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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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好幾個電話也沒接。


 


時間越來越晚,我越來越擔心他。


 


那種擔心讓我坐臥不寧,看書學習沒心思,連睡覺都睡不著。


 


我翻身起床穿衣穿鞋,出門打了車去沈洲的店裡。


 


我猜他應該在那。


 


雖然沒去過,但是地址我一直存著。


 


一個挺大的門面,差不多佔了半個街道,夜晚的酒吧生意好到爆。


 


一排跑車停在門口,旁邊有幾個穿黑 T 恤的男人在抽煙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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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個胖胖的男人說話聲音很大,隔著馬路都能聽見。


 


我朝著酒吧走過去,準備進去時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哎哎,這是酒吧,學生不給進!」


 


都怪我,出門著急,披了件校服。


 


「請問……沈洲在這兒嗎?」


 


那幾個男的一聽我直呼沈洲的名字,腰背都挺直了。


 


「你找洲哥?你是?」


 


幾雙眼睛輪番打量我。


 


可我沒心思管這些。


 


我隻想知道沈洲到底怎麼了。


 


那個大嗓門的胖子朝裡面喊了一聲:「洲哥!有人找你!」


 


沈洲杵著大長腿從吧臺回身。


 


看見我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然後他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眉心一擰,突然就朝我快步走了過來。


 


「誰讓你到這兒來的!」


 


15


 


從我六歲遇到他開始到現在,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麼兇我。


 


那一瞬間我感到很委屈,情緒上來了,眼淚就止不住。


 


「打你電話都不接,這麼晚了也沒回家,我不知道你怎麼了,我好擔心……」


 


沈洲看見我哭,大概意識到剛才那一聲吼簡直是對我的一萬點暴擊。


 


想安慰我,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他似乎也有煩心的事情,皺著眉頭頗顯無奈。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有點不懂事了?我還是應該聽他話的。


 


沈洲嘆了口氣,他頭也不回地一把拉著我朝停車場走去。


 


我能感覺得到身後有人一直在看著我們。


 


沈洲在我想要回頭看一眼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


 


「跟我走,別回頭。」


 


他一路走得很快,我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


 


開車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發,我也不敢吱聲。


 


又氣又委屈,又慫又害怕。


 


「對不起。」


 


等紅燈的時候,沈洲突然開口:「我不該吼你的,對不起。」


 


我沒說話。


 


「我今天……很難過。」


 


沈洲的聲音是難以言喻的低落和沙啞。


 


他這一句話應驗了我的猜測,我繃不住了:


 


「我就是覺得你今天情緒不對勁,所以才不放心你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紅燈變綠燈,汽車開動,引擎聲夾雜著風聲,呼嘯間我聽見沈洲說:「坤叔S了。」


 


16


 


坤叔的確是有很久沒來看我和沈洲了。


 


之前也有過幾次,他去外地執行任務,隔了好久才見面。


 


每次任務結束,他都會抽空來找沈洲喝兩杯,問問我最近學習怎麼樣,是不是又長高了。


 


這次不同,這次是天人永隔。


 


追悼會那天,沈洲帶著我去見了坤叔最後一面。


 


坤叔沒有結婚,年近半百,孑然一人。


 


告別儀式上,站了一排他的同事,全都泣不成聲。


 


坤叔安安靜靜躺在那裡,他的徒弟高宇告訴沈洲,旗下遮蓋的遺體上,有七處刀傷。


 


高宇還說,坤叔好像是發現了當年福利院被失蹤兒童的線索,似乎也和文姐有關,想要繼續追查的時候被對方察覺,於是S人滅口。


 


同事找到他的時候,坤叔倒在雜草叢裡身體已經冰涼,身上七處刀傷,刀刀致命。


 


留下的線索無法和當年的失蹤兒童案相匹配,案件似乎又被擱置了。


 


就像是一絲曙光乍現,又很快被黑暗吞噬。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放不下。」


 


高宇含淚說道:「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和小婕,如果不是當年上面施壓要快速結案,很多線索也不至於被忽視,小婕和那幾個孩子……」


 


天上下起了雨,沈洲無聲地站在雨中,遠遠地看著坤叔的遺體被推走。


 


告別儀式結束,曾經鮮活的一個人就這樣化為灰燼。


 


坤叔的黑白照是他穿制服的證件照,五官正直,目光堅定。


 


遠遠地,像是在注視著我和沈洲,和從前一樣。


 


17


 


也就是在那天,高宇告訴了我關於沈洲和他妹妹的事。


 


沈洲十三歲那年,父母突遇車禍雙亡。


 


家裡的遠親都不願收留他和妹妹小婕,紛紛斷聯。


 


沒辦法,社區將他們安置在城郊的福利院。


 


後來沈洲上了高中住校,小婕一個人在福利院待著。


 


每個雙休,沈洲會從學校溜回福利院陪小婕兩天,是兄妹倆為數不多的相處時光。


 


沈洲想著等考上大學就有時間照顧小婕了,到時候一定把她從福利院接出來。


 


可惜,沒能等到那天。


 


某個周六,沈洲照例回福利院,卻發現小婕不在。


 


他找遍了整個福利院也沒發現小婕的身影。


 


他找到院長,院長說,小婕被人領養了。


 


沈洲找到那一批領養檔案,一共被領走了七個小孩,都是女孩。


 


那年,小婕也是六歲。


 


沈洲按照領養人的線索找過去,發現地址、電話、所有的信息都不對。


 


沈洲急瘋了,跑去報警。


 


接警的就是坤叔。


 


然而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福利院存在非法行為,領養手續也是做到了表面合規,尋找小婕的線索幾乎徹底中斷。


 


沈洲一直沒有放棄,直到幾年後在一篇報道畸形秀的文章裡,他看見一張照片,一個女孩全身被裝進一個瓮中,隻露出腦袋,那張臉,像極了小婕。


 


那一刻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發冷。


 


他輾轉聯系到那篇文章的作者,按照他提供的地理位置,費盡周折,好幾個月後才找到地方。


 


可是整場畸形秀上沈洲沒看見一張和小婕相似的臉。


 


他拿著照片跑去詢問夜場裡的人,當地人告訴他,那個女孩確實是蛇頭帶來的,不過上個月在表演時被客人虐S了。


 


沈洲難以置信,甚至希望那個女孩隻是和小婕長得很像而已。


 


然而,那位夜場經理卻遞給沈洲一個很破舊的小鐵盒,說是那個女孩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那個小鐵盒沈洲一眼就認了出來,是他去福利院帶給小婕吃的糖果盒子。


 


小婕吃完了糖果也舍不得扔掉,盒子裡裝著的是一張缺了角的一家四口合照。


 


泛黃的舊照片上,爸爸抱著小婕,媽媽扶著沈洲的肩膀,一家人笑得燦爛。


 


糖果盒子裡早已沒有了甜蜜的味道,舊照片的光影裡滲透著命運的苦澀。


 


18


 


坤叔S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沈洲很消沉。


 


他不怎麼去店裡了,無論誰打多少個電話他也不去。


 


他開始和我形影不離。


 


早上送我去學校,中午會等在校門口接我回家吃飯,傍晚帶我去學校旁邊的小餐館吃一頓,再陪我回學校上晚自習,等晚自習放學了,他還等在校門口。


 


連續好幾個月都這樣,搞得我們班同學以為他是我男朋友。


 


「昨晚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回家了,又高又帥,身高差真絕,好好磕啊!」


 


女同學跟我說這話的時候面露姨母笑。


 


沈洲這張臉,這身材比例,是名副其實盤靚條順的靚仔。


 


這個時候如果告訴我同學那是我哥哥,可就太掃興了。


 


「啊,哈哈,是挺帥的。」


 


我對沈洲隱匿已久卻又不可宣泄的情感,在旁人無知無意的調侃中,蠢蠢欲動。


 


晚自習結束時,沈洲依舊站在校門口等我。


 


春寒料峭,他靠在一棵梧桐樹上抽煙。


 


一套黑色的衛衣衛褲,腳上是皮質馬丁靴,衛衣拉鏈隻拉到一半,領口敞著。


 


一陣繚繞的煙霧緩緩吐出,沈洲轉過臉來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心跳漏拍。


 


他目光裡帶著憂鬱和悲傷,對我的笑容卻格外溫柔。


 


「放學了?走,帶你去吃宵夜。」


 


他順手要來幫我背書包。


 


我卻伸手替他把衛衣拉鏈往上拽了拽。


 


「倒春寒啦,站在外面等我這麼久,不冷嗎?」


 


我的聲音在初春清冷的夜風裡顯得縹緲又輕柔。


 


一抬頭,沈洲也在看我,怔怔地凝望著。


 


這一刻,我們在塵世喧囂中將復雜曖昧的情緒拉扯到極致。


 


他口中吐出的青煙飄渺,遮擋我的眉眼朦朧。


 


「冷,讓我抱抱。」


 


說完,沈洲胳膊一攬,擁我入懷。


 


在晚自習結束的人潮洶湧中,我和他站在梧桐樹下相擁。


 


我多希望這一刻可以停留得久一些,卻被一聲「洲哥」打斷了。


 


回頭一看,是上次在酒吧門口看見的那個胖子。


 


19


 


「洲哥!你怎麼在這?」


 


胖子先是饒有趣味地看著沈洲,下一秒,他的目光鎖定在我身上。


 


「這話該我問你。」


 


沈洲的語氣霎時間變得冷酷無情。


 


「我……碰巧經過,在馬路對面看見一個人影挺像你的,走近一看還真是。」


 


順著胖子的話,沈洲微微抬動眼眸。


 


他看清了不遠處站著一些人,有意無意地朝這邊觀望著。


 


「碰巧?還真巧啊。」


 


沈洲的語氣並不友好。


 


「內個……洲哥,能不能……先借我點兒錢?」


 


胖子觍著臉笑得諂媚。


 


更顯得他的猥瑣。


 


沈洲將我拉到他身後,掏出手機一通操作。


 


「酒吧的工資、分紅連同這些年的情分,都轉給你了,我們兩清。」


 


胖子看了一眼手機,表情凝固了。


 


「洲哥,這……這什麼意思?我,我就想借點錢急用,很快就還你的,咱倆……」


 


「這錢你不用還,以後也別說『咱倆』。劉江,從今以後你別來找我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沈洲說完,拉著我準備走。


 


胖子又開始咋呼:


 


「洲哥!洲哥我倆認識這麼多年了!你這是要跟我絕交嗎?!我……」


 


「那你老實告訴我,後面那群人到底幹嘛的?」


 


沈洲打斷了胖子的絮絮叨叨,開口質問。


 


「我……我欠他們錢……如果今晚我不還錢,他們要砍我手指頭……」


 


「他們是哪們?你到底是欠誰的錢欠了這麼多?誰會對一個欠了那麼多錢的人還這麼心慈手軟?大晚上的搞這麼多人陪著你逛街?!」


 


沈洲冷笑著問他。


 


胖子顯然是沒想到沈洲這麼問,臉色越來越難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沒等他的回答,沈洲拉著我走了。


 


有些事情他心知肚明,胖子的回答早已不重要。


 


20


 


那天晚上,我隱隱覺察出安穩的生活似乎即將迎來風暴。


 


加上沈洲這段時間的狀態,總感覺他是預先知道了什麼。


 


他默默地承受著,不想讓我受到任何影響。


 


沒倆月就高考了,沈洲知道我的成績考雙一流院校沒問題,他想讓我衝一衝清北。


 


可是我不要,我不想離他那麼遠。


 


我心裡早就默默地盤算好了高考志願。


 


小時候經歷了太多,導致心理素質過硬,即便是隱隱感覺到會有事發生,也還是順利地完成了高考。


 


填完志願那天,沈洲問我報清北了沒。


 


我搖搖頭。


 


他夾著煙往嘴邊送的左手一頓,看著我又問:


 


「京城的人大?滬城的復旦?還是粵城的中山?」


 


「都不是。」


 


「那你報哪的?」


 


「你猜。」


 


我咬唇竊笑。


 


沈洲沒說話,表情有點嚴肅。


 


我嚇了一跳,趕緊如實招來:「報了科大,是理工科,還不用去外地,也挺好啊。」


 


沈洲寬大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我說:「我不想離你太遠。」


 


「陸璃你是不是學傻了?」


 


我以為他是聽出我話裡的意思,明白了我對他的心意,我的臉開始發熱。


 


「你考去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去哪都行,但是你沒必要為了我困在這裡。」


 


沈洲一句話點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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