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老小小的一屋子人，怎麼也不是任她拿捏的了。

夏蘭蘭滿屋子瞟了一圈，眼裡的不甘心和惡毒是個人都能看得出。

09

陳財夫妻倆走了以後，家裡一時冷清了下來。

阿奶在她的小屋子，哭了一場又一場，陳果就蹲在門口守著，也不說話。

我做了紅燒肉，又燉了羊湯。

阿奶不出來，陳旺給她送進屋。

終究是過過苦日子的，陳花陳果心裡再難受，面對著一盆盆大肉，還是放下了心事，吃了不少。

晚上陳花抱著枕頭可憐巴巴的非要跟我睡。

「嫂子，我有點想我阿媽了。」

「嗯。」我也不會勸人。

「她說人啊，要麼先苦後甜，要麼先甜後苦。」

「我們以前那麼苦，以後是不是就甜了。」

「家裡有錢了你和我哥，不會不要我們了吧？」

「傻丫頭，淨亂想！！！」

夏蘭蘭上次來，說陳財出去打工以後，慢慢就變了，以前也是個老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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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麼還能變呢？」

當然能變。

上輩子，陳花早早的就下海了。

陳果天天跟人打架，那兩年流行古惑仔，他騎著個破摩託收保護費，還嚷嚷著要混出個天地，最後被人追著，車騎到了河裡，人沒了，屍體都沒撈。

陳旺出事以後，陳花拿了兩次錢回來。

「誰也別嫌誰，我靠自己本事賺錢！」

她後來過得也不怎麼好，濃妝豔抹的，裡衣都破了好幾個洞，還在我這兒裝大方。

後來我說不治了，她還去醫院撒潑打滾。

「那是我哥，我沒說不治，你憑什麼！！！」

治什麼，陳旺在醫院躺一天，陳花就得陪男人睡一天。如果哪天他醒了，知道自己病是這麼治好的，估計也活不長。

「我還眼巴巴盯著你的兩萬塊錢嫁妝呢！怎麼舍得不要你！」

她被我逗樂了，摟著我吧唧一口，「嫂子你真好。」

「臊不臊！」

「好了？好了就回自己屋，外面好冷，我要凍死了！！！」

也不知道陳旺聽了多久的牆角，扒著窗戶翻了進來。

「去看看陳果，我揍了他一頓。」

「大過年的，你做什麼打人！」陳花是極寶貝這個弟弟的，聽說他挨了打，都要哭了。

「他說不念書了，要去打工掙錢。」

「打得好！」如果陳果敢在我面前說這話，看我不打死他。

「那我去看看他。」陳花不難過也不墨跡了，麻溜的從床上下去了。

「天冷，進屋再治！」她跑的快，我扯著嗓子坐在床上喊話。

「知道！」

「早知道小花能治得住他，我就不下那麼狠的手了。」

陳旺拿皮帶抽的。

陳果脾氣也犟，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造孽了，下這麼狠的手！陳旺，明兒你出來，我扒你皮！！！」

阿奶中氣十足，聽聲音一點兒也不像哭了半天的。

「打也打了，明兒阿奶真要治我，你可得幫我啊。」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跟我撒起嬌來了。

「放心吧，阿奶就嘴巴講講怎麼舍得治你。」

他見我不心軟，就摟著我的腰，拿毛茸茸的腦袋蹭我，跟大狗一樣。

10

年三十，我和陳旺早早的起來。

一家老小都換上了新衣。

店鋪開門，隔壁的陳大嫂伸著脖子看了許久，「哎喲，這一家老小，穿的真排場！像過年的！！！」

我挑了一副對聯，又抓了一把大白兔塞到她手裡，「嫂子，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別嫌棄。」

她樂開了花，笑嘻嘻的抱著東西回家了，不多時，端了一盆面圓子送來。

這種精細的吃食，我不會做，阿奶牙口不好，倒是喜歡的緊。

臨走前，她還跟我八卦了一下，「聽說了麼？陳財今兒要在家組局，說是要撈個大的。」

「你可看好陳旺咱可不興去的！」

「放心吧嬸兒，家裡活多，幹不完！」

「好嘛，還是你有福氣，男人長得好，還會做事情。」

陳財要幹什麼？

陳財想做莊，撈個大的。怎麼不動腦子想想，賭桌上混的，哪個不比他有經驗，能被他撈？

陳旺站在門口，不知道聽了多久，臉上冷冷的。

瞧見我端著碗，趕緊上前接過來，「這麼冷的天，趕緊進屋，前頭我看著就行。」

燉的肉都在鍋子上煨著呢，晚上吃的菜都洗切好了，也沒事可做。

我坐了下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你擔心你哥？」

「嗯。」

陳旺眉頭皺緊，咬了咬下嘴唇。

「過完年，我又要走，我擔心他憋著壞水，到時候，我不在家，你應付不過來。」

「不過現在，我不擔心了。」

他後半句話沒說，我大概也懂了。

我們選了個好時間，點了炮仗。

圍著桌子，開開心心的吃了團圓飯。

阿奶給我們包了紅包，一個人五塊錢。也不知道她扣扣搜搜攢了多久。

我們拍一拍跪下來給她磕頭，差點把她弄哭了。

吃完飯，我把櫃臺的錢盒子端了出來，我們圍著煤爐數錢。

阿奶越聽眼睛越亮。

一個年下，光賣東西，就賺了五六萬。

「阿奶，好多錢！」陳花高興的在屋裡轉圈圈，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阿奶清了清嗓子，喊她坐好。

「家裡能掙這麼多錢，我高興啊。但是有一樣，我得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

「這錢，是你們茜茜姐，一點點累出來的，跟你倆沒有關系。還有出去敢亂說，嘴給你撕爛！！！」

「俺奶，你放心！嫂子辛苦掙回來的，俺們一分都不得貪！我以後看著陳果好好念書，等俺們掙了錢，讓你和嫂子享福！」

阿奶笑著捏了捏陳花的臉蛋，「沒白疼你！」

「都是一家人，賺多少，我也沒想瞞。今天給你們數錢，就是想告訴你們，哥哥嫂嫂不差那點學費，你們倆好好讀書！哥哥嫂嫂沒念過幾年書，就想給家裡供兩個大學生出來！」

說完，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拿了出來，「壓歲錢！別人家娃兒有的，以後我家娃兒都有！」

「阿奶，這是我和陳旺孝敬你的！」我把最大的紅包遞了過去，「以後趕集，想吃什麼買什麼，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我滴娘哎！出息了，出息了！」阿奶也不講大道理了，沾了口吐沫開始數她的紅包。

我給她裝的，都是五塊十塊的零錢，花著順手。

外面鞭炮聲不斷，鬧騰夠了，陳旺就抱著我上樓去了。

他也不害臊，就當著大家伙的面，一把給我抱了起來。

我現在也都習慣了。

我們倆裹著被子，聽外面的炮仗聲。

他說，「真好！」

「什麼？」

「有媳婦真好！過年真好！這樣真好！」

我也覺得挺好的。

11

年初一，剛開門，隔壁大嫂又來串門子了。

「聽說了嘛，昨兒陳財，真真發大財了，賺了這個。」說完，比了個五。

「好家伙，這一晚上，掙得比我一年都多，聽說他今晚還搞，嘖嘖，要我說，有個差不多就得了，貪多嚼不爛。」

陳財兩口子什麼人，能舍得放手才怪。

陳旺見我不進屋，出來尋。

「哎喲，要我說，還是茜茜有福氣。」

「陳旺，要我說，你比你哥強，踏實。」

陳旺笑著不接話。

「咱奶不知道，你可別提。」我叮囑他。

「那老太太，心裡明鏡似的，放心吧。」

「晚上怎麼弄？」

「沉住氣，等。」

對付陳財是我提的。

他在家一天，我們就要提醒吊膽的過一天，奶奶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

陳旺年三十一大早就去了楊百萬家裡送錢。

這一年我賺的，加上他帶回來的攏共有小二十萬，一次全拿出去我也心疼，但是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

陳財家這口氣，不出掉，我也難受。

往年這種大局都是楊百萬牽的頭，今年不知道怎麼趕巧了，這好事就輪到了陳財頭上。

人嘛，總是貪的。

前兩天，他贏了不少，大家都捧著他，說財神爺輦著給他錢花。人就飄了，覺得自己厲害得不得了。

楊百萬聽說了消息，就來了。

陳財也憋著一口氣，堵上了全部身家，想把楊百萬拉下水。

結果，他輸了，輸光了前兩天贏的不說，還倒欠了楊百萬四十多萬。

他在外面累一年，年底才帶了三萬塊錢回家，四十萬，要了他的命。

楊百萬給他留了活路，打了欠條，不要錢，要人。

楊百萬在國外包了個工程，要帶人出去。雖然沒說怎麼個帶法，但肯定不是走正常途徑出去。

在國外幹五年，連本帶利能把欠的錢全部還清。

陳財想都沒想就籤字了。

過了年初五，陳財就跟著楊百萬走了。

夏蘭蘭拉著陳睿去送的，娘倆一臉冷漠。

聽說陳財這次回來，他娘倆沒少挨打，冰天雪地的凍著。

夏蘭蘭那一身肉，這一個年下就被磋磨完了，如今瘦的不成樣子，整個人也沒了精氣神。

陳財走後沒多久，夏蘭蘭也帶著陳睿走了。

聽說是改嫁了，後來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真真假假也有不少說法，最像樣的是說她是跟著大菊下海了。

吃不了苦，隻能做皮肉生意，陳睿受不了，離家出走，一直沒找到。

陳旺在工地上幹的不錯，人踏實，後來帶著一幫小兄弟要了幾次工錢, 大家都把他當頭兒。

他摸清楚了門路，就帶著小弟們出來單幹了。

手裡有了錢, 我把小二層樓又加蓋了一層，院子也修大了點，開起了酒樓, 生意紅火。

手裡有了錢，憑著上輩子的記憶，我早早的去市裡置辦了房產，以後就算不做生意了靠房租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陳花考了衛校, 進了市裡的大醫院。

陳果爭氣, 高考的時候竟然拿了個全市第一, 我讓他選金融專業，結果他硬是報了醫學院。

也不知道這姐弟倆是怎麼想的，我就有點生氣。

不是說醫院不好，上輩子, 我在那伺候了陳旺小半年，裡面的醫生護士都累死累活的, 我看著心疼，家裡條件好了, 我自然想讓他們輕松點。

後來, 我被推進手術室, 陳果跟我說，「嫂子, 你別害怕，我一定治好你的腿。」

我哭著哭著就睡了過去。

我都瘸了幾十年了, 好不好我都認了，隻是沒想到這姐弟倆一直惦記著。

家裡有錢以後，嚼舌根的不少，都說我一個瘸子配不上陳旺。

我聽聽就過去了, 陳家三兄妹和阿奶聽到了，是要上去跟人理論的。

「既然覺得我配不上陳旺，不如哥哥嫂子拿點錢，給房子蓋蓋好，再給點彩禮，給他尋一門好親事？」

「我陳」我笑著打哈哈哈, 陳旺還因此跟我生氣。

他說我不在乎他，別人都這麼說他了, 我都不生氣。

黑燈瞎火的, 我摸著他的臉吧唧一口，跟他說我可稀罕他了。

他才作罷。

我自己挑的男人, 我肯定一百個放心。

陳果還是有些本事的，雖然吃了點苦頭，我的腿還真治好了。

陳果是家裡最開心的，因為大家都誇他能幹。

我站在鏡子前, 看著自己, 這些年家裡條件越發好了，身上也長了點肉，不要風裡來雨裡去的，皮膚也白了不少, 整個人變好看了很多。

陳旺摟著我說，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笑嘻嘻的拍開他，我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