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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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帶回一個相貌醜陋的無顏女。
他鐵了心要納她為妾。
我戰戰兢兢地喝了她敬的茶。
因為,我看到了她那條藏在裙下的青色蛇尾。
1
我夫君謝洐著了魔,迷上了一個相貌醜陋的無顏女。
他哭求婆母,跪在祠堂外三天三夜,昏了又昏,隻為納她為妾。
我遠遠地瞧了瞧再度暈倒的謝洐,清秀俊美,人人都說他是才貌雙全的郎君,確實所言不虛。
祠堂前,他一身文人瘦骨,虛弱地靠在一座肉山上。
戚氏一身江寧最貴的綾羅織錦,滿頭金燦燦的翡翠金珠,襯得她那虎背熊腰的身材更加膘肥體壯。
戚氏臉上粗獷的肌肉抖了抖,垂眸含淚攬住謝洐,深情款款:
「謝郎,奴走就是了,謝郎不必為我如此。」
謝洐如珠似寶地將她的肉手揣在胸前:
「細娘,就是死,我也絕不負你。」
兩人黏稠的視線看得我眼皮一跳,趕緊用葵扇遮了眼。
謝洐眼神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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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眼睛也該洗洗了。
翠藍皺巴著一張臉,挨著我小聲耳語:
「郎君莫不是中邪了吧?怎的竟看上這樣的……美人?」
我拿扇子敲了一下她的頭,她立刻閉了嘴。
婆母雖久經宅鬥殺場,隻是此情此景刺得她到底扛不住,一臉歉意地撫著我的手,臉色訕訕:
「戚氏貌醜無顏,洐兒納她為妾定隻是一時興起,元珺,你莫要氣惱,隻當看不見就是。」
我垂頭不語。
世人以纖弱瘦腰為美,戚氏體態臃腫,長得確實隻能算是「醜醜可憐」。
可我是琅琊王氏女。
我雖是琅琊王氏的沒落旁支,但是也同謝家門第相當,況且我一直是王氏女中容貌才華最出眾的一個,謝洐隻要不瞎,便知我與戚氏天壤之別。
更何況,我與謝洐成親不過一年,未到四十無子,謝洐便要納妾,這於禮不合。他還要昭告天下娶個無顏女,謝洐此舉,當真是生生把我琅琊王氏的臉面摁在地上摩擦。
我原是氣惱極了。
隻是……
我嘆了口氣,在婆母歉疚的目光下,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
隻是——昨夜我胸中煩悶,在花園散心時,見到了伏在假山上抬頭望月的戚氏。
慘白月光中,她身如鬼魅,痛飲月光。
詭異妖娆的斑駁樹影下,戚氏悠悠轉身,露出一條碩大粗長的青色蛇尾。
2
我去香火最旺的寺廟裡求了個護身符。
住持方丈說,這護身符能驅邪避祟,莫說是尋常的妖精鬼魅,就是有了道行的妖精,吃了這護身符化的符水也得灰飛煙滅。
我被他的話振奮得情緒高漲,一揮手便是十兩銀子的香火錢。
大約是我身在豪門,卻少見地如此吝嗇,方丈頓時萎靡了起來。
我雖是王氏女,但是王氏旁支,家中早已沒落,不過強撐著王氏的家族面子罷了。
母親一貫教我富貴不能淫,為婦表率,當勤儉持家,必不可鋪張浪費,日常花銷、管家經營均要精打細算,便是裁衣剪布也絕不可選時興的貴貨,才能得婆家滿意。
婆母對我持家,雖覺得還有不足,但也算是滿意。
我隻得更加勤勉。
馬車踏過一路細碎的春泥回了府,府邸裡的僕從個個面帶喜色。
翠藍機靈地揪住了一個門房,當下從他身上抖落出二兩碎銀。
「好家伙,你這銀子哪來的?若是偷的,可別怪我們不留情面!」
門房跨了臉:
「好姐姐,饒了我吧,這銀子都是二奶奶派的。」
翠藍大為光火:
「好個醜狐狸精!那戚氏還未過門,便敢稱自己是二奶奶了?」
我撇了撇嘴。
戚氏其實是蛇精。
我稍稍摁住翠藍,將二兩銀子壓了壓手。
確實是真金白銀。
謝府家大業大,婢女僕人、宗族親眾合計不下數十人,若是人人都能得二兩銀子的打賞,這便要出去百兩銀子了。
如此奢靡鋪張,絕非宜家良人。
可她百兩銀子便得了府邸中人認可,如此能拿捏人心,這蛇妖確實不簡單!
我將護身符化了水,摻在了冰糖雪梨湯中,忐忑著去尋了謝洐。
戚氏如今和謝洐同吃同住,形影不離,這護身符不愁到不了戚氏的嘴裡。
可戚氏恰好也在飲湯。
百兩銀子的金絲血燕裝在白玉燉盅當中,用官窯出的天青色湯勺送進嘴裡。
戚氏抬了抬頭上的掐金累翠的富貴牡丹頭飾,指腹大的明珠步搖微微一顫,她笑著看我,溫柔和煦:
「元珺夫人,今日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我頓時覺得手上的冰糖雪梨湯燙手了起來,支支吾吾地想藏。
一旁的謝洐停了手中碗筷,警覺地抬頭:
「元珺,你來幹什麼?」
戚氏笑嘻嘻地一步奪過我手中的食盒,見裡面是一碗尋常甜湯,快手端了出來:
「這湯火候好得很,想來是夫人親自熬的,賞我喝一口吧?」
戚氏拿了勺子,我想起她在月光下的那條碗口粗的蛇尾,還有京城中最近的離奇殺人案件,緊張得渾身冒汗。
若是她喝湯之後當場現了原形,可會吃了我?
我是不是也會像那些橫死的人一樣,被掏空腹部,隻留下一具幹癟的皮囊?
「好喝。」
戚氏笑飲了半碗,連眉頭都不曾皺,直接取下頸間那個足金百寶璎珞環,雲袖之中露出一段雪白圓潤的手臂。
「喝了夫人的湯,當答謝夫人才是,夫人膚色勝雪,這璎珞環配姐姐正合適。」
謝洐皺了眉頭:
「還不接著?」
足金百寶璎珞環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手心。
戚氏沒變出蛇尾,我也毫發無損。
我保住了性命,卻一點兒笑不出來。
我為妻,她為妾,謝洐卻叫我接禮,像打發一個來敬茶的妾室,這是何等羞辱!
我在謝洐心中,到底算什麼?
3
謝洐鐵了心要和戚氏成親,還許了貴妾之位。
京中漸漸起了妖孽橫行的流言,接連死的幾個富商官宦雖然為富不仁,卻也死得極其悽慘,被掏空的心肝令妖孽殺人的傳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起那夜的蛇尾,心焦得睡不著。
這戚氏如此心機深沉,恐怕絕非尋常小妖,謝氏雖是高門,卻是清流,吃穿用度一貫勤儉,可這戚細娘揮金如土,富貴逼人,若不是為謝氏門第錢財,恐怕所謀者大。
隻是我雖出自名門,也不能生出狂悖之言,紅口白牙地誣陷戚氏就是蛇妖。
我輾轉反側,連夜給家中兄長旁敲側擊地寫了封信。
他向來沉迷那些神仙志怪,這幾年更是行事無拘無束,竟然立志要當個放蕩不羈的風流散人。
兄長來信那日,正是戚氏過門的日子。
他大約是五石散嗑得多了,竟給我誇起了山妖精怪多是為了報恩,而且容貌多妖冶綺麗,若能得此機緣,當真此生無憾。
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我惡狠狠地將信揉了個稀爛,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若要除妖,看來還是得靠我自己。
蛇蟲鼠蟻最怕雄黃。
我讓翠藍尋來了雄黃粉,摻在了戚氏和謝洐的合卺酒裡。
納妾那天,戚氏舉著汝窯珍品的茶盞給我敬了茶。她一身水紅色軟煙羅,赤金累珠頭面,碧水一色的翡翠手镯,明晃晃的,閃得我眼疼。
婆母在我進門那日,叮嚀我定要勤儉持家,如此奢靡享樂,當為她所不喜。
我暗暗回頭,瞧了一眼婆母耳間那對碩大無比的東珠耳環,看她滿意至極地催我快些點頭,安靜地閉了嘴。
這蛇妖實在是會收買人心!
我盯著她那張臃腫的臉怔忪,想起兄長對妖怪的那番妖冶瑰麗的形容,實在是聯系不到一起。隻是與一個妖精在同一屋檐下實在叫我惶恐,或許哪日不查,我便被掏了心肝。
我不能心軟。
「夫人請喝茶。」
戚氏神色恭敬,神態上也並無半分狐媚拿喬的做派。
我捏著鼻子接了茶。
想起月夜下那條幽幽蛇尾,我戰戰兢兢地飲下了手中的茶湯,讓翠藍端上了加了料的合卺酒。
無論如何,我要抓緊除了她。
4
納妾那夜,我尋了個由頭,躲在戚氏房門外。
翠藍心疼我憔悴:
「夫人何必為了爺做到這份上?他做他的新郎官,哪裡還念著和夫人的舊情?」
我愣了。
此時此刻,恐怕也隻有翠藍記得,我和謝洐是青梅竹馬的舊日情分。
他雖負心薄幸,但他如果隻是被蛇妖施術迷惑,我理當救他。
淺紗窗上,映出兩人飲過合卺酒的剪影,我按捺不住心中激動,伸長了脖子。
屋內吹了燈。
這雄黃發作起來,不用半盞茶的工夫,我早布好了護院巡邏,待藥效發作,正該巡到此處。到時候我隻要登高一呼,必定人多勢眾,這蛇妖絕對逃不掉!
夜色如練,屋子裡窸窸窣窣地傳來一些細響。
我拉長了耳朵,神態急切,看得翠藍又是眼眶發紅,當下垂了淚:
「夫人,老爺不會出來了,我們回吧!」
這傻丫頭,竟然還以為我隻是為了等謝洐回心轉意。
屋內傳來謝洐一聲驚呼,我再顧不得翠藍,舉著燈令人一腳踹開了屋門。
謝洐衣衫凌亂,面帶痛苦地躺在地上。
成了!
我心頭狂跳,在室內尋找那條蛇尾,卻見戚氏從內室打了一盆水出來,見我人多勢眾地將屋子團團圍住,驚得打翻了手中銅盆。
謝洐的臉色難看至極:
「王元珺,你來幹什麼?」
我的目光飛快掃過桌上的合卺酒,早被人一飲而盡。
怎麼會這樣?!
雄黃對蛇妖,本該天生相克。
戚氏神色如常地站在我的眼前,喜服之下,一雙腿粗壯有力。
「夫人,郎君隻是腹痛,我給他打些水……」
我攥緊手心。
怎麼會這樣?!
我盯著戚氏的雙腿,看著她細膩光滑的手臂發愣。
那夜我在月色下看到的,分明是一條蛇尾,細密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青光。
她是蛇妖,我絕不會看錯!
謝洐鐵青著臉,捂著肚子站起來,冷冷呵斥:
「是你!肯定是你!你在酒中加了什麼?」
謝洐腹痛得臉色慘白,歪在戚氏身上:
「往日你還算賢良溫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歹毒!」
戚氏扶著謝洐柔聲安慰:
「夫人或許隻是一時想不開,必定不是有心的。」
謝洐臉色更冷。
眾目睽睽之下,我成了眾矢之的。
5
我被婆母罰在祠堂反省,關了禁閉。
婦人善妒,是七出之罪。
我拉著翠藍的手,說戚氏是個蛇妖,隻得到她一個心疼的眼神:
「這世上哪裡有這麼醜的妖精?」
我急切爭辯:
「我找人打聽過了,城中那些死去的富商,悉數都丟了財物,戚氏如此奢靡,定不尋常,或許……」
翠藍拉著我的手哄我:
「夫人,你魔怔了。」
我沒有!
她分明是蛇妖!我絕不會看錯!
我取了百兩銀子的體己,讓丫鬟翠藍去尋京中最厲害的除妖師。
翠藍是我的陪嫁丫鬟,她雖不信戚氏是蛇妖,可依舊照辦,走的時候,還帶走了給我做了一半的香囊,打趣我她回來時,這香囊就該做好了。
不承想,翠藍竟然一去不還。
莫不是被那妖女覺察,遭遇了不測?我打發了人去尋,竟然連去尋的人也一起沒了消息!
我當下又驚又懼,思慮過重,竟然一病不起。
母親知謝洐納了妾,我又生了病,大約怕我沒了,王家自此失了謝家這門姻親,難得來看我。我滿臉憔悴地歪在床上,鬥志全無,母親忍不住勸慰起來:
「戚氏無顏,謝洐雖和她形影不離,卻也不過是圖幾日新鮮。元珺,你容貌無雙,何至於憂思至此?」
母親看著我的腰,一番上下打量,想起戚氏那臃腫肥胖的身材,眉頭微皺:
「戚氏雖然貌醜,但元珺你也不能太過掉以輕心,我看你這腰,是不是略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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