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志願還能重新填嗎？

 

沈洲看我一副呆愣的表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揉我腦袋：

 

「陸璃，你會後悔的。」

 

後來我真的後悔了。

 

就在陸家時隔多年又找到我，並且讓我回到陸家的那一刻起。

 

我後悔了，沒有逃離這裡，和沈洲一起跑得遠遠的。

 

21

 

陸銘找來的那天是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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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瞬間，沈洲與他面面相覷。

 

「找誰？」

 

沈洲伸手夾下嘴裡叼著的煙，煙嗓粗粝。

 

來者沒有表明身份，隻是繼續問道：「請問這裡有一個叫陸璃的女孩子嗎？」

 

我正在陽臺上澆花，忽而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誰？」

 

沈洲沒有回答，反問來者。

 

「我是陸璃同父異母的哥哥，我來接她回家。」

 

沈洲手裡的半支煙掉地，炙灰四濺。

 

我從陽臺回到客廳，在客廳裡看見了陸太太的漂亮兒子，陸銘。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笑了笑問道：

 

「你是陸璃？都長這麼大了。」

 

我嗓子眼兒發緊，多年前的記憶又起S回生。

 

我小時候被陸銘揪著頭發在地上拖拽的那種痛，令我瞬間頭皮發麻。

 

還有他故意騙我躲貓貓，卻把我鎖在行李箱裡悶了好久。

 

那種絕望的感覺，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陸銘臉上堆砌的假笑，直接喚醒了我的應激障礙。

 

雖然十多年未見，但當我再次看到他那張臉的這一刻，已經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他來接我回家？能有什麼好事？

 

沈洲感覺到我的顫抖，默默地攥緊了我的手，將我拉到他的身後。

 

陸銘又問沈洲：

 

「你是怎麼遇到我妹妹的？」

 

沈洲對他這個問題倒是毫不避諱，直視對面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

 

「陸璃，是我從壞人手裡搶下來的。」

 

「壞人」幾個字讓陸銘的臉色一滯。

 

他很快岔開話題，說陸家幾經輾轉才找到我的下落，說陸振海一直惦記著要讓我回去。

 

沈洲全程黑臉，在陸銘提出要接我回陸家的時候沉聲問道：

 

「十多年前她被人帶走的時候你們陸家怎麼不找她？」

 

陸銘不作聲。

 

沈洲又問：

 

「當年陸璃為什麼連個正式戶口都沒有？」

 

陸銘依舊無語。

 

沈洲再問：

 

「她當初被帶走了好多天，你們陸家連報案都沒報，又是為什麼？」

 

接二連三的質問懟得陸銘啞口無言。

 

半晌，他才故作鎮定地回答：

 

「當年的事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比她大不了幾歲。現在，找她回去也是我爸的意思，我爸他得了絕症，快不行了。」

 

這一瞬間，我竟然回憶不起來我那個父親的臉長啥樣。

 

「怎麼說你也是他女兒，這血緣關系是沒法抹滅的，更何況你現在回去興許能繼承點兒遺產。」

 

陸銘笑著說這句話的樣子，最讓我感到惡心。

 

他以為誰都像他們家那樣唯利是圖嗎？

 

如果非要生在這世間，我寧願當野貓野狗，也不願做他陸家的女兒。

 

沈洲叼了支煙，一邊點火一邊說道：

 

「你們陸家憑什麼把陸璃從我這兒帶走？」

 

「她在陸家的時候你們也沒把她當個人對待，你爸自己亂搞，拿孩子撒氣算什麼本事？老子一手照顧了陸璃十多年，現在你們說要帶她回陸家我就得同意？」

 

「那要不你開個價吧？」

 

陸銘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後果就是他被沈洲像拎雞仔一樣地從沙發上拎起來。

 

沈洲咬著腮幫子對他說：

 

「陸璃在我這兒，無價。」

 

一頓 KO，陸銘被丟了出去，連同他帶來的幾個不中用的小跟班。

 

沈洲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睨著外面一群橫七豎八的人，陸銘氣得手抖，指著他說：

 

「姓沈的你放聰明點兒！你沒有領養手續那就是非法收養！等著坐牢吧！」

 

沈洲沒再廢話，砰地一聲把門摔上。

 

22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再也繃不住了。

 

我抖得厲害，甚至有點想吐，臉色慘白，想去沙發坐著，結果剛邁一步，兩腿發軟。

 

下一秒，沈洲衝了過來，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我。

 

「別怕，小璃，我在。」

 

我像是脫了水的魚又跌回了大海，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又攀上枝丫。

 

我揪著沈洲的衣服，SS不肯撒手。

 

我靠在他懷裡，咬著唇隱忍著不哭出聲來，我不知道陸銘還在不在外面，我不想讓他聽見我哭。

 

「我小時候……在陸家……沒有一天不害怕……每天都膽戰心驚地……直到遇見你……我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我斷斷續續地說完，聲音顫抖得厲害，人也抖得厲害。

 

沈洲的眼眶紅紅的，說話的聲音沙啞：

 

「除非你自己想回去，否則，我不會讓他們帶走你。」

 

他緊緊地抱著我，遒勁有力的臂膀將我鎖在他懷裡。

 

男人的心跳如鼓，我貪戀他身上的味道不能自持，眼淚止不住地洇染了他的衣服。

 

沈洲就這樣抱著我，我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渾渾噩噩地躲在他懷裡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全黑，沈洲就躺在我旁邊，見我睜開眼睛，開口問道：

 

「醒了？餓不餓？」

 

一句話時隔多年，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把我撿回來的那個晚上。

 

腦海裡閃過無數帧的光影，昭示著我如浮萍一般漂浮不定的人生。

 

沈洲見我仍是沒有緩過神來，他的手拂在我的額頭上，暗啞的煙嗓緩緩說道：

 

「我其實猜到了……早晚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三十出頭的年紀，那種略帶滄桑的成熟，帶著一股子要命的性感。

 

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蠱蟲，經年累月地腐蝕著我。

 

我也心甘情願地讓這些蠱蟲寄生在我的心裡。

 

沈洲伸手輕輕抹去我眼角溢出的眼淚。

 

然後他就發現，根本抹不完。

 

我的眼淚像是決堤一樣。

 

「怎麼了這是？哭得停不下來了？」

 

沈洲開玩笑的語氣，可是他明明眼裡也閃著光。

 

「我不要回陸家。」

 

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抱住他。

 

寬肩窄腰的身材，摟著感覺真好。

 

沈洲任由我雙臂緊緊地箍著他的腰，頭埋在他懷裡哭得直抽抽。

 

「你是打算勒S我麼小孩？勒S我你可就真的要回陸家了。」

 

「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嗬，長大了，唬不了你了還。」

 

23

 

「陸家那群人，會不會再來找麻煩？」

 

我哭累了，淚眼婆娑地仰著頭問他。

 

沈洲砸吧嘴：「說不準呢，也許會吧，畢竟從法律角度來說，我們的確不存在領養關系，那混蛋……也沒說錯。」

 

我陷入了沉思。

 

陸銘說的話，震耳欲聾。

 

沈洲養我，確實沒有合法手續。

 

當年他也想走正規途徑辦理收養登記，但是沈洲不符合領養條件。

 

無配偶男性收養女孩，收養人與被收養人年齡要相差四十周歲以上。

 

可我和沈洲，隻相差十四歲。

 

當時坤叔也很為難，他知道這樣不對，但是沈洲堅決不同意把六歲的我送走。

 

坤叔隻好想別的法子。

 

他曾經半開玩笑地跟我說：

 

「沈洲是怕你會成為第二個小婕，所以他才這麼想要保護你。」

 

坤叔S後，沈洲就是我唯一的依靠。

 

沈洲替我捋好一撮碎發掛在耳後：

 

「陸家既然找上門來，那看來是鐵了心要讓你回去，不然不會這麼大費周折。至於什麼目的，恐怕也隻有等你回去了才能知道。」

 

我拼命搖頭，我不要從他嘴裡聽到讓我回陸家的話。

 

「我不要離開你。」

 

我凝視他深邃的眼眸，帶著哭腔地祈求。

 

沈洲喉結滾了滾，看著我，突然俯身湊了過來。

 

然而，當我們鼻尖相觸的那一刻，他還是停住了。

 

「小璃，你已經長大了，你可以自己做決定。」

 

沈洲說話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沙啞。

 

近在咫尺，我們彼此的氣息交纏縈繞。

 

我在他深邃的眼眸裡看見了那個淚流滿面的我。

 

其實我是有所期待的，奈何沈洲的理智戰勝了他的情感。

 

「可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我鼓起勇氣，在十八歲的年紀，對我愛的人說出我隱秘的心意。

 

沈洲笑了，在我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會的，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24

 

陸家前前後後來了好幾趟，要找我回去。

 

最後一次來找我的，是陸太太。

 

十年過去了，這個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回春術，那張兇惡的臉幾乎沒有變化。

 

開口說話也還是那股子戾氣：

 

「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讓你失望了，我活得挺好的。」

 

今時不同往昔，我長大了，有底氣了，是沈洲給了我莫大的勇氣。

 

他養了我十年，教會我勇敢與愛。

 

我的這句話讓陸太太有那麼一絲錯愕。

 

她是沒想到當年那個野女人生的野孩子，居然敢這麼跟她說話了。

 

在她噴出虎狼之詞之前，我先她一步開口：

 

「其實你們犯不著來找我回去，大家都看對方不順眼，又何必相互惡心呢。」

 

她愈加詫異的表情倒是讓我看著覺得很爽。

 

「我不稀罕你們家那點家產，讓陸振海全部留給你的寶貝兒子吧，別找我了，我不想回陸家。」

 

「你以為我想讓你回去嗎？」

 

陸太太冷笑一聲，後面的話她想說卻沒說，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覺得她有所隱瞞。

 

想讓我回陸家，一定是有原因的。

 

「既然這樣，那就別再來找我了。」

 

說完，我起身開門送客。

 

「你回陸家，在自願放棄繼承遺產財產的聲明上籤個字，等你爸S了以後，我可以安排你出國留學，這樣你就自由了。」

 

最後關頭，陸太太還是亮出了底牌。

 

折騰半天，是她怕我這個私生女會折回頭來跟她兒子分家產。

 

「如果你不肯回去，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我想你也不願連累別人吧？那個養你的男人，你難道想讓他承擔法律責任？他沒有合法領養手續，我們可以告他……」

 

「當年我為什麼會丟，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打斷她那些威脅的話語。

 

陸太太有些驚恐地看著我。

 

這樣的眼神，倒是驗證了我的猜測。

 

當年我走丟的那些細節，始終留在我記憶裡，揮之不去。

 

長大以後時常回想起來，越想越蹊蹺。

 

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陸太太一手安排的。

 

讓小保姆帶我出去，假裝是我自己走丟了。

 

這樣她就眼不見為淨，再也沒有一個野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戳她的痛處。

 

「你……你什麼意思？」

 

我第一次在陸太太臉上看到了慌張的神情。

 

我隻不過是一時激動，故意這麼說想詐一詐她。

 

沒想到，這其中還真有隱情。

 

好奇心作祟，我突然就想弄清楚當年被帶走的真相。

 

25

 

晚上沈洲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我還沒睡，站在陽臺上擺弄我養的盆栽。

 

「這都幾點了，你不睡覺，小花小草也要睡了。」

 

沈洲在我身後，他的聲音莫名讓我感到安心。

 

我轉過身來朝他笑笑，敏銳如他，一眼看出了我情緒不對。

 

「在想什麼煩心事？笑得這麼難看。」

 

「今天陸太太……來找我了。」

 

我對沈洲實話實說，陸太太跟我說的話，我都告訴了他。

 

「除了財產，應該還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