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親和娘親無動於衷，她們走到今日，這種毫無攻擊力的詛咒，實在聽得太多了。

9

我終於和離了。

孩子也跟著我，入的是定國公府的族譜。

我與武之平和離的消息傳出去沒多久。

母親便因為一些小事，在朝堂上被皇上斥責。

太後藏於簾內，默不作聲。

武之平做了禁軍統領，皇上大贊他有 其亡父遺風。

周氏被抬為武之平的正室，皇後抬舉她，向皇帝求來了封她的長子為世子的恩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朝堂上的風向，又變了。

對於這些，我心中了然，也隻能靜觀其變。

我著手做自己的事情。

我自小體弱，不能跟著幹娘習武，對於娘親的醫毒之道，也天賦平平。

母親困於權鬥，父親耽於情愛，更不能傳授我什麼。

好在我在經商上面有天賦。

我出閣之前，便有自己的私產，此事唯有我和三個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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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能一眼看出侯府賬本的問題。

如今已是自由身，我更要將我的產業經營到更上一層樓才行。

隻願之後能幫上太後和我的三個娘。

我朝與遼疆人積怨已久，太後的母族，幹娘的家族，都和遼疆人有血海深仇。

我朝皇帝仁懦，都喜歡安居一隅，不愛幹戈。

所以，先帝在時，我們丟了一半國土，甚至被逼移都。

那是怎麼一段慘烈的過去，先帝無子，究其原因，便在這兒。

皇上之前在吉州做番王。

吉州貧瘠的土地，被他治理成穰穰滿家，百姓富足，皇帝是一個斂財的高手。

太後垂簾聽政五年，卻從不阻止皇上斂財，是想養大一隻肥羊。

太後太缺錢了。

隻有國庫滿了，幹娘一家，日日磨得銳利的刀，才能再指向遼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

春去秋來，北風襲來，一夜之間，京都裹上了銀裝。

天冷了，草原枯槁，遼疆又有異動了。

幹娘的父兄，去了邊境。

京城中隻留下幹娘一人守著將軍府。

除夕之前的最後一個早朝，母親被人參了。

那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文官，他說，母親私德有虧，尋覓京城最厲害的畫師，為她畫裸男畫像。

事後，怕此事傳出去，將畫師秘密殺害。

畫師的妻子敲登聞鼓，狀告冤情，此事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

此事一出，那些想把母親拉下去的人，紛紛落井下石。

「我就說，女人入朝，牝雞司晨，早晚會有禍事。如今鬧出了人命，霍大人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女人本該安於後宅，給她們的權力太大了，她們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可憐已故的國公爺，對她一往情深，如今她行事如此放蕩，就該罷了她的官，拉她去浸豬籠！」

這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學究，說起惡毒話來，也是信手拈來。

簾子後的太後，壓抑著怒氣，沉聲開口：「都住嘴！此事還沒查明，你們一個個就迫不及待地往丞相身上潑髒水！當我死了嗎？」

坐在前面的皇帝，低著頭對太後說道：「太後息怒，朕也相信，丞相是受人陷害，不如先聽一下丞相辯解？」

母親眼中閃過慌亂，蒼白無力地辯解著：「陛下、太後，臣沒有殺過那畫師，至於那婦人為何誣陷我，臣也不得而知，請陛下和太後為臣做主，查出那背後之人！」

「陛下，既然丞相大人百口莫辯，不如派人去國公府搜查一番，總能找到證據！」

武之平站了出來，怨毒地看了一眼母親，拱手請示道。

「武卿說得有理，那便由你帶人，去國公府搜查。丞相身上還有嫌疑，便委屈去天牢裡待幾天，等朕查明真相，自會還愛卿清白。」

武之平帶著一行人，來國公府搜了個底朝天。

我早有準備，派人一步一腳地跟著，讓他們不能偷偷放一些不屬於國公府的東西。

所以，他們也隻是在母親的書房裡，搜到了許多裸男畫像。

拿出那些畫像時，武之平啐了一口。

「呸，果然是異端，一大把年紀了，還如此放蕩。當初與你和離，才是明智之舉，我武家可容不下這種家風不正的女子。」

果然，男人總是會對過往之事，耿耿於懷。

那些裸男畫像，確實是母親找人畫的。

都是拿來給娘親做人體研究的。

但那畫師，卻不是娘親所害。

他貪得無厭，想以此要挾母親，母親不覺得這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所以並未與那畫師多做糾纏。

沒想到，那畫師突然死了。

男人花天酒地，狎妓妓遊，人人都習以為常。

女人的房間裡藏幾張裸男畫像而已，他們就覺得天都要掉下來了。

雖然在母親的書房裡找到了畫像，但這也並不能說明畫師是母親所害。

所以母親隻是被暫壓在天牢裡。

有太後護著，皇帝拿她沒辦法。

但是皇帝等不及了，他被太後轄制了六年。如今太後身邊的文官武將，離京的離京，入獄的入獄，這正是千載難逢的時候，皇帝不想錯過。

10

新年剛過，積雪未消。

又一日早朝，一大半的臣子跪地請求太後交出玉璽。

太後冷哼一聲，伸手掀開了擋住她六年的幕簾。

「哀家今日便把話說個明白，皇帝懦弱，若沒有哀家坐鎮，早被你們這些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隻要哀家還活著一日，玉璽就必須在哀家手裡放著！」

說罷，拂袖而去。

皇帝陰沉著臉，文武百官低垂著頭，大殿上氣氛壓抑。

當晚，武之平帶著禁軍，闖進了太後的宮殿。

皇帝和朝中要員，大搖大擺地跟著進去。

「太後，你年紀大了，還是將玉璽交給朕吧。」

身後百官齊齊跪下：「請太後還政於陛下！」

太後身著盛裝，穩坐一方，眼底毫無波動。

「皇帝，你這是在要挾哀家？」

「朕隻是想，當一個真正的皇帝。」

「其實比起當皇帝，你更適合去戶部當一個司務。」太後緩緩起身，看向武之平，「六年前，我見過你，那你時還是一個毛頭小子，今日也拿得動劍了？可惜，比起你爹，你還差遠了。陛下無人可用了？」

「哈哈哈，太後糊塗了，您現在才是孤立無援啊！」

皇帝張狂地笑了。

「其實哀家和你有一樣的想法，哀家也想當一個真正的皇帝！」

「什麼？」

皇帝詫異，百官驚駭。

太後但笑不語，隻是將手中的龍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

殿內的幕簾拉開。

百官家眷，全部被捆住，娘親略施小計，輕易可封住她們的口舌。

我、娘親和母親，站在其中，冷眼看著殿內的一切。

「丞相不是該在天牢裡嗎？」

「不好，我們中計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啊！」

有老頑固厲聲感慨。

「太後，朕的臣子，忠君愛國，即便你拿家眷要挾，他們也不會輕易倒戈！」皇帝臉色驟變，卻不肯落下話風，轉頭向身後的臣子說道，「諸位愛卿，此事之後，朕自會給你們的家眷追封。若誰有背叛之心……」

皇帝話說一半，武之平身後的禁軍，齊刷刷地抽出腰間的劍，劍鳴聲刺激著在場臣子們的心。

太後搖了搖頭，看向跪著的臣子。

「人都死了，追封有什麼用呢？當年跟隨陛下從吉州來的重臣，如今什麼下場，眾位愛卿，也是清楚的吧。」

太後此話一出，眾臣神色各異。

少數的人，梗著脖子，與太後戲謔的眼神對視，毫不示弱。

多數的人，低垂著頭，懇請皇帝：「皇上，請您一定要救下老臣的妻女啊！」

就在僵持之際，殿外傳來一陣廝殺的聲音。

一刻鍾之後，武之平帶著的禁軍，被全部拿下！

幹娘身披戰甲，提著血刀，進入殿內，一腳將武之平踹到一邊。

武之平的功夫在幹娘眼裡，都不夠看的。

「太後，屬下救駕來遲！」

「沈卿平身吧！」

「沈家！」皇帝微眯著眼，「朕明明已經將沈將軍調離京中！」

幹娘不卑不亢地笑道：「陛下不會以為，隻有男子才能帶兵打仗吧！」

太後母族，本就是武將。

她一直就有私兵。

巧的是，我又剛好一直都很有錢。

嫁給武之平五年，我又一不小心將侯府掏空了。

幹娘恰恰又有為將之才。

所以太後的私兵越養越多，越養越精。

說到底，還是皇帝輕敵。

他不該早早地拔除當初隨他入京的功臣，他以為女子的能耐，永遠隻在後宅。

他忌憚太後，卻也輕視太後。

所以，皇帝注定敗下陣來。

11

太後歷經三朝，終於自己當上了皇帝。

先帝後被女皇安置在行宮別居, 讓人嚴加看管。

他在位時的那些富國利民之策，女皇仍舊沿用。

更是在女皇的雷霆手段之下, 那些政策推行得更快。

武家被貶為庶民，流放邊陲。

宮變之後，女皇的詔令還沒傳到侯府，周氏就自己呈上了侯府的罪證。

當初為了和離，母親對武之平的威脅之語，周氏聽進去了。

女皇念她孤兒寡母，許她與武之平和離, 帶著孩子回到原籍吉州了此殘生。

母親仍是丞相，她與女皇君臣一心, 朝中又是一派新氣象。

娘親日日窩在房間裡，搗鼓草藥。

幹娘整日厲兵秣馬, 等待一個時機。

終於，三年之後, 朝綱穩定, 國庫充盈。

深秋時節，女皇一聲令下, 命令沈家三人, 揮師北上，誓要奪回舊都！

娘親也跟著去了。

我這時, 才從幹娘口中，了解到了娘親的來歷。

我朝與遼疆之間，有一個小部落。

這個小部落, 最善制毒。

遼疆在攻打我朝之前, 便殲滅了這個小部落。

梧枝掀開帷幔，紅著眼睛蹲在我床邊。

「所她」他們用那種毒藥, 做了一個殺陣。

幹娘的愛人，是沈老將軍的部下，當年為了救世家父兄，死在了殺陣之中。

消息傳回京都時, 我朝已經割地投降。

沈家父兄說, 遼疆人的殺陣, 無人能破。

戰後一年，幹娘一人，偷偷前往遼疆。

帶回來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就是我娘親。

而那毒藥, 是娘親部落首領獨家秘制, 她也不得其法。

娘親隱姓埋名, 在幹娘和母親的幫助下，蟄伏在國公府多年，終於研究出了解藥。

如今娘親也跟著幹娘去了戰場, 求報滅族之仇。

而我, 繼續經營著我的商號，源源不斷地往戰場上輸送物資。

闲暇之餘，寫寫畫本子。

我有三個娘。

親娘多智近妖, 養娘醫毒雙絕，幹娘武功蓋世。

她們的故事，皆是一段傳奇。

所以我的話本子名字就叫《我的三個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