜負了爹娘，辜負了她, 切莫一路辜負下去。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我心裡一陣空虛，好似沒了靈魂。

我知道，我已經徹底失去了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