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緊皺眉頭，盡量擠出笑容：「沒有。」

「你要去找麒麟果？」

我默不作聲。

他撫上我的臉：「那帶上我吧，隻有我才知道哪裡有麒麟果。」

「那我也去！」

柳扶風側身擋在我和慕朝之間：「慕朝，你自行回師門把這些事稟報給師尊。」

慕朝伸出手指詫異指指自己：「就我一個人嗎？可稟報師尊用傳音器就夠了。」

柳扶風搭上慕朝肩膀，語氣柔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傳音器中說不清，需要你和師尊面對面不露任何蛛絲馬跡詳細溝通，最好能找到破解之法。

「其實這個任務很重，思來想去也隻有慕朝師弟能勝任……」

他說話意有所指，慕朝立刻了然於心地拍拍胸：「大師兄放心，包在我身上！」

10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和柳扶風並沒耽誤多久，當天就啟程奔赴「歸墟」。

傳聞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神奇的是在「歸墟」之中，世間所有的水都流向那裡，但歸墟裡的水既不增加也不減少，它也被認為是世界盡頭深淵。

而麒麟果恰恰就長在「歸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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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為不夠自然不能御劍飛行，還好大師兄柳扶風已洗髓伐經，恢復了從前狀態。

僅一日的工夫就已經帶我來到歸墟。

可也僅僅是短短的一日，原本他皮膚緊致光滑的臉上已經出了一些小小的細紋。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隻有六天。

「琳琅，你怎麼在抖？」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握住他的手：「大師兄，你知道麒麟果長在哪裡嗎？」

他揉了揉我發絲，秀美的臉上是一片淡然，「不急，我們才剛到『歸墟』。」

「今天辛苦了，休息一晚明天再找也不急。」

拗不過大師兄，我隻能跟著他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往裡走去。

歸墟之中是數不清的桃樹，桃花擁擠，枝椏叢生，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大師兄，為何海邊長了那麼多桃樹？」

這裡也未免太奇怪了，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邊上卻長著數不盡開得正豔麗的桃花。

「傳說歸墟也是冥界的入口，在滄海桃木東枝之下，而這桃木東也便是渤海歸墟的所在之處。」

柳扶風牽著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琳琅，此地是未知境地，為了安全所以進入『歸墟』就得與我永不分離。」

我後知後覺看著前面挺拔的背影，然後「嗯」了一聲。

永不分離嗎？

11

沒走多久，找到了一片空地後我同他就席地而坐。

或許是趕了一天的路，大師兄早已累及。

我從百寶袋拿出一個帛枕想給他時，發現柳扶風和衣而臥，已經入睡。

雖是滿頭華發也遮不住的傾世容顏，仿佛天地間的驕人華貴都聚到了柳扶風的眉眼之間。

讓人心髒止不住地快速跳動。

隻是時間愈發緊迫，六天之內不僅要找到麒麟果，還得送到魔尊冥蒼手裡。

這覺，我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踏實。

索性，就站起來看看四周，也能給大師兄守個夜。

隻是突然不知不覺中居然開始頭腦發沉，意識陷入昏厥。

到最後隻感覺有一雙手從發絲觸碰到臉，再從臉到腰身……

繾綣溫熱的觸感，以及唇齒之間的交纏。

我嘗試著努力睜開雙眼，視線聚焦的同時也看清了與我纏綿的那人。

「大師兄！」

「琳琅？」

驟然見到背對著我，正折桃花枝的柳扶風，一時間我啞然了。

蒼天啊，這種節骨眼我昨夜不僅睡著了還做了春夢嗎？

夢裡的對象還在我面前露出純善迷茫的表情。

我真是禽獸！

「大師兄，你折桃花做什麼？」

柳扶風手指碾碎一片桃花花瓣。

「這桃花有致幻作用，讓人窺探到內心最深層的欲望，所以琳琅你昨夜有看到什麼嗎？」

我臉羞紅一片，垂眸不敢看他眼睛，隻能嗫嚅著說道：「不，不曾。」

他盯了我一小會兒，眼中帶著笑意：「是麼？」

「可是這前面或許還有更多可怖的東西，若是一去不回。」

我跑過去握緊他的手，滿眼熱忱：「那就一去不回。」

「師兄，我不可能讓你等死。」

還剩五天，現在的柳扶風臉上的皺紋更多了。

他抽出手，表情有些悵然撫摸著臉，「可我已經老了。」

「我剛剛想去那邊看看。」他指了指海邊，「水中倒影，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琳琅，我是不是很醜？」

從未想過大師兄還會在意自己容貌，他神情哀慟，眼底閃過傷心之色，「不會再有人愛我。」

柳扶風從來都是一把溫柔刀，單看容貌和談吐都會以為是溫文儒雅的世家公子。

可一旦交涉就知道，他堅毅自信，任何事物都看得通通透透，極少會因為某些而自卑怯懦。

可如今……

我心裡難受，不管不顧摟了上去：「師兄，我會愛你，會疼惜你，我心悅你。」

他垂眸：「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

我重重點頭：「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

終於，他伸手輕輕蹭了蹭我臉頰：

「琳琅，說到做到，若是違心說這些……」

「若負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佳人負卿，那便是，有違天意，三界除名，永無輪回。」

我這番說辭可是實打實的狠，這才博得美人一笑。

12

歸墟境地，風雲莫測。

前一秒桃花盎然風平浪靜，後一秒雷聲滾滾驚濤駭浪。

翻卷的浪花高度足足有數百米，原有的桃花樹頃刻間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在這洶湧的海潮當中，我抱著一棵巨大的古樹，另外一隻手正死死抓著大師兄柳扶風。

此刻他臉色慘白，雙頰凹陷，曾經奪目的容貌布滿皺紋，垂垂老矣。

這是我們踏入「歸墟」的第五天。

柳扶風正快速老去，現在的他看起來步入了花甲之年。

就連仙術也因為這副軀體無法施展。

「琳琅，放手吧！」

「我不要！」

我咬住下唇，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滑落。

「在最後時刻能讓你愛我短暫的一瞬，我也知足了。」

「我不要！」

他笑容悽苦：「琳琅，謝謝你一直這麼體貼我，甚至不惜委曲求全欺騙自己。

「我知道你心悅的一直是慕朝師弟，所以放手吧。

「隻要你還記得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遲疑了一瞬，才開口：「大師兄，我和慕朝隻有同門之誼，我心悅的從來都是你。」

柳扶風微蹙眉宇，旋而低聲道：「騙人，三月前在我生辰前一天，我聽到你親口對他說要喜結連理。」

雖然這個時候不是解釋的好時機，但是他看起來要碎了。

「我和三師兄是為了慶賀你生辰，才排演話本子裡寫的故事。

「後來你生辰那天就消失不見，等回來不僅眼盲還失了一身本領。

「大師兄，我真的真的隻心悅你一人，你若死去，我絕不苟活。」

他聽得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怪我，怪我……」

「師兄，別走神，抓緊我！」

一個大浪打來，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恨不得指甲都嵌入古樹之中。

柳扶風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琳琅，下次見。」

在我目眦欲裂的眼神裡，他掙脫開，一個兜頭的工夫就湮滅在滾滾大浪。

當下我立馬松開手，也跳入這歸墟大海中。

既不能同生，同死也是極好的。

13

好吵。

周遭的聲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勉強睜開眼睛，入目是鋪天蓋地的紅。

我這是入了閻王殿嗎？

不該是黑色的嗎，怎麼是紅色？

「哎呀，新娘子可別自己掀開蓋頭。」

有人拍下我的手，還在絮絮叨叨。

新娘子？我？

我一個心神俱震，一把扯開蓋在頭上的紅蓋頭。

滿頭叮啷響，還有這到處貼滿的「喜」字。

「我不是死了嗎？這是哪裡？

「大師兄，對，我要找大師兄！」

「哎呀，新娘子，你可別亂跑，新郎等會兒就到了。」

一個類似媒婆的女人擋在我面前。

「新娘子？誰敢娶我？！」

「我娶你。」

大門被推開，我看著那人如夢初醒，雙眼不自覺蓄滿眼淚。

「大師兄！」

我撲到他懷裡，「我以為你死了，我也跟著跳下來，我以為我們都死了。」

他擁著我，眼眶泛紅：「沒事了，琳琅，我們都沒事。」

「我現在獲得了機緣，不僅恢復了還更甚從前。」

「倒是你，我把你帶回來，可師尊說你深陷夢魘。」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想著人間有成婚衝喜，或許我同你締結良緣會對你有幫助。」

「琳琅，你現在還願意同我成親嗎？」

我抱緊柳扶風，不住地點頭：「我願意的！」

我心心念念人如今能和我成親，締結白首之約是我做夢都想求來的。

從來將心託明月，原來得月光回寄，清輝落了滿身，竟是這般滋味。

他揉揉我肩膀，揮退了其他人，聲音壓低：「琳琅，我……」

我從他懷裡探出頭：「師兄，你有沒有揍冥蒼一頓，都怪他，差點害死你！」

他身體一僵：「嗯……」

「那太好了！」我拔下頭上各種鈿合金釵，坐在床上，「腦袋好重。」

柳扶風有點好笑地看著我，我不好意思撓撓頭。

「大師兄……」

「我們已經成親，一紙婚書，上表天庭, 上奏九霄, 下鳴地府，曉稟眾聖, 通喻三界。」

「琳琅，你可以改個稱呼了。」

我羞赧著張臉, 對上容貌姝麗的柳扶風，磕磕巴巴道：「夫……夫君……」

他一把撈過我順勢壓在榻上，我快速抖動著睫毛, 一顆心跳得厲害。

「琳琅，夫君考考你。」

「什, 什麼？」

他失笑，清亮的目光中印著我的身影：「人間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金榜題名時……」

一吻落在我唇角。

「最後一喜是什麼？」

我攥緊他前襟, 連耳垂都泛起血色：「洞房花燭夜……」

「好孩子。」

龍鳳花燭的映射下是一雙痴纏的身影, 果然這人間四大喜事, 親身經歷才能體會個中滋味。

柳扶風番外

我喜歡琳琅, 琳琅喜歡慕朝。

真是好極……

手中堅硬如鐵的千年頑石在他手中化成粉末，臺下跪著的魔將們皆是心頭一顫。

誰又惹這位大爺生氣了？

還有什麼比在自己生辰前一日看到心悅之人和其他男人廝守終生更讓人憤怒的？

柳扶風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翠羽長眉, 秋水翦瞳卻不帶絲毫女氣。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笑得虛弱悽美。

「【終」他裝得那麼辛苦, 可到頭來，居然喜歡的是自己的三師弟。

「尊上，或許您可以更加柔弱一些, 讓許姑娘對你生出憐愛之心。」

大護法花娆的話給了他不少啟發。

他抽出自己的靈骨, 讓自己成了廢人，順便再裝個瞎。

再看看鏡中一身鮮血淋漓的自己，柳扶風這才滿意地笑笑。

魔界中人不忍直視自己的君上。

果然，他的琳琅心善，衣不解帶照顧自己。

他派手下對自己下藥，他的琳琅身手不凡打跑了對方，還親自為自己解藥。

琳琅，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哦, 我有讓你離開的。

你不走，那就一定有點喜歡自己了。

可是, 還沒多久, 慕朝來了, 琳琅跟著慕朝跑了, 隻給自己留了假的人偶。

好想哭，再忍忍吧！

他要看看他們有多相愛。

原來琳琅是為了自己才去搶南海睡蓮的，心裡暖暖的。

她一定對自己又多了幾分喜歡。

他幻化成冥蒼分身假裝被綁, 假裝吃了附了毒的南海睡蓮。

支退慕朝後，他的琳琅居然真帶著自己來「歸墟」了。

其實，桃花不會讓人產生幻覺, 是自己忍受不了偷偷吻了琳琅。

而且所到之處也並非真的「歸墟」境地, 不過是自己所幻化出的。

但是他的琳琅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心情, 她是喜歡自己的！

再多點喜歡吧，拋去容貌，拋去一切……

你親眼看到我死去, 才會更加刻骨銘心。

琳琅，我想要你喜歡我就如同我喜歡你那般。

終是良緣天定，佳偶天成。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