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抬起頭，看見【我】慢慢被一團雲送回地面，被扼住咽喉的變成白洛雲！

 

不！！為什麼會這樣？

我明明親手把他打暈，親手把他綁起來了！

 

為什麼他仍會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還是替我而S。

 

我心痛萬分，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

 

這時，【林星墨】趁此時機，拿起扶蘇扇，摧毀了魑魅燭。剎那間，女鬼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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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雲摔落在地……

 

另一個【我】嚎啕著奔向他。

 

……

 

天姚要逃。

 

我勉力起身，想追了過去。

 

她的主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S我。

 

天姚星被捆住手腳，隻能在前面蹦，我虛弱地在後面追。我們的距離在不斷地縮短，縮短……

 

我伸出手，馬上就要扯住她的胳膊！

 

忽然一道飓風刮過，恍惚間我如入雲端。

 

……

 

再睜開眼，我已回到了玉龍公園。

 

阿花在一旁大喜道：“可算搞清楚這乾坤袋怎麼用了！”

 

我：“……”

 

真想打他一頓。

 

偏在我要逮住天姚時，他把我拽回了八百年後！

 

17

 

宋代的白洛雲還是S了。

 

就像是宿命的安排，我以為我做了不同的選擇，卻仍舊沒能改變他的結局。

 

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軌跡。

 

唯有一個謎團：我明明綁了他的，是誰把他放走的呢？

 

……

 

阿花把我背回家，每天都熬雞湯給我喝。

 

樸遊捧著《訪仙實錄》，接著我之前看過的部分給我讀。

 

學校那邊，阿花給我捏了個替身，每天呆頭呆腦地替我去上課。

 

而我，就這樣在家休養了一個月。身上的傷漸漸痊愈，靈炁慢慢恢復。

 

可心中的痛楚，卻久久不散。

 

一定是燭鬼的那一擊，打中了我的心，好疼，我的心好疼。

 

一閉眼，我就看到白洛雲的笑。

 

有時，他出現在雲頂金巢，被吊在沸水之上，卻用唇語對我說：別怕。

 

有時，他出現在風卷廬外，金色的塵埃中，我看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有時，他出現在我的學校，眨著星辰般的眼睛，笑著說有一句詩想要說給我聽。

 

有時，他出現在玉蘭樹旁，我大吼著讓他快走，他一臉哀戚。

 

有時，他出現在桃林，咽喉幾斷，渾身鮮血，彌留之際還在安慰我：別哭……

 

八百年前的白洛雲，終究還是為我而S。

 

而今生的白洛雲也已將我盡忘。

 

我的心像被一把很鈍很鈍的刀，一下一下地割著。

 

又像被一把很重很重的錘，一下下敲擊……

 

就這樣痛著，渾渾噩噩又過了一個月。

 

……

 

月神殿下打來電話，言辭間無非是笑我八百年過去了，竟無一絲長進。

 

問我，要不要把這段記憶也消了。

 

可是，這次我想留下它。

 

師父嘆了口氣：“世事不迷，世人自迷。”

 

他頓了頓，又道：“你受的苦楚，無非是一場迷夢罷了。不過是命運輪轉，虔靈試煉，不要執著。”

 

我不明白。

 

師父道：“看你桌上的是什麼。”

 

《訪仙實錄》正安靜地躺在桌上。

 

我眯眼看向那書，忽然想起少司命的話：天界隻有一個天界，人間卻不隻一個人間。

 

我從床上爬起來，拿起書，將《迷蝶》那篇看了一遍又一遍。

 

閉眼，靜心，想了又想。

 

“人間不隻一個林星墨。”我認真道，“她們也和我有一樣的經歷？”

 

月神殿下笑道：“隻有放下執著，才能像迷蝶上仙一樣，跳出宿命。”

 

“我想去看看其他的林星墨，看她們如何應對這場試煉。”

 

師父沉吟片刻：“可以。但你要切記，隻可靜觀，不可幹涉。”

 

18

 

迷霧忽至，我在霧中獨行。

 

“這是哪裡？”我問。

 

“時空縫隙。”耳畔傳來月神殿下的聲音。

 

“天界隻有一個天界，人間卻有多重人間。何為人間？不過是生靈們共同釀出的一場虛空幻夢罷了。”

 

“如今你深陷人間境，為執念所擾。不妨帶你看看這人間到底有幾重，大夢到底有多虛空。所謂時空縫隙，就是前往另一個人間的通道，去吧！”

 

轉眼迷霧散開，面前出現許許多多的門，我隨機走入一扇。

 

天地一片光明。

 

……

 

定睛一看，我正坐在月亮書店的屋頂。

 

抬頭看天，日升不久，這是一個幹爽的清晨。

 

低下頭，剛好看到【我】喜滋滋地和白洛雲出門。豎起耳朵，還能聽到房間裡阿花揶揄的嘖嘖聲。

 

怎麼，我又穿越到了過去？

 

月神殿下聽到了我的心聲，解釋道：“這並不是你的過去，是平行時空正在發生的事，是另一個人間正在發生的事。”

 

不遠處飛來一隻白鹳，嘴裡叼著一個包裹。

 

這個時辰，這個包裹，裡面應該是月神殿下送來的【預知藥】。

 

我揮手攔住白鹳。

 

就在我揮手的瞬間，身上細細密密地疼了一下，像是被螞蟻啃噬！

 

月神問：“為什麼攔它？這個包裹應是阿花籤收。”

 

“莊生曉夢迷蝴蝶。我帶你來，是為了讓你看看，所謂人間，不過大夢一場。你執著的情愛，你因救不下白洛雲產生的不甘，種種執著和掛礙，皆屬愚鈍。”

 

“為情所苦，被我執折磨，是不能跳出命盤、得大自在的。”

 

……

 

包裹裡果然是【預知藥丸】。

 

“對不起，師父。”我躺在屋頂曬太陽，“我騙了你。”

 

我想來平行人間，不是為了放下執念。

 

恰恰是因為放不下執念。

 

月神聲音幹澀，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勸你最好靜觀，不可插手這個時空的事。”

 

“如果插手了會怎樣？”我問。

 

“輕微小舉都會大大折損你的修為！”

 

雖然他這樣說，我還是把預知藥丟進院子裡，砸得青梅老樹哎喲一聲。

 

如此一來，這個時空的【林星墨】就不會拒絕白洛雲的表白了。

 

我身上又是一痛，比剛剛更為劇烈。

 

改變這個世界的事，對我的反噬很強烈。

 

“你這樣做，這個時空的白洛雲就會因救林星墨而S了。”月神殿下涼涼道，“你做出這些改變，隻會害了他們，更會害了你自己。”

 

是的，做到這樣還遠遠不夠。

 

……

 

轉眼，暮色四合。

 

這個時空的【林星墨】樂顛顛地回來了。我懂她的喜悅，但我亦知她之後的傷心。

 

……

 

日升，日落。

 

時間被月神殿下恣意撥動。

 

轉眼，到了白洛雲表白的那個晚上。

 

“走吧。”月神殿下的聲音再度響起。

 

“去哪兒？”我問。

 

“去看熱鬧。”他聲音冰冷，“這個時空的林星墨，因為你的緣故，沒有吃預知藥，事態勢必會往更糟的方向發展。”

 

我御風飛到學校，落在玉蘭樹上。

 

不遠處，這個時空的【林星墨】和白洛雲正在散步。

 

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坐到附近的長椅上告白。

 

我心跳如鼓，【林星墨】會接受他，燭鬼會出現，白洛雲會S！

 

她會比我更痛，更痛……

 

白洛雲看起來很緊張，【林星墨】看起來那麼快樂！

 

八百年後，失而復得，那種幸福，難以言喻。

 

我坐在樹上看著，像一個旁觀者，在看別人的故事，可是，心卻被他們此刻的柔情牽動。

 

終於，白洛雲開口道：“我有一句詩想說給你聽。”

 

【林星墨】低下頭，臉羞得通紅。當初我以為害羞的隻是白洛雲這個傻小子，沒想到我自己也是這般羞赧怯怯。

 

見此情景，我不禁微笑。

 

……

 

陰風漸起。

 

燭鬼，她要來了！

 

我心神一凜，主意已定，在這個時空的林星墨和白洛雲周圍布下一道結界。

 

我孤身搜尋著燭鬼的方位，西北方向五十米外忽現一縷鬼火，我眯眼瞧準了，向它飛去！

 

“你要做什麼？”師父在耳畔急道。

 

“我想……”我的眼睛盯緊了那鬼火，它也在往我這邊移動。

 

“不可！”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月神殿下，此刻異常嚴肅。“幹涉越多，神魂傷損越重！”

 

愈是靠近，鬼火愈是幽森。

 

“小心你……”師父叫道。

 

鬼火已在眼前，施施然化為燭鬼。

 

“修為盡散！”

 

月神的最後一聲勸誡在耳畔回蕩。

 

我看著面前的燭鬼，雙手蘊氣，自虛空撈出虛竹點蒼筆。

 

氣息運轉時，身上如有火焰在灼燒，細細密密的灼痛襲來！

 

“你知道我要來找你？”燭鬼問。

 

“水龍吟！”我清喝，凌空畫符。

 

一條銀色水龍自我筆下飛出！

 

周圍霎時下起暴雨。

 

之前我打她不過，因為尚存保命之心。而今……

 

“林星墨！你不要命了！”師父大吼。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師父這麼惶急，平日裡他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對一切都不以為意。

 

我和燭鬼纏鬥，節節敗退。

 

身上的灼痛也越來越難忍，是我幹涉這個時空的事帶來的反噬。

 

燭鬼的利爪刺向我的咽喉，我閃身躲過。

 

許是我的臆想，我聽見他們，此刻在玉蘭樹旁，“願我如星君如月……”

 

燭鬼的利爪擊中我的左臂，鮮血淋漓！

 

我聽到他在說：“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拼盡一身修為！

 

在水龍緊緊纏住燭鬼的一刻，我在虛竹點蒼筆中傾注畢生靈力！

 

九百年，日日暮暮的淬煉。

 

九百年，虔誠勤勉的修行。

 

此刻，都集中在我的金色筆尖之上！猛地點向燭鬼的額頭！

 

隱約間，我仿佛聽到這個時空的【林星墨】在說：“我願意……”

 

雖有烈焰纏身，渾身灼痛。

 

雖有細密棉針，根根入心！

 

但是，我仍笑著看那燭鬼……

 

“誅星訣！”我一聲大喝。

 

暴雨與碎魂齊飛，殘血共高燭一色！

 

19

 

我擊S了燭鬼。

 

雖然，差點兒把自己搭進去。

 

……

 

月神殿下：人間諸事，不過大夢一場。

 

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月神殿下：行於夢魂中，萬事徒渺渺。

 

我：縱使諸事皆為幻，悲喜歡情總是真。

 

月神殿下：盡散修為，換來的是別人的一場花好月圓。

 

我：於他們的圓滿中，得以補全我的殘缺。

 

月神殿下：執念害人，你還甘願自迷。眾神說我算無遺策，卻沒算到你這麼痴！白痴的痴！

 

也是痴心的痴，我默默想。

 

……

 

修為盡失，朝朝暮暮的勤勉一夕殆盡。

 

我還挺開心。

 

雖我未得圓滿，但還有【另一個我們】，替【我】和【他】圓滿。

 

阿花推開窗，說要放些清新空氣進來，窗外飄進桃花香，隱約有歌聲傳來。

 

又是盧先生的那首《一生所愛》：

 

“從前現在過去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漂泊白雲外……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卻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

 

那天，我飛奔到二樓的窗前，望下去。

 

他站在樓下，仰頭看向我。

 

陽光籠在頭發上，毛絨絨的，閃著金色的微光。

 

他帶笑的眼睛凝望我，如銀河閃爍。

 

一瞬即永恆。

 

那一刻，是我永生難以承受的思念之痛。