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說你不但騙錢，還把她的血抽出去賣錢。」

劉醫生在那頭苦笑，「看來你都有經驗了啊！怎麼現在還有這樣離譜的病人呢？」

「你最後收住院了嗎？」

劉醫生激動了，「那男的死活不讓打針，說對孩子不好。那女的更離譜，說會不會是我體溫表壞了，她就是渾身酸痛。可能是幹活累著了。」

「最後我硬是讓護士陪著去抽血化驗了，支原體感染，我讓他們籤了不住院不打針，開了點藥兩人回去了。」

孫梅香肺炎沒控制住，隔了三天被急診科收治了。

急診科讓內科和產科會診，我和劉醫生站在急診科裡面面相覷。

這次孫梅香的婆婆也跟著來了。急診醫生直接讓掛水。

她婆婆抓著護士的手，「不能掛水，大孫子會喝到這些藥水，生出來愛哭。」

急診科護士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一邊假意安撫，一邊給孫梅香綁上壓脈帶。

她婆婆急了。「哎呀我說了別給她掛水。你們想害我大孫子啊！」

「大媽，您媳婦現在是在搶救，無關人等先出去。」

「我怎麼就是無關人等了，我是她婆婆媽！兒子，你趕緊來管管！」

孫梅香的老公走過來，看了看孫梅香。

「媳婦，你再扛扛？」

孫梅香虛弱的看著周圍一圈人，「我真的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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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這種時候，不給她意見是最好的選擇。人有求生的本能，孫梅香的肺炎已經發展到這步了，她還要再愚昧下去，大羅神仙也難救。

急診醫生出面，「病人家屬，如果再不幹預，感染發展成肺膿腫，最後就會引發呼吸衰竭。你媳婦的命都沒了，哪還來的孩子。」

果然，孫梅香一聽大夫的話急了。

「大夫，給我打針，我要治。」

護士架著老太太出去，老太太邊哭邊嚎。

「就你金貴啊！發個燒往醫院跑兩趟，誰讓你不聽我的，早早喝兩杯香灰水就好了，自己非要硬抗！」

9

孫梅香肺炎在醫院住了十天。

她婆婆一看她住院，當天就回家去了。

她老公就第一天在醫院裡陪了一天，第二天他說回家去給孫梅香取一些換洗衣服。

他自然是沒回來照顧孫梅香。

醫生問孫梅香她的陪人呢？

孫梅香說，「我家還有地，還養了兩頭豬，都離不開人。」

我在心裡嗤笑，說的沒錯，你家確實養了兩頭豬。

醫生要給孫梅香再驗一次血。

「病人，今天晚上十點後禁食，明天早上要抽血，需要空腹。」

第二天護士抽血前慣例詢問。

「早上有沒有吃東西，今天要空腹驗血。」

孫梅香很認真的回答。

「沒有吃東西，隻喝了一杯水。」

管床護士氣的跺腳。

我們科裡的小護士下午就當八卦講給我聽。

「吳醫生，你說那個高危妊娠表是什麼大神設計的？這低學歷就是風險啊！聽不懂醫囑，可不是容易出事嗎？居然還說這個設計是歧視，我看簡直太英明了。」

我解釋說，「其實設計這個高危妊娠，也是提醒醫護人員，哪些人需要重點關注，可惜被這些人歪曲了。」

小護士又說，「那個女的也怪可憐的，已經欠醫藥費了，老公就把她扔在醫院不管，內科也發愁，不知道要不要給他停藥。」

我想起她第一次看診，問我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時，那一臉虔誠又期待的樣子。

我翻出手機，給之前合作過公益活動的婦聯和電視臺記者分別打了電話。

婦聯的人和記者第二天就去孫梅香家，社會新聞當天晚上就播出了現場記錄。

孫梅香的老公和對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在新聞裡大罵記者多管闲事，一副流氓樣。

隔天，孫梅香老公在村長的陪同下來到醫院補繳醫藥費。

我私下感謝婦聯和記者。

「謝謝兩位對我病人的幫助。」

婦聯的人說，「新聞播出後，村長受到了上一級的批評。村長說孫梅香老公影響了村裡的影像，取消了他家明年的補貼名額。」

孫梅香的婆婆氣的追到醫院裡大鬧。

「你這個觸霉頭的敗家玩意啊！生個病不但要花錢，還害的我們明年領不到村裡的補貼金！好幾千塊錢啊！這次你要是生不出男孩，你就從我家滾出去。」

孫梅香的老公也訓她，「你誰在背後指使你的？你怎麼會認識婦聯和記者？」

孫梅香委屈的不出聲。

我覺得對孫梅香老公打擊還不夠，隻是取消了幾千塊錢的補貼，不足以讓他反思。

10

好在法院很快開庭了。

他沒錢請律師，法律援助派來一個剛入行的小律師。我重金聘請的金牌律師拿出我的精神鑑定和相關證據，沒花太多精力就拿下了案子。

律師說正好社會也需要一個案例教育鍵盤俠，孫梅香老公頂風作案，也該他倒霉。

我要求孫梅香老公對我公開道歉，賠償精神損失費五萬元。

孫梅香老公在法院大門口攔住我。

「別說五萬，五千塊我都沒有，想讓我賠錢，你等著吧。」

「法院都判決了，你以為能不還？等你當了老賴，上了失信人名單，你那大胖兒子生下來就會受影響。老賴的兒子不能上學，不能考工，不能當兵。」

我故意嚇唬他。

他明顯相信了我的話，臉色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又糾結，又不甘。

我和大學的師姐咨詢，能不能幫我爭取一個進修的名額。

師姐是京城一所三甲醫院的主任，聽到我的想法很高興。

「你快和你醫院打報告，我這太缺人手了。當時畢業讓你留下，你要回去，現在折騰幾年，想明白了？」

我在心裡說，「我不是想明白，我是想保命。」

京城那邊敲定，我和醫院申請進修。

現在院長對我的訴求都是全部同意。

「小吳啊，以前沒看出來，你除了業務技能強，在外聯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你好好去進修，回來後我會考慮把你放在更合適的位置。」

命運就這麼神奇。我上一輩子兢兢業業，在崗位上一心隻想給病人好好看病，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領導幾面，更別提考慮自己升職加薪的事。

這輩子我為了自保，反而歪打正著，天天在領導眼皮低下晃悠，幹的還都是和本職專業沒關系的事，領導還覺得我是個人才。

運氣加持誰也擋不住。

我布局完這一切，看著抽屜裡的防狼噴霧，心頭終於松快了。

孫梅香打電話給我，和我商量能不能少賠償五千塊。

「我知道你家條件不好，但是賠償是不能少。」

孫梅香嘆了一口氣，「我婆婆媽過世了，我們要給她辦葬禮。」

我上次在醫院見她婆婆的時候，老太太還生龍活虎，看著比孫梅香身體都好，怎麼會突然去世了？

「我男人說沒錢，要賣家裡的地，婆婆不同意，兩個人在家鬧起來了。我男人把婆婆罵了一頓，婆婆一生氣離家出走了。」

她停了一下，「我大著肚子也追不上她，我男人也不管，結果我婆婆當天晚上沒回家。第二天被人發現，她從山崖摔下去了，都沒法救。」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吳大夫，我男人他不好意思和你開口，才讓我打電話，您幫幫我吧。」

「孫梅香，你的要求我同意了，但是你記住，我不是幫他，我是幫你，你懂嗎？好好照顧自己，把孩子平安生下來。」

「吳大夫，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為我好，我辜負了你。」

「孫梅香，你成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之前，首先是做自己。女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家庭奉獻。」

孫梅香在電話那頭抽泣。

11

我去京城的準備工作做完了, 機票定在下周, 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在崗。

我看著自己的醫師資格證，回想著前塵往事，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吳醫生，快, 急診搶救, 孫梅香子痫！」

護士在診室門口喊我。

我膽顫心驚, 她還是沒逃過這一劫。

我飛快趕到急診，孫梅香已經昏迷。

孫梅香老公在搶救室門口大喊，「保小的啊！保小的！」

護士罵他：「你還有沒有人性！老婆不是人嗎？胎兒才 25 周, 生下來都活不了！」

他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你就是歧視我們沒文化，還想騙我們錢。你給我媳婦開這麼一堆檢查，又是抽血，又是 B 超，每一項都好幾百！」

「我她」孫梅香本來就是高危產婦，上次肺炎沒及時救治也影響了她的健康。我和同事盡了全力，孩子還是沒保住。

得知孩子沒保住，孫梅香老公氣的在醫院找了一把椅子，對著大廳亂打砸。

椅子撞在柱子上散成幾塊, 他又撿起一根破成兩截的椅凳鋼管發瘋, 一下打在旁邊病人身上, 那個男人應該練過, 扭身就和他打在一起。

兩人撕扯中, 孫梅香老公把斷了的鋼管扎進了對方肚子裡。

保安當場就把他控制住了。

護士說孫梅香醒了，我去病房看她。

「吳大夫……」

她看著我, 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聽護士說了，謝謝你和其他救我的醫生, 沒有聽我老公的話，隻保小的。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拍拍她的手, 「在我們醫生的臨床中, 通常優先保障母親的生命安全。你老公的威脅絲毫不會影響我們對病人的救治。」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可惜孩子還是沒了。不過我也想明白了，這就是老天爺的意思，不讓我給他生孩子, 他不配。」

我很詫異她會這樣說。

「吳大夫，我在鬼門關上走一遭，更明白你給我講的道理，我要先做好自己, 才能做好一個媽媽。假如我當初聽你的話認真產檢，今天的這些可能就不會發生。」

我替她擦了眼淚，「你能想明白這些道理我很欣慰, 好好恢復, 你還有機會當媽媽。」

「吳大夫, 我們之前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因為我是一名醫生！我曾經宣誓過：敬佑生命, 救死扶傷。」

她老公犯故意傷人罪，他喜提十年。

惡人自有天收。等他踩完縫纫機出來，我應該已經是京城的主任醫師了。

番外

我到北京後，有一天孫梅香打電話告訴我,

她已經提出離婚，並且法院也判了。

她自己在城裡找了一份工作，要重新開始為自己而活。

我對重生的這一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