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

 

我看見顧亦珩單手將鄭成憲掼倒在地，動作帶著戾氣：「你把她弄哭了？」

 

疑問句，他說出口的是陳述句。

 

沒人預料到事情怎麼忽然就變成這樣了。

 

「你他媽在打誰呢，我惹你了？！」鄭成憲下意識回手，但平日沒注重鍛煉，被顧亦珩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剛開口：「哥……」

 

顧亦珩睨過來：「唐念，你換個人喜歡行不行？」

 

語氣是盛怒下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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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聶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她聽唐念和她說過，繼兄對她很冷淡，所以這副在意妹妹到S的模樣叫冷淡？！

 

8

 

醉酒後醒來頭要炸掉。

 

睜眼，熟悉房間裝飾，顧亦珩把我帶回家了。

 

「念念你醒了呀。」江姨正巧被吩咐上來查看我的情況。

 

「嗯。」我低低應了聲，手放在太陽穴不斷按揉。

 

江姨遞給我一杯蜂蜜水。

 

「謝謝江姨。」

 

「不用謝我，去謝謝你哥哥，這是他給你衝的。他不放心你，今天沒去公司，現在應該在書房。」

 

在江姨像鼓勵小孩般的目光下，我隻得點頭：「嗯，我等下就去。」

 

「哦對了，念念，先生和夫人正在回來的路上，說是御菜坊出新菜色了，他們直接從機場過去，你和亦珩差不多六點過去就行。」

 

「他們突然飛回來，就是為了去御菜坊吃飯？」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喝醉斷片，我現在完全想不起來昨晚喝醉後發生過什麼。

 

發消息給林聶，她沒回，應該還在睡著。

 

我隻能硬著頭皮，敲響書房的門。

 

「進。」

 

「哥。」我站在離他十米的距離外，瞅他。

 

「唐念，過來。」顧亦珩看起來有點兇。

 

隨後，他遞給我一沓紙。

 

全是鄭家人的各種資料。

 

我疑惑地問他：「哥，你給我看這個幹嘛。」

 

他將屬於鄭成憲的資料精準地從中間抽出來，擺在最上面。

 

顧亦珩的臉色不太好，不過還是很耐心和我分析了鄭家公司現在的內部紛爭，以及鄭家復雜的家庭關系。

 

「唐念，怎麼不說話？」

 

我在低著頭努力思考。

 

「真就這麼喜歡嗎？」

 

嗯？

 

我意識到不對勁。

 

「哥，我昨天是不是幹了什麼讓你誤會的事了？」

 

我打開和林聶的聊天框，緊急求助，剛好她發了一大串語音過來。

 

對面的顧亦珩自嘲一聲。

 

呵，誤會。

 

他將銀框眼鏡摘下扔在沉香木辦公桌上，發出輕微的「哐當」聲，扯亂了因為開視頻會議系得一絲不苟的領帶。

 

「沒事，你結婚了我也護著你。」

 

——不喜歡了就換下一個。

 

——隻要你開心就行。

 

後面的話情緒過於暴露，顧亦珩沒有說出口。

 

「結什麼婚，我和誰結婚？！」

 

我驚呆了。

 

我不就是睡了一覺嗎，怎麼睜眼就要結婚了。

 

顧亦珩氣到極點，反倒是冷靜下來了，提醒我：

 

「鄭成憲。

 

「昨天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喜歡他。」

 

與此同時，我的手指不小心點開林聶最後一條語音：

 

「反正一句話總結就是：昨天你喝醉後，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了鄭成憲的表白，然後你哥還衝上去把他揍了一頓。」林聶說到最後，還順帶鼓勵自己，「嗯，我總結得真完美。」

 

外放的，整個書房都聽得見。

 

我凌亂了，為什麼同人同事同地點發生的過程，會有兩種不同的說法？

 

事到如今，我隻能老實交代：「哥，我喝醉了會斷片。」

 

顧亦珩隻注意到：「你拒絕了鄭成憲？」

 

「呃……林聶說我拒絕了。」我停頓了下，解釋道，「哥，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頭疼。

 

「好。」顧亦珩得到我確切的回答後，利落起身，大步走過來，把那一沓資料扔進碎紙機。

 

「打人不好，我會從別的地方彌補他。」

 

我：「……」

 

實在沒忍住：「哥，你在學變臉嗎？」

 

調侃兄長的結果就是他開始算賬。

 

「江姨說你這段時間沒有好好養胃。唐念，胃痛很好受？

 

「嗯，還學會了酗酒。

 

「伸手。」他拿出戒尺。

 

我不想頂撞他，隻能乖乖伸出手心。

 

「哥哥，能不能少打幾次？」我在試圖求饒。

 

「唐念，別撒嬌。」

 

「那你輕點打。」

 

「輕了你不長記性。」

 

還沒打完，顧亦珩擰著眉，看到我紅潤的眼尾：「很疼？」

 

「不疼。」

 

「唐念，你在哭。」

 

「沒有。」

 

我隻是……太懷念他這種沒有界限的縱容了。

 

太沒出息了。

 

9

 

御菜坊。

 

在一起吃飯的除了我們家的四個人，還有許家夫婦和女兒許言。

 

一進門雙方長輩寒暄個不停，全場我最小，需要叔叔阿姨姐姐來回喊個不停。

 

好不容易能坐下來了，我才明白今天這場飯局的目的。

 

雙方家長有意撮合許言和顧亦珩，同齡人，又因為同一個圈子的緣故經常能接觸到，知根知底。

 

聽著他們列舉兩家聯姻的好處，再好吃的菜對我來說也是味同嚼蠟。

 

「很好吃？」顧亦珩夾了塊沒有刺的魚肉給我。

 

「還可以。」

 

「下次我們再來。」

 

「再說吧。」

 

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顧爸說天黑不安全，讓顧亦珩送許言回去。

 

許言：「不用了叔叔，我就住在景璀園，離這不遠。」

 

景璀園。

 

和我在同一小區。

 

顧亦珩：「沒事順路。」

 

他應該看重這場相親……不，應該說是許言。

 

我自虐般猜想。

 

到小區樓下了，我才知道，和許言不僅在同一小區，還在同一棟樓。

 

她住 24 層，我在 25 層。

 

小區是一梯一戶式，也就是說我特地挑了個離顧亦珩最遠的小區，結果他未來的女朋友就住在我樓下。

 

多可笑。

 

10

 

「叮。」

 

到 24 層了。

 

許言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轉身，看向顧亦珩：「能不能聊聊？」

 

我低頭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十五分。

 

「好。」

 

顧亦珩答應了。

 

目送他們一同轉身的背影，我緩緩伸出手按下關門按鈕。

 

電梯緩緩閉合的瞬間，我從反光鏡看到自己眼裡沒藏住的難過。

 

胸口越來越悶，應該電梯內的空氣不太好。

 

一進門眼淚就忍不住了，我把自己困在浴室裡，眼淚混雜著熱水往下落。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從浴室走出來。

 

顧亦珩坐在沙發上，衝我招手：「過來。」

 

我愣住了，站在原地沒動。

 

不知為何，此刻顧亦珩讓我感覺莫名的危險。

 

他索性起身朝我這邊走過來。

 

一步，兩步。

 

距離被單方面拉近。

 

再到。

 

隻要他微微低頭就能碰到我額頭。

 

靠得太近了。

 

近到呼吸都能交纏在一起。

 

我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唐念，眼睛都哭腫了。」

 

「哭什麼？」他問。

 

「哥……你怎麼在我這兒？」哭多了，我開口就是哽咽。

 

「我不在你這兒，我去哪兒？」

 

「回家，公司，或者樓下許言家裡都可以。」

 

他反問：「就你這兒不行？」

 

「對。」

 

顧亦珩被氣笑了：「來，唐念，你仔細講講，我為什麼不可以待著你這兒，我又為什麼要待在一個隻吃過一頓飯的女人家裡，什麼道理？」

 

他隨手拉開放在我前面的凳子，凳腳被拖出來的時候，「吱呀」一聲響，我聽著眼皮跳。

 

樓下肯定聽得見。

 

顧亦珩卻絲毫不顧忌。

 

我不知道許言和他談了什麼，讓他對我慣有的縱容變成了眼下的壓迫。

 

「你要有未婚妻了。」

 

「她不會是我未婚妻，換個理由。」

 

他隻否認了許言的身份，可那個位置總會有人的。

 

我積攢的情緒開始爆發：「就像你說的那樣，保持男女距離不好嗎？」

 

「唐念，我現在是作為兄長的身份在問你。」

 

「那我也要以妹妹的態度回答你嗎？」

 

真荒唐，夜深了，兄妹倆卻在因為身份這件事情爭執。

 

「顧亦珩，我從來都不想你當我哥哥。」

 

兄妹，多麼溫馨的詞語，卻剝奪了我愛慕他的權利。

 

情緒激動時，我不慎打翻了玻璃杯。

 

「嘭」的一聲，碎片在我和顧亦珩之間炸了滿地。

 

這一刻，我感覺到我和他的關系就像這破碎的杯子，難以修復了。

 

初心萌動那天起，我就開始預設這一幕的到來。

 

我赤裸著腳。

 

但凡往前多邁一步，滿地的玻璃渣就能把我刺得鮮血直流。

 

「別動。」

 

顧亦珩踩著碎片走過來。

 

邊走邊解開袖口，把小臂的衣袖隨意往上圈了兩圈，想要將我抱離這裡。

 

我鼻酸地往後退，躲開他伸出的要抱住我的手。

 

不能抱。

 

一旦抱了，我就徹底放不下了。

 

顧亦珩沒有理會我的掙扎，上前桎梏住我的肩膀：「我們不吵了，你別亂動。」

 

他穩穩抱起我朝著沙發走過去。

 

我眼睫下垂，表情難過，低低開口：「顧亦珩，你不要再管我了。」

 

「唐念。」

 

顧亦珩揉皺眉心，他是真的生氣了。

 

氣氛開始變得凝滯。

 

「我記得從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就和你說，讓你有事直接找我，有問題直接問，別自己瞎猜。」

 

我一直都記得。

 

但那是身為妹妹的權利，而不是此刻貪婪的我所能擁有的。

 

「那你呢？」他問道。

 

我鼻尖發酸，望著他，臉高高仰起，嘗試不讓淚水落得更快：「我不想問。」

 

顧亦珩將目光放在我的臉上，因為眼淚，整張臉泛紅而脆弱。

 

他接過我的話：「可我想。

 

「我想問，你哭是因為誰。

 

「昨晚，剛才，還有在其他我不知道的時間和地點裡。

 

「是我嗎？

 

「唐念，回答我。」

 

顧亦珩每一句話落下，都砸得我臉上的血色少一分。

 

他在向我要一個答案。

 

我張了張嘴試圖和他解釋，可嗓子像是被噎住了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搬出去住也是。

 

「喝酒也是。」

 

顧亦珩得不到我的回答，直接將反問句變成陳述。

 

他抬高我的臉，動作輕柔地幫我擦眼淚，看似隨意地問了句：

 

「你要反駁嗎？」

 

我默不作聲，想要躲開顧亦珩的手，但今晚他的態度格外強硬。

 

「你也不反駁。

 

「怕我嗎？」

 

我抓著他的衣角，搖頭否認。

 

「那喜歡我嗎？」

 

「哥。」

 

他的手指抵住我的唇，不讓我開口。

 

「唐念，我要你點頭就夠了。

 

「我喜歡你。

 

「顧亦珩喜歡你。

 

「聽到了嗎，妹妹。」

 

11

 

「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磨。」

 

這是顧亦珩那天撂下的一句溫暾的狠話。

 

他對於自己狠話的執行包括但不限於：

 

每天準時準點下班回家——嗯，回的是我住的這套。

 

讓江姨回去照顧爸媽，他下廚負責我的一日三餐。

 

經常性地在行為上展現出明顯的求偶意圖。

 

例如，利用身高差將我圍困在沙發、廚房，每一個能讓我跑不了的角落裡，問我：「妹妹，要抱嗎？」

 

我拒絕。

 

他便把聲音放得很輕，引誘我：「妹妹，隻是抱抱而已。」

 

我答應。

 

他就得寸進尺，埋在我的頸間喟嘆一句：「真乖。」

 

一天天地磨，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

 

雖然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堅持。

 

直到，我看到他寫的：

 

【2018 年 1 月 26 日

 

我多了個妹妹，叫唐念，名字好聽。

 

她見面就喊我哥哥，黏在我身邊不肯走。

 

可能是現在的小孩都不怕生。】

 

【2019 年 4 月 22 日

 

唐念上初三了，成績不太好。

 

數學封頂了才考個 66 分，我問她，很難嗎。

 

她說，學那麼好也沒什麼用，被人賣了還得替人數錢，多慘啊。

 

歪理一堆。】

 

【2019 年的平安夜

 

唐念這個小屁孩逃課了。

 

捧著一顆蘋果跑到公司來找我，說希望我永遠平平安安、無災無痛。

 

我問她哪來的蘋果，她說路邊撿的。

 

又問她為什麼逃課，她擺手說太多人給她送禮物了，不想收就逃了。

 

呵，我的辦公室都快成她的避難所了。】

 

【2020 年

 

唐念也感冒了。

 

瘦了好多，本來就不長肉。】

 

【2021 年

 

唐念升高三了。

 

整個人一天比一天沉默，我問她要不要去國外讀，沒那麼辛苦。

 

她不想。

 

問理由。

 

她執拗地看著我，不說話。

 

頭一次覺得養小孩十分麻煩。】

 

【2022 年 6 月 7 日

 

她考試，我比她還緊張。】

 

【2022 年 10 月 12 日

 

唐念成年了。

 

她想要一對情侶表作為生日禮物，我拒絕了。

 

才剛成年，談戀愛還是太早了。

 

我送了輛車給她，結果她第二天就在車庫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