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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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造反了,我成了最為尊貴的嫡公主。


於是我,前朝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婦,莫名成了安朝獨一份兒的嫡公主。


對,沒錯,我成親了,夫君健在,兒女雙全,生活幸福美滿,長年榮居全村最幸福小媳婦榜首之位。


在成為公主之前,我最大的憂慮就是兒子不愛吃肉,光愛吃菜;女兒不愛吃菜,光愛吃肉。


現在我最大的憂慮變成了,嫡公主什麼的,咱沒那個經驗啊……


1


在進宮之前,我和我爹二十五年沒見面了。


額,我今年二十五歲。


簡單計算一下,不難發現……


我根本就不認識我爹他老人家啊!


事情是這樣的,前朝末年庸主不堪守國,民亂四起,我爹賣了家裡的老母豬換了一袋糧食一把刀,帶著同樣破衣爛衫的一群兄弟們出去要飯……起義去了,留下懷孕的我娘和一隻小花豬相依為命,後來因為我出生,那隻小花豬還被剁了做肉湯。


可惜亂世裡孤兒寡母不好活,我娘自生下我身體就不好,到我五歲上撒手去了,於是我繼承了我爹的光榮傳統,也出門去要飯。


村子裡人人都窮,要飯也要不到一口好的,我光著腳丫到了鎮上,縣丞家的奶媽見我可憐,收我做個燒火丫頭。


可我多能幹啊,憑借我自身的努力,在一眾黃毛丫頭裡脫穎而出,被縣丞小姐挑做粗使丫鬟,從此頓頓吃飽飯,一年能有三套新衣裳,村子裡的人奮鬥一輩子也不一定有我那麼好的生活!


小姐長到待嫁的年紀,說好了以後帶我出嫁,讓我以後做她的管家娘子。


我滿以為我未來的夫婿就是某個不知名姑爺的不知名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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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時節,縣丞家來了親戚投奔。


來的是個破衣爛衫的瘸腿少年,臉頰瘦得脫相,看著活似一副行走的骨架。


縣丞打發他去鄉下莊子裡住,給了二兩白銀一袋糧食就再沒管過。


沒想到幾月後那少年來謝恩,將養了一段時間的窮親戚臉上長肉了,眼睛也有神了,即便穿著粗布麻衣,還是個瘸子,站著不動也是俊逸出塵的模樣,和灰撲撲的我們,仿佛不是同一個種族。


偏個題,「俊逸出塵」這個詞兒是太傅最近教我的,在當年我隻覺得窮親戚真是又瘦又高又好看。


小姐情竇初開,看上了表了不知幾千裡的表少爺,死活要嫁,說哪怕以後跟他做農婦也情願。


縣丞大人早上霧剛散的時候聽到這消息,晌午太陽還在正當空,就把我塞進牛車送去了莊子,要我嫁給那位「表少爺」。


新婚那天,我身上還穿著給小姐洗衣服時的圍裙,表少爺也剛從地裡回來,腿上都是黃黃的濕泥。


婚房是下雨天漏雨大風天漏風的破敗草屋,晚飯是他早上吃剩的半個饅頭。


沒有蠟燭,沒有親友,冷清的曠野裡隻有一個小草屋,草屋裡兩個人尷尬得不知道手腳往哪兒放。


後來還是我主動出擊,問他要不要洗個腳。


我看村裡的婦人都要給自家男人燒水洗腳的。


可長得又白又好看的表少爺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去燒了熱水端過來,讓我洗腳。


他還背過身去,說讓我別害羞,他不看。


草屋隻有一張稻草稈鋪的床,我倆一左一右隔開睡了,他把被子讓給我,自己和衣而眠。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滾到他懷裡,腿掛在他腰上,手攥著他耳朵,肩膀壓著他頭發。


我們對視了許久,我的臉熱得發燙,他也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


那年我和他都隻有十七歲。


後來……


後來我們就開了幾塊荒地,種了瓜果蔬菜,養了豬牛雞鴨,生下了頌清和頌雅,在亂世中求一點小小的安穩太平。


直到有一天,又大又華麗的馬車駛至鄉下的土路,停到我家門前。


戴著高高華冠的男人和穿著滿是刺繡的衣裙的女人們向我下跪,說要迎嫡公主回宮。


我嚇得手裡剛割的豬草都掉了。


原來那個出去要飯的爹已經奪得了天下做了帝王,要接我去享福了。


我第一反應就是:「別是認錯了吧?」


幾個月後的現在,在我看清龍椅上端坐的男人那張臉時,我十分確信他們沒弄錯,我一定是他女兒。


說起來,公主和皇上連相這件事,有好也有壞,好處就是,是個人看見我倆都知道我們是親生父女。


壞處就是我爹他長得不好看啊!


世人都覺得我像他,那我是不是也不好看?


宮季卿總說我五官雖然一般,但是湊在一起特別漂亮。


我就知道,夫君他都是騙我的!


2


第一次進宮那天天氣不好,陰沉沉的要下雨,長長的宮巷看不到頭,朱墻高聳望不到邊,我穿著厚重的禮服,戴著金子做的花裡胡哨的頭冠,已經不知道腳該怎麼邁,眼睛該怎麼看。


夫君將手伸進我長長的袖子裡,與我交握,我才發現掌心已經有了冷汗。


教養宮使忙說:「不合禮數!」


我感激地看向夫君,想告訴他不用擔心,我不怕。


卻見宮季卿用那雙狹長的鳳眼掃了一眼宮使,表情很淡漠,很倨傲,很狷狂——自從太傅開始給我上課,我發覺了好多適合用來形容夫君的詞。


他往常一露出這種表情,頌清或是頌雅就必然挨揍。所以兄妹倆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確認對方今天沒有做什麼調皮搗蛋的事後,都放下心來。


然後一起用幸災樂禍的表情看那宮使。


「我問你,小春如今是誰?」


「是公主殿下。」


「不見得。」宮季卿語調沒有絲毫變化,「一日未冊封加禮,小春一日不是公主。小春一日不是公主,便一日不受你這前朝降奴恪守的『宮規』限制。


宮使睜大了眼睛,不明白公主的瘸子駙馬,怎麼忽然這麼凌厲了。


進京三月有餘,我那父皇將我們一家安置在皇城外的一處宅院,說是教我們禮數,其實我心裡清楚,他是怕我們這一家子農人給他丟臉。


得知夫君是個瘸子後,來教規矩的宮人流露在面上的都是看不起,不僅規矩教得敷衍,還不許他與我見面,一定要經過禮儀嬤嬤同意才行。


那怎麼行,我從十七歲開始,想什麼時候見宮季卿就什麼時候見,誰也管不著我。


我沒過十天就大鬧了一場,說要是不給我見夫君,這公主誰愛當誰當,把宮人們嚇壞了,緊急去宮裡打我的小報告,然後才換的宣太傅來給我們上課。


自始至終,夫君都沒出一點聲音,於是他們都以為夫君和善好欺負。


我不喜歡那群表面上叩拜我,私下卻笑話我的宮人,所以也從沒提醒過他們。


其實……


宮季卿脾氣可差啦!


他隻是長得很和善罷了!


嗨呀,這都是廢話,誰長那麼好看一張臉不顯得和善啊,我要是長他那樣,我殺豬的時候看起來都像是天仙下凡好嗎!


3


喝退了想給我個下馬威的宮使,夫君他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頌雅,我再牽著頌清,我們一家四口就這麼在宮裡「橫行霸道」,暢通無阻地進了聞政殿。


好家伙,我還從沒見過那麼大那麼空的屋子。


腳踩在黑色與紅色交織的滿是圖騰的地毯上,我有種騰雲駕霧的不真實感。


在最中央也是最高處的帝王寶座上,我的父皇雙手覆於膝上等著我們。


他的左手下方立著一個高壯男子,兩個華服婦人,模樣有些相似,都是二十來歲。右手下方則是一個著紫色雲紋禮服的中年美婦,一個梳元寶髻、著鵝黃紗裙,臉頰豐潤俏麗的少女,以及一個小男孩,看著比頌清大不了幾歲。


我一步步走向裡面,能明顯感覺殿內的目光打量著我。


宮使唱喏:「姚氏嫡長女,拜見吾皇。


我有點激動,一心回憶禮儀嬤嬤們教的怎麼撩裙子怎麼退步怎麼叩首,等膝蓋接觸到地毯的瞬間才發現自己跪早了。


怎麼說呢,拿著拜墊的小宮女在我身邊,嚇得都要哭出來了。


我真想跟她說,妹妹你沒錯,是我忘了等你放拜墊。


父皇左手下方的其中一個金衣婦人,「嗤」地低笑了一聲。


她身旁的婦人,在父皇看不到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止住了嘲笑,卻還是垂著眼皮往我這兒瞟了一眼,挑釁的意味很重。


她對面的紫衣美婦人道:「還不快扶大公主起來。」


我注意到她說出「大公主」這三個字時,剛剛扯人袖子那女子眉頭皺了一下,嫌惡的模樣。


我不等宮人來扶,自己站了起來。


「沒事兒,你放墊子吧,我重新拜。」


小宮女如釋重負地把墊子放到我面前,陸續又有幾個宮人,將墊子放到夫君和孩子們面前。


我們終於按照宮人們教的拜完了父皇。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激動,面無表情地說:「姚氏長女,朕與元妻所出,為大安嫡公主,冊封奉國公主,賜居公主府,賞黃金三千兩,食邑同於超一品內命婦。


「父皇!」


他左手邊的高大男子打斷了他的話。


「您曾經答應過母親要與她合葬!」


父皇淡然道:「朕卻沒有答應隻與她合葬。大皇子殿前失儀,罰俸三月。」


大皇子心有不甘地想說些什麼,往前邁了一小步,被與他站在一側的女子拉住了。


「父皇見諒,他隻是想念母親。」


父皇說:「朕便是要你們知道,天下不止你們有母親,也不止你們的母親含辛茹苦受盡委屈,看看奉國公主和仁敬皇後吧,看看她們是如何過的!」


此話一出,兩邊的六個人表情都很精彩。


但是我完全不懂精彩在哪兒!


就像是村子裡所有的小媳婦兒都在八卦村尾邢寡婦跟隔壁村子的誰誰誰不清不楚勾勾搭搭,但就你不知道!


她們還都不告訴你!


我差點沒忍住問發生了什麼,好在夫君及時靠近我,跟我說:「跟你沒關系,謝恩就好。」


我傻乎乎地應了,朝高高在上的父皇說:「兒臣謝謝父皇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我打斷。


父皇有些愣,估計是沒想到工具人也長了嘴。


「我娘告訴我,您走的時候說來年開春回來,所以她給我取名姚小春,您可以跟她一樣叫我小春。


「這是我夫君宮季卿,還有我兩個孩子宮頌清和宮頌雅。一個七歲,一個五歲。


「對不住,您剛剛一直沒問我們叫啥,我就自己說了,免得下次見著孩子叫不出名字,他們會傷心的。


「那個……我這些年其實過得還行,不至於當反面例子吧。」


宮季卿笑著點頭。


頌雅插嘴:「就是!在縣城淘糞的孫三爺說,我家比縣裡好些人家日子都好過呢!姥爺你可別看不起我們!」


皇上的眉頭因頌雅的話舒展開來,本來嚴肅而陰沉的臉雲開霧散,朝頌雅伸手示意她過去。


頌雅膽子大得很,拎著裙子就跑了過去,在皇上腳邊繞了一圈,昂著頭疑惑地說:「姥爺,你身上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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