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辰把我遺忘在那天的雨夜。

 

他以為第二天我又會和往常跟個沒事人那樣出現。

 

可我卻忘了十六歲以後的所有事情，包括他。

 

我回到了記憶裡的小鎮，開了花店。

 

後來一檔綜藝來了小鎮上拍攝，在鏡頭和路人的注視下，

 

這個頂流明星紅著眼眶，不顧形象地跑向花店。

 

1

 

這已經是我在醫院待的一個星期了，我多次嘗試和醫生說我什麼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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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一口咬定我肯定失憶了。

 

我被他氣笑了，我自己失憶不失憶我自己不清楚？

 

我說：「醫生叔叔我和你說，我記得我的家在哪兒，我記得我小學、初中、高中的同學，我怎麼可能失憶呢？

 

「我要出院，我真的沒事。」

 

見他依舊無動於衷，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叔叔，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銀行卡都沒剩多少錢了，我手機還壞了，我家人肯定很擔心我。」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無奈點頭：「行吧！」

 

一走到外面，我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這幾天，裡面消毒水味，我早就受不了了。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撓著頭看著現在有點陌生的環境。

 

一路問人去了手機店買了個手機，我懵懵地看著手裡的手機。

 

這才想起，我早就把那個被碾碎的爛手機連同裡面的電話一起扔了。

 

我又一路問人，走去了辦電話卡的地方。

 

此刻，國際商貿大廈的屏幕播放著一個明星的採訪，前面站了好多人。

 

我路過她們，一些粉絲激動地和旁邊問這是誰的叔叔阿姨解答。

 

「叔叔阿姨，他叫路辰，是新晉頂流，小伙子長得帥演技好，請多多關照。」

 

聞言，我好奇地抬頭去看大屏，隻見主持人笑著說：「現在我們看看彈幕發得最多的就是，像路辰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有沒有愛而不得的感情。」

 

男人長得很好看，眉骨優越，唇紅齒白，微微一笑，說：「暫時……是沒有的。」

 

坐在她旁邊的女生捂著嘴偷笑，女生是那種鄰家妹妹的清淡長相。

 

她說：「我還以為你要說你有呢！讓我也八卦八卦。」

 

身邊的人都在低呼著他們好配的話。

 

我眨了眨眼睛，隻覺得這個男人有幾分熟悉，隨後又搖了搖頭，明星誰不眼熟呢？

 

之後腳步不停地向前走。

 

2

 

採訪結束後，路辰回到後臺，環視了一圈，卻仍舊沒發現我的身影，他臉沉下來，問經紀人：「程恬恬人呢？」

 

經紀人為難道：「我也不知道，人也聯系不上。

 

「恬恬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聽到這個話，路辰心也慌了一瞬，可又想到那天他把我一個人忘在酒店的事，他想我估計又在耍脾氣而已。

 

想到這裡，他心也放了下來，對經紀人說：「給她發信息，今晚我要是再見不到她的人，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她。」

 

買好東西，辦好所有事情後，我看著自己空空的兩手，自己是出來旅遊被搶了嗎？

 

買了回鹽城的飛機票後，我坐在椅子上等著登機。

 

我低頭把手機上需要的應用下載好，登錄。

 

門口那傳來一陣騷動，我扭頭看去。

 

陣仗挺大的，有很多人把什麼圍在中央，其他人拿著手機、攝像機拍著。

 

好像很出名的樣子。

 

我又垂下頭，忽然腦袋裡想起醫生的話：你肯定是忘了點東西。

 

忘了點東西？

 

忘了什麼呢？

 

好像確實是忘了什麼，好像在我記憶的膠帶上，缺少了一段。

 

我又去看那個大明星，這會兒他已經在過安檢了，在他摘下口罩和墨鏡後。

 

我覺得我應該在哪兒見過。

 

哦，是那個什麼新晉頂流，路辰。

 

3

 

幾個月後，我躺在花店的藤椅上，正午的熱風習習，注視著剛剛放學臉龐青澀的學生們。

 

回到記憶裡爺爺奶奶的家後，家裡卻空無一人。

 

隻有牆上兩張老人笑得和藹的遺照，我望著空空的小屋，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原來是我缺失了十六歲以後的記憶。

 

我的記憶停在了自己上高一的時候，爺爺奶奶還在家裡做著我愛吃的菜等我放學回家的時候。

 

我忘了那些記憶，也不知道成年後的我在哪兒工作，結婚沒有。

 

但我也不想去深思，內心深處告訴我沒必要。

 

因為在我住院的那幾天，沒有一個人來看我。

 

索性就在這個小鎮上開了一家花店。

 

開花店，賣花，聽故事，看日升日落，看海浪翻湧。

 

放在店裡的電視機放著娛樂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說：

 

「頂流路辰在今日早上的獨家採訪中，澄清了自己和《膽小鬼》電視劇中女主沈佳的戀情，路辰說他們隻是合作關系，希望大家理性看待。」

 

……

 

「路辰你是瘋了嗎？」經紀人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罵，雖然說這部劇已經播完了。

 

但是他沒跟對方藝人團隊溝通過，就公開澄清之前的緋聞，是會讓曾經磕他們的粉絲發瘋的。

 

路辰低著頭呆呆地看著我和他的聊天頁面，上面是他剛剛發出去的一段話：

 

【我和沈佳真的是誤會，我們是為了劇宣配合而已，鬧了這麼久的脾氣，也該回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向我低頭，可是過了好久，我一個字都沒有回他。

 

經紀人看他根本沒聽他說話，氣得摁滅手機屏幕，提高音量：

 

「路辰，你給我聽著，如果你還想你的星途繼續，你就別再給我整幺蛾子。你看看在你之後，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你下去，立馬就會有新人頂上來。」

 

「至於程恬恬，你以後把心思收好了。」他氣得大喘氣，恨鐵不成鋼地瞪他，「她走了或許有別的出路了，你總不能讓人家小女孩這麼年輕就隻當個沒前途的助理吧！」

 

他心疼得一縮：「那她為什麼沒跟我說……」

 

「哎喲，就你平時對人家那態度，我要是她，我早就甩臉子走人了，還跟你說，說個屁啊！」

 

路辰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不相信我會離開他，明明從一開始是我說要一直陪著他的。

 

我那麼喜歡他，怎麼會一聲不響就離開他了呢？

 

他想，一定是那天雨夜他把我拋下，我生氣了。

 

他也覺得是我誤會了他和沈佳的關系，這次他解釋清楚了，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4

 

下水鎮是個靠海的地方，而我花店對面就是一片海。

 

我每天坐在這裡把花擺到外面，躺在裡面的藤椅上，等著幾個小情侶來買花拍照。

 

這些天，我依舊想不起什麼。

 

這時，走進幾個小學的小朋友，他們蹲在我的店門前，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討論這是什麼花，那是什麼花。

 

我拿著蒲扇緩緩走出去，跟他們說：「那個是雛菊，那個是藍色妖姬，那個是玫瑰……」

 

「哇！」

 

他們一臉崇拜地看著我，很捧場地鼓掌：「姐姐好厲害啊，知道這麼多花的名字。」

 

小孩子的思維總是天馬行空的，這會兒就有個小女孩說：「我長大以後也要開個花店，跟姐姐一樣。」

 

「我以後要當宇航員。」

 

「我要當大明星，你給我當助理。」一個扎著兩個小丸子頭的女孩子舉手，然後指著旁邊的一個鍋蓋頭的男孩。

 

小男孩重重地點頭：「嗯嗯，我以後要當大明星的助理。」

 

我看著他們笑著，忽然一段模糊的畫面和對話湧進我的腦海裡。

 

畫面裡的女生撐著頭跟男生說：「你以後一定是個大明星，我要當你的第一個粉絲。」

 

男生低頭寫著作業，沒有回應。

 

女生沒有生氣，反而還樂呵呵地繼續說：「不，我決定要當大明星的助理。」

 

……

 

好痛！

 

我捂著頭，痛苦地回到店裡坐下。

 

等緩過神，胸膛劇烈起伏著。

 

剛剛出現在我腦海裡的男生，是誰？

 

5

 

這個答案後來在我打掃閣樓時，像是得到了回答。

 

我本來是想把還沒弄好的幹花搬到閣樓上，整理的時候，在一個舊箱子發現了一本已經泛黃的本子。

 

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小小的閣樓裡，空氣中的塵土在光的照耀下無所遁形。

 

我想了想，這本書應該不是我十六歲前寫的。

 

那應該是十六歲以後的我寫的。

 

哈哈哈，今天我和大明星來北城了，北城真的好大好漂亮啊！

 

嗯……

 

這不是日記啊！連日期都沒寫。

 

估計是我那時候一時興起才找個本子寫的。

 

我坐在樓梯上，靠著牆翻看。

 

我對本子上面的事沒有一點印象，我仿佛一個旁觀者，在窺探一個少女的心事。

 

翻到下一頁，有時間了

 

20xx 年 8 月 1 日。

 

我今天忘記給沈佳帶水了，這是他今天朝我吼的理由。可是我隻是他的助理，不是沈佳的。

 

他是不是也要喜歡上沈佳了？

 

沈佳是誰？

 

我抿著嘴，日記裡的我好像很傷心，他是我喜歡的人嗎？

 

20xx 年 8 月 2 日

 

他們今天拍吻戲，我知道這是演員的工作，但我還是忍不住傷心。

 

那個沈佳為什麼總是在緊要關頭被喊卡啊！他們都親了多少遍了，我真的我罵人了。

 

20xx 年 10 月 11 日

 

今天是我和沈佳的生日，可他選擇了去給沈佳過生日。

 

那個地方好高檔，沈佳好好看，她戴著水晶皇冠就像個公主。

 

旁邊的他也好開心啊！

 

隻是，為什麼每次被丟下的都是我啊。

 

我不想喜歡他了。

 

發黃的紙上有已經幹涸的液體，我用手輕輕覆上，心口發悶。

 

原來，長大後的我依舊不是別人的第一選項。

 

程恬恬為什麼要這麼卑微呢？

 

20xx 年 11 月 1 日

 

啊啊啊，他今天親了我，親了我啊！好開心好開心啊！

 

他應該是喜歡我的吧！肯定是！

 

我輕輕眨了眨眼，無聲嘆息，走下樓去。

 

不被愛的人總是在得到一點甜頭後，就推翻之前他對自己所有不好的事實，來得到一個自己虛構的他也喜歡的結果。

 

……

 

結束今天的拍攝後，路辰沉默地走回房車。

 

之前和他合作過的程導摸著胡茬，若有所思地問路辰：「整天跟在你屁股後面的那個小姑娘呢？怎麼開機到現在都不見她呢？」

 

那個小姑娘他特別有印象，愛笑脾氣好，在劇組裡跑上跑下，每次他發火的時候，小姑娘總是帶著個燦爛的笑來說：「哎喲喲，程導消消火，吃點降火茶，這可是我特地從家裡給你帶過來的。」

 

可那時候路辰總是對人家不冷不熱的，小姑娘熱臉貼冷屁股。

 

再一次聽到有人問起我，路辰渾身一震，眼睛有點發澀，他牽強地笑了笑，說：「她……她最近生病了。」

 

程導揚了揚眉，自己心裡有了猜想，也沒再問下去。

 

回到房車後，路辰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這麼久了，我還是沒回來，我好像真的走了。

 

他啞著聲音對著空蕩蕩的房車喊：「程恬恬……」

 

那個曾經一聽到他喊時，就立馬笑著回復「這呢！這呢！」的我，不在了。

 

他看著我和他的聊天記錄，淚水漸漸模糊了視頻：「恬恬，我錯了，你到底去哪了啊？！」

 

6

 

20xx 年 12 月 31 日

 

這些天我總是想起我們剛來北城的時候，我有錢，但他怎麼說都不肯用我的錢。

 

那時候我陪著他住地下室，冬天真的好冷，可是他對我是好的，他好像也是喜歡我的。

 

我們一個劇組一個劇組的投簡歷面試，就算是個小龍套也行。

 

後來因為一部劇，他爆火了，登上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位置。

 

所有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觸手可及，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廣告資源源源不斷。

 

可他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

 

他身邊緋聞不斷，但都是同一個人，他不回應，他也仿佛沉溺在其中。

 

隻是，他不知道而已，可我看得出來。

 

……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那時的我何嘗不是局中者，清醒著陷在其中，抽身不得。

 

天色已然暗下，抬頭隻見那輪圓月。

 

忽然我想起曾經看到的一句話：此時看到的月亮是不是少年時的那一輪？

 

光陰易老，年華輕負，倏忽而去的是人生，像是有些遺憾。

 

但歷經的都是自己那年那月的篤定。

 

我們回首過往，總覺得當時不這樣做，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了。

 

人們總會覺得自己當初沒有選擇的那條路開滿鮮花，但時常忽略當時的心境和心態。

 

我踏著月色往家的方向走去。

 

7

 

這天，懶洋洋的太陽照進店內，外面的小朋友拿著小風車開心地奔跑。

 

他爸媽在後面緊緊跟隨，笑得一臉寵溺。

 

我看得不自覺嘴角上揚，我撐著下巴，真幸福。

 

這些天，我斷斷續續想起了什麼。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

 

他們都不要我，都覺得我是個累贅。

 

他們給不了我一點愛，就給了我很多錢。

 

在我昏暗的記憶裡，十八歲那年剛剛高考完的我，帶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想去看看媽媽。

 

我想和她說我這次高考考得挺好的，我自己把我自己照顧得也很好。

 

可真的遇到了她，那時候她帶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在逛商場。

 

女生抱著她的腰在撒嬌，她則是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得一臉無奈。

 

忽然我就想起曾經的她總是對我一臉不耐，眼底長年漠然。

 

走出那棟大廈，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我茫然地走在街頭，晚上就坐飛機回了家。

 

回憶結束，我拿起一枝花剪掉枯葉，程恬恬一個人好好地活。

 

這個世界，總有各種各樣的殘缺。

 

20xx 年 2 月 4 日

 

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客廳放著一束玫瑰花，鮮紅卻暗淡。

 

是他送的。

 

可花枯了。

 

他也記錯了。

 

我不喜歡玫瑰，喜歡玫瑰的，是沈佳。

 

20xx 年 7 月 20 日

 

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我陪著他一年又一年，已經夠了。

 

我也該重新去過我想要的生活了。

 

我想開一家花店，回到下水鎮去，守著花店，看日出日落，慢慢變老。

 

……

 

金燦燦的夕陽折射出的光不刺眼，海風從海邊吹上來，泛黃的本子緩緩地翻頁。

 

曾經的我寫下這所謂的日記，按格式來說其實算不上日記，上面的年沒有寫清楚，有些事間隔時間很長。

 

我垂眸看著靜靜躺在光滑桌子上的本子，它仿佛穿過無盡的歲月在與我對話。

 

它在告訴我，那時候的程恬恬孤單，找不到任何人傾訴，隻能通過這種方式。

 

她就像一頭困獸，把所有對愛的希望，渴望愛的希望，寄託在那個男人身上。

 

一滴淚無聲地從我眼角滑落。

 

風輕輕地將書本翻開，那一頁隻有幾個字：我要離開他了。

 

8

 

今天北城下起了第一場初雪，路辰拍完第一場戲，視線投向不遠處的雪人身上。

 

這是我離開他的第四個月，我好像真的徹徹底底地退出他的生命了。

 

他喉間滾動，伸手讓雪落在上面，從前他總覺得是我離不開他，可現在……

 

他自嘲地笑了，原來是他離不開我。

 

不遠處，沈佳手裡提著東西，蹦蹦跳跳地朝他跑來，笑容燦爛。

 

女生臉上肆意的笑容讓他驚覺，他很久……很久都沒見過我這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