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有了礙眼的人，我連腦子都清醒了許多。

 

蕭國的這場戰役來自皇室內鬥。

 

不然其根本不會在實力還未恢復時冒險。

 

所以此戰異常順利。

 

等裴青玄再回到軍中之時，大戰早已到了尾聲。

 

他幾乎錯過了所有。

 

「扶黎，我來陪你了。」

 

「扶黎，軒兒已經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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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黎，這是我親手做的芸豆糕，從前你最喜歡吃了。」

 

裴青玄日日跟在我身邊，說這種酸話。

 

來向我表達他的回心轉意。

 

他似乎忘記了，他曾經對我做的一切。

 

我厭惡地看著他，

 

「裴青玄，收起你那惺惺作態，平白讓人惡心。」

 

他呼吸一滯，嘴角泛起了苦澀的微笑。

 

「之前是我不對，我曾答應過娶她，是我食言了，所以我對她有愧。」

 

「但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你才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皇兄已經答應我了，他會把雲陽送回封地，日後不會再有人來影響我們了。」

 

「扶黎，不要和離好不好。」

 

我攥緊了身側的拳頭，聲音冷厲，

 

「影響我們的，從來都不是什麼雲陽郡主，是你自己！」

 

「若是京中情緣未盡，你本不該招惹我，既已和我成親，就不該再招惹其他女子。」

 

「你若是光明正大地迎她入府放我離開，我倒敬你敢愛敢恨，可偏偏你什麼都想要，最後連累裴墨軒成了她的工具。」

 

許久未和裴青玄說這樣許多話了。

 

情緒壓在心裡久了，抒發出來倒是渾身暢快。

 

可裴青玄眼眶通紅，被我的話給刺痛到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可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最後隻幹巴巴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扶黎……」

 

「不要再喚我的名字！日後繁請王爺喚我將軍。」

 

戰事要緊，我可沒那麼多空餘和他糾纏。

 

任由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這一次，我不會回頭。

 

16

 

我帶著蘇莫離騎馬站在大軍前端。

 

再過幾日就是他的生辰，也是我當年撿到他的日子。

 

就快要九歲了啊，但依舊是個小孩子。

 

經過了風沙的洗禮，他褪去了些許稚嫩。

 

他笑著看我，眼睛裡邊亮晶晶的。

 

「母親……」

 

我一時有些晃神。

 

帶著裴墨軒在北境生活的那幾年，他也是這般。

 

可如今……

 

哎，不想也罷。

 

這大抵就是最後一場戰鬥了。

 

如果勝利了，蕭國十年內都不會再有能力進犯。

 

而十年後，我的離兒也該長大了。

 

這就是我們北境蘇家的使命。

 

戰場上刀劍無眼，裴青玄硬要跟著一起。

 

美其名曰是將功補過。

 

我沒空管他，隻給他分了幾個小兵，讓他跟在蘇莫離身邊。

 

蘇莫離雖然年紀小，但有我父親自教導。

 

比起神情恍惚的裴青玄，我更相信他。

 

可千防萬防，意外還是發生了。

 

一支冷箭從暗處射來，直直地瞄準了我。

 

蘇莫離眼含熱淚，聲嘶力竭，

 

「母親，小心！」

 

他掙扎著撲過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箭矢入肉的聲音傳來，我身上卻沒有一點疼痛。

 

我慢慢地轉過身，看見裴青玄蒼白著臉倒在我身後。

 

他無力地衝我笑著，

 

「扶黎，小心些……」

 

我愣在原地，眼前被刺目的鮮血染紅。

 

身邊的蘇莫離撲過來，帶起了塵土飛揚。

 

我沒有言語，和蘇莫離一起護在裴青玄身前。

 

直到大戰告捷，我們將他帶回軍營。

 

裴青玄左胸中箭，雖未傷及心脈。

 

但箭頭帶毒，隨軍的大夫也束手無策。

 

他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聲音喑啞，氣若遊絲，

 

「扶黎，能不能，再喚我一聲夫君……」

 

我攥了攥手心，冷著臉沒有回他。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S了，你大抵是開心的吧……」

 

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說話。

 

隻是眼眶微紅，直勾勾地看著我。

 

半晌，我面無表情地回復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S。」

 

眼看著裴青玄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喜色。

 

可緊接著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救活你，回京與我和離，我沒興趣欠人一條命。」

 

他知曉我的意思，眼神瞬間變得灰白。

 

不要試圖用生S威脅我回心轉意。

 

我意已決，便不會再更改。

 

17

 

蘇家常年守護北境，自是有些奇藥。

 

父親得知我要動用護心丹後，隻是嘆了口氣。

 

「黎兒自行決斷，為父等你帶著孫兒歸家。」

 

我心頭一暖，鄭重地點了點頭。

 

回京路途遙遠，裴青玄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日日都帶些小玩意兒來見我。

 

但日日都被蘇莫離給擋在十步之外。

 

「母親她不想見你。」

 

一直等到回京後，我帶著蘇莫離上殿受封。

 

皇帝允準了我的和離。

 

並封賞給我一個武侯的爵位，日後可傳給蘇莫離。

 

回到京中的演武場，遠遠便看見一個身影。

 

是裴墨軒自己在練武。

 

見我到來，他難掩喜色。

 

「母親，軒兒如今聽話了，請母親也把軒兒帶在身邊吧。」

 

他眼含淚光地看著我，仿佛被拋棄的小獸。

 

我嘆了口氣，

 

「裴墨軒，人需得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

 

「你父親受傷了，快回王府尋他吧，日後也不必來這演武場了。」

 

他神色受傷，但一聽說裴青玄有事，便也顧不得什麼了。

 

許久未見的雪荷也跑了過來。

 

看到剛才那一幕，也隻能感嘆造化弄人。

 

「將軍，自你出徵後不久，小世子日日都來，就連生病了也不曾停歇。」

 

「雲陽郡主來過幾次，勸他回去，可都被小世子給拒絕了。」

 

「甚至還在演武場裡和雲陽郡主大吵了一架，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我愣了愣，倒真沒想到他竟這般執著。

 

不過，都過去了。

 

18

 

慶功宴上，皇帝又是一番大肆贊揚。

 

京城裡更是再也沒有什麼闲話。

 

人人皆稱我為英雄，忽略了我曾是什麼攝政王妃。

 

偶爾有些闲言碎語，也變成了些風流韻事。

 

「咱們這位將軍，可是連攝政王都看不上眼。」

 

「能與攝政王和離，將軍當為女子表率。」

 

「聽說將軍為女子請命了，日後女子和離，終於不用聽那些汙言穢語了。」

 

想起曾經的我，被親兒子用名節所威脅。

 

殊不知到了何種地步，隻要自己有能立身的本領，便勢不可擋。

 

散席後，江芮瑤偷偷攔住了我的去路。

 

「將軍放心，陛下允準我晚些回封地，我一定替將軍照顧好王爺。」

 

我有些莫名其妙，看著她仿佛得了個珍寶一般，欲向我炫耀。

 

「那就恭喜郡主了。」

 

我若無其事地回復，江芮瑤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轉身就要離開，她不S心地又抓住了我的衣袖。

 

這一幕正巧被出來的裴青玄父子看見。

 

裴墨軒向來沉不住氣，徑直衝過來推開了江芮瑤。

 

他擋在我的身前，惡狠狠地看著他的郡主姨母，

 

「不許你欺負我母親！」

 

江芮瑤又顫抖著身體，臉色煞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青玄哥哥，軒兒還小，你千萬別……」

 

不過這一次，裴青玄一反常態。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上下打量著我有沒有受傷。

 

「扶黎，你沒事吧？」

 

一旁的江芮瑤受到了冷落，恨不得咬碎牙齒。

 

「青玄哥哥，都怪我，是我惹將軍不高興了。」

 

她慣會的以弱凌強。

 

裴青玄終於不耐煩了，他蹙著眉看向江芮瑤，

 

「雲陽郡主既然自知有錯，就盡快回去封地。」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斥責江芮瑤。

 

他想向我展示他的決心。

 

江芮瑤受不了裴青玄的冷眼，抹著眼淚哭著跑開。

 

可我的心早已涼透了，不會再被他幾句好話所牽動。

 

「王爺還是趕緊去哄哄郡主吧，別到時候再把罪責怪到我身上。」

 

從前不知，我也能說出這種刻薄的話。

 

裴青玄神色受傷，捂著心口處聲音悲痛，

 

「扶黎，我求求你相信我。」

 

裴墨軒也跟著一同求我，

 

「母親，孩兒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以不原諒孩兒，但一定要認孩兒啊。」

 

我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再看下去，我怕我會惡心地做噩夢。

 

反正這一輩子，我有蘇莫離這一個兒子就夠了。

 

19

 

那天我剛回軍營不久，就聽到了攝政王府傳來的消息。

 

裴青玄重傷未愈，又急火攻心。

 

還未出皇宮就口吐鮮血，昏了過去。

 

裴墨軒為了他的父親, 跪在軍營外苦苦哀求。

 

「母親，我求你去見父親一面吧，他昏迷時口中都在念著你。」

 

我讓雪荷出去傳話。

 

不痛快就找太醫，找我幹什麼。

 

我又不會治病。

 

甚至連江芮瑤都來求我。

 

她再沒了往日的光鮮亮麗，眼睛腫得像是個核桃。

 

「蘇扶黎，我是怨你的，我和裴青玄青梅竹馬, 如果不是你, 八年前我就是他的王妃。」

 

「可都是因為你，他忘記了和我的約定，到現在他都吐血了，心裡想著的還是你。」

 

「那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到底算什麼啊？」

 

經歷了這麼多痛苦，罪魁禍首也隻有一人罷了。

 

我眼神悲哀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江芮瑤, 或許裴青玄就是個不值得的男人呢, 你我從來都不是敵人。」

 

「我不會再見他，他的救命之恩我還了, 自此我們兩不相欠。」

 

江芮瑤是京城第一才女，這麼淺顯的道理她能聽懂。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呵, 沒想到你竟是第一個坦然喚我名字的。」

 

「雲陽郡主, 我自小就這枷鎖束縛著，就連裴青玄也隻喚我雲陽。」

 

「他娶了你，毀了和我的承諾，便無人再敢向我提親。」

 

「我利用他的愧疚, 哄他送我回京，可他剛到京中就要把我送回封地。」

 

「至於裴墨軒, 有裴青玄的幫助, 我故意將他養廢, 現在報應也來了, 他恐怕恨上我了。」

 

這或許是江芮瑤第一次對外人敞開心扉。

 

我嘆了口氣, 遞上帕子。

 

「先擦擦眼淚吧，往後日子還長。」

 

她自己做出的事情, 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江芮瑤自嘲地笑了笑，

 

「罷了罷了, 我是自作孽, 不可活啊。」

 

她接過帕子, 轉身踉跄著離開。

 

20

 

趁著裴青玄昏迷，攝政王府上下無心旁事。

 

我帶著蘇莫離和雪荷一起回了北境。

 

皇帝知道後, 沒有多加阻攔。

 

隻是接連幾道聖旨, 快馬加鞭地送到我手裡。

 

其意不過是若我願意，那攝政王妃的位子永遠屬於我。

 

可我不稀罕。

 

北境大好風光，我自有我的天地。

 

京城偶有消息傳來。

 

江芮瑤自請去寺廟修行, 遠離紅塵。

 

這就是我十月懷胎，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

 

「作（」裴青玄已然成為了一個廢人，整日與酒做伴。

 

不知哪一日就會摔進那荷花池中。

 

他不敢來尋我，他害怕再看到我厭惡的神情。

 

至於裴墨軒，聽說他苦心習武。

 

可太過急切, 竟不小心摔斷了腿。

 

聽聞此事，蘇莫離正在我身邊研習兵書。

 

「母親，你可要回京看看世子。」

 

我搖了搖頭。

 

那片傷心地我不會再踏入。

 

北境才是我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